“嗯,那么顺便请问你的行踪?”
“我一直待在家里。”
“嗯,那就十分简单了。”巡官立刻召来两名刑警,命他们去查证摊贩和公寓。我同情地目送两位刑警往雪中而去。他们以及因偶然机缘来到此地的我们,说来也算是无辜的受害者。
“峯君,今后也许还会发生这样的事,以后去吃烤鸡的时候,要注意店号呀。”田所巡官揶揄我,我别过头不予理会。
佐藤小姐的不在场证明,立刻便查出来了。可是我的行踪却无法获得证实。据说刑警对整排的摊贩都一一去探问过,但人倒霉时喝水都会呛到,竟没有一个摊贩老板记住我。
不过鉴于我并无杀害教授的动机,嫌疑程度就此打住,没有再升高了。
我的嫌疑性一旦获保留,巡官便平和地看了看我们,在那丑陋的面容上,浮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们应该十分熟悉教授身边的关系,是否认识具有动机之人?当然,就算提出人名,也不一定会逮捕他,只是拿来做参考。所以不必顾虑人权侵犯问题。”
被他如此一说,我不由得把座谈会笔录原稿拿出来说:
“巡官,你看看这个,倒有许多趣事……”
4
命案进入了死胡同,侦查由于缺少证据无法进行下去,田所照例把难题带给星影龙三氏,这位贸易商人,昨天傍晚才由东南亚商务旅行回国。他白皙的额头,有稍稍晒黑之感。
“嗯,那篇笔记原稿又是怎样的东西?”星影氏问道。
身为贸易生意人,他却有傲慢不逊之处。因此在警界的风评不甚佳。说来,他之所以不怎么受欢迎,或许就是因为他的语气傲慢。
“等一会,我把刊载该记事的杂志送过来让您过目。那是教授和心灵术师以及灵媒的座谈会记录。但是,那可不是一般的座谈会。因为座间教授为开门见山地将心灵实验奚落为‘骗术、诈欺’,另一边的心灵大师,闻言勃然大怒便不用说了。于是一场剑拔弩张的争论便开始了。
因为命案是在星影氏海外旅行时发生的,所以,他毫不知情,巡官只好从头至尾细说一番。
“心灵术师,在本所设有研究所。名叫太田吞龙,今年50岁,长得十分酷似达摩。另一位灵媒叫竹本式部,听起来像贵族,却是个30岁不到、冰肌玉肤的大美人。令人惊异的是她不能眨眼,人若被她秋水般眼神凝视,便如被蛇盯住的青蛙一般,动都不能动呢。”
由于命案毫无进展,巡官内心变得十分焦虑,他如拂开沉闷心情般地,提高嗓门说话。星影氏则口叼烟斗,不点火,催促田所巡官继续往下讲。
“您看过记事便知道,竹本式部冷静如水,几乎都没有发言,而吞龙却火冒三丈。当然我不在现场,无从看到他如何发火。但依他这般火爆的脾气,一定咆哮如雷的吧。然后他引用丰富的心灵现象事例来佐证自己的主张。教授则认定,没有科学根据,即使举出千万个也不足采信,并且毫不留情地用刻薄言词加以驳斥,或是以冷嘲热讽加以调侃。一开始,吞龙尚能大声辩论,但后来就悄然沉默下来了。但是被如此毫不留情地面驳后萌生杀意,似乎是理所当然。”
巡官说到此,略作休息喝了一口威士忌汽水。星影氏点燃了口中烟斗。
“最后,这一场座谈会,由坚称能将灵媒躯体的灵魂自由使唤的吞龙,向教授发出挑战,威胁他说将驱使幽灵去断他的魂,最后以教授呵呵一笑而结束了辩论。我虽不相信所谓的交灵术。但是,不留足迹的命案真的发生了,倒让人开始怀疑是否真有幽灵这一回事呢。”
星影氏并不表示意见,继续吸他的烟斗。
“他们的行踪呢?”
“他们都有当时在本所研究所的确实不在场证据。只是,虽然是有……”
“有又怎么样?”
“这件事也真令我呕气。吞龙这个家伙,还大放厥词地宣称,凶手就是他呢。他说,驱使竹本式部的灵魂去杀死座间的人便是他。他说这是报复,心灵术既然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哪能就此罢休。在那场座谈会结束前,座间教授不是言明,幽灵若真能杀人,他愿当被杀对象的吗?因此,他便以事实来证明心灵术为何物。假定幽灵真能杀人,法律也不能制裁吞龙呀。这个家伙,明白这一点,才如此狂傲的吧!”
“也许。”
“这是《新世纪》杂志峯总编辑的意见。他说凶手若为吞龙,有些疑点就可以解释了。譬如,刀刺被害者后让他立即毙命,一定是借幽灵之口,将吞龙在座谈会所受耻辱发泄。”
只具备一般常识的田所,对此扑朔迷离的案件,十分不在行,他面露苦涩,品尝杯中苦味后,放下杯子,忽然改变口吻:
“凶手不留足迹脱离现场有两种想法,您能听听我说明吗?当然我们已经检讨过,而在理论上无法成立……”
不同于丸大厦的办公室,此地是目黑的星影氏私宅。如同座间教授书房,房内亦燃烧着瓦斯暖炉。暖气使田所的焦虑心情稍稍松懈。
“也就是说,被害者死亡时间不十分明确,因此我将行凶的时间,提前到正在下雪的时候。”
“嗯。”
“如果是这样,逃脱时的脚印,当然会被正在下的雪掩埋。”
“那么拔起凶刀丢到庭院的人又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就是在这一点上解不开。每次自以为有了绝妙的推理,就会碰壁。此时,拔刀丢弃的人,应该是比佐藤君子先一步到达的峯信夫,但是,他并没有帮凶手处理凶器的理由呀。就算退一步假定,他真的从被害者背部拔出小刀拿去丢弃。就像您刚才说的,这个行为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这一推断又讲不通了。”
“是的。那另一个想法呢?”
“第二想法是,凶手为脚盘细小的人物,也就是说像竹本式部或佐藤君子等的女性。这个人踏过雪地逃离,而由后来的峯,再一步一步叠着相反方向踏回去,消除脚印。但这也需要峯为共犯,所以变成了不可能。并且,竹本式部具有当晚没有踏出一步的不在场证据。”
巡官十分惋惜地说。
5
“星影先生,您的意见如何?”
“呃……我要先确定一下,雪上的脚印确是峯君和佐藤小姐两人的吗?”
“不会错。准确地说,是两个人由大门走向玄关的脚印。而且判明,脚印本身并无任何取巧之处。也没有传说故事里,那种由玄关后退走过的痕迹。为慎重起见,已经由鉴定员堪查过,不会有错。那些脚印,绝对是他们两人向前走过的鞋印。”
巡官非常自信地答道。当晚检查脚印时他是亲自参与的,所以语气坚定。
“另外,有没有狗、猫等动物脚印。或者其他器具痕迹?”
当听到狗猫等动物时,巡官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但他立刻大大地摇头说:
“没有任何一个痕迹。”
“嗯……”
星影氏把轮廓清晰的脸孔,转向窗边美艳的洋兰沉思。保养甚好的细长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短须。田所不欲阻碍这位侦探家的思考,在一旁屏息静坐。
“你说,峯君没有动机,未必如此吧。”
沉默了十多分钟后,他突然抬起头来说:
“他办的《新世纪》这两三年据说一直亏损累累。而且他逮住这次座间教授命案,大力渲染,果然一炮而轰动,新年号这一期,销售火爆。也就是说,这次命案的机会,对《新世纪》而言,是起死回生的妙方。”
“喔……”
“我的意思是,峯君是不是耐心地等待如此天机降临的那种人。否则他面临亏损连连的经营,能悠闲地等候时机吗?”
“但是……”
“你的意思我明白。他敬爱教授是事实吧。但,同时也不可忘记,他是被称为编辑魔鬼的人。”
田所的表情,显然十分不服气。仅仅这一点动机,便能杀人吗?星影氏于是露出揶揄微笑,简短地说:
“我已解开事件谜底了。”
“这么说,凶手是峯君?”
“峯君为凶手?谁说的?我不过指出他也具有动机罢了。”
星影氏以激烈口气回答后,又缓和语气,问起意外的一件事。
“我也想亲自问一问他,峯君脚部有没有受伤?”
“有,有,有……”
巡官如同走音的乐器,发出怪音。
“您怎么知道的?他是说事件当天回家时,在家门前跌了一跤,扭伤了脚踝……”
可是,星影氏没有理会巡官的反问,继续问道:
“我再问一件事。事件当天,有没有听到在现场附近,烧狗猫等事情?”
“有的,有的。”田所再度睁大眼睛叫道。同时,他也明白星影氏已开始施展那异常推理天赋,而恢复了生气。
“您竟然全部知道,真不可思议。这些事,报纸、电台都没有报导。那晚有人说目击一个厨师将活生生的野猫,丢进火炉烧死的残酷事件,将其投诉到生物保护联盟。您也知道,这个团体是曾经因苏联把狗放入人造卫星,而去电向赫鲁晓夫抗议的疯人集团。因此不可能默不作声。她们立刻跑到专案小组本部的户塚分局、向分局长强烈要求逮捕凶犯。我们当时因座间命案,正感到人手不足,竟然为了一只野猫,还被抽调走一位干员,这真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那些老太婆们,或许认为一只野猫被杀,比座间教授被杀更重要吧。不是成见,我看老太婆们的面孔,还真像猫妖怪呢,所谓夜中舔食灯油的妖婆,就是她们这一伙吧?”
他似乎对生物保护联盟的太太们有很大反感,趁机在此痛诋她们一番,消消气的样子。
“可是您怎么知道此事?”
“并没有什么,结果呢?”
“结果什么也没查到。附近面包工厂有一个怪异的人,被怀疑是他所为,但没有确实的证据。同时又是匿名投诉,所以无从查证。不过投诉显然并非无的放矢,事实上,有四五个人闻到了那种臭味。分局长因此遭到那些老太婆们一番责备,也真是难为他了。可是星影先生,您怎么知道此事?”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脚部受伤之事,也只能有三成的把握。”
他的话真让人搞不懂,但再问下去也绝不可能得到回答,田所于是改变方向问道:
“刚才您说,已解开了谜底,那是脚印的问题?”
“对。”
“那么是不是走钢丝之类方法……”
“不对,不对……”巡官没有说完,星影氏便叠声否定,“没有使用那种机械性诡计。”
那么又是什么?巡官感到迷惑。不用机械性诡计,而雪上又无脚印。那么凶手只有潜伏于屋内了。然而,当时屋内连一只小猫都没有。星影氏究竟居心何在?
“屋子被彻底搜索过,不可能有遗漏。”
“不错,我并没有说他潜伏于屋子里。”星影氏若无其事地答道。
“伤脑筋,我真无法了解您的意思。假如不使用机械性诡计,一定是走过雪上,但既然没有脚印,那种只有潜伏在屋内一种可能呀。”
“不明白?不明白吗?”
好像对田所巡官困惑表情非常感兴趣,星影氏微笑不已地说道。
田所一直注视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突然有触及真相之感。不错,星影氏一定在暗示,峯为凶手。峯缺乏不在场证据,拥有动机。如果他是凶手,所有的谜底都能解释了。一切的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然而,星影氏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似地,露出嘲弄般的笑容,又一次说出令田所混乱不已的事情。
“我说田所君,凶犯是由座间家,堂堂正正地走出雪地的呀。从头到尾,没有使用一点诡计。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脚印,看不见而已。”
“看不见?看不见的脚印?”
巡官把同样话语重复说了不止五六遍——凶犯在雪地上堂堂正正走出,而且看不见他的脚印。星影氏甚至明言,没有使用任何诡计。那么凶手是谁?用什么方法走出?
星影氏注视田所的表情,愉快地笑道。
“田所君,现在我已解开了一切谜底。但是正确与否还需看调查的结果。因此,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要向你借用水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