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空白记忆
张赫又做了那个梦。像是铁锈一样颜色的梦境,昏黄的灯光摇来晃去照着冰冷的牢笼,有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歌,然后铁牢被打开,女人被拖了出去。
不远处好像有隐约的惨叫声,还有鞭子挥舞时带起嗖嗖的风声。张赫看着女人光着脚一路挣扎,在湿漉漉的地板上被拖曳出一串痕迹。
有很多人在说话,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然后张赫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人,背负双手,腰带上插着一根黑色的皮鞭。
丁零零——
急促刺耳的电话将张赫从梦境里唤醒,张赫睁开眼,只一瞬间眼底就恢复了清明。他动作利落地起身,捡起地上的长裤迅速穿上,边瞄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凌晨3点12分。
张赫系好皮带,一手接起手机一手去拿扔在椅背上的白色衬衣。
“喂?”
“头儿。”那头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咋咋呼呼地道,“逮到了逮到了!”
“这么快?”张赫皱眉,脖子夹着手机,长臂一扬将衬衣套上,小跑到门边抽下门后的领带和外套,匆匆出了门。
门外万籁俱静,惨白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阴森诡异。
电梯门打开,张赫挂了电话按下一楼按钮,然后揉了揉眉眼之间。
手机24小时开机,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场合随时待命,这就是他身为“S特工”的职业操守。张赫是雄鹰特别行动组最年轻的队长,他与同龄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身手利落,行动果敢干脆,有谋略不冲动,说得难听点就是情商过低,以至于看起来好像无法进行正常情绪交流。
他总是板着脸,无论任何时候都像全世界欠了他百八十万,可实际上他并没有任何不满,当然也没有任何值得开心的事。达成任务,或者任务失败,风里来雨里去都是这么一张脸,好像在他的人生中只有任务、任务以及任务。
他不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就是在准备执行任务的路上。其他人一致认为,之所以雄鹰特别行动组愿意用他,可能就是他绝对的服从命令。
呃……大概还有长得帅这一条吧。
可张赫自己知道,在每一次的午夜梦回间,他总是会做同一个梦。
咿呀的怪异唱腔,惨叫,笑声哭骂和唯一能记得的生锈的铁牢。
出了电梯,一辆凯路威已经在楼下等待。
张赫开门上车,车上只有驾驶员一人。
驾驶员叼着烟,带着墨镜,大晚上的也不怕看不到路。他压了压鸭舌帽子,手一打方向盘绕过花园朝反方向离开,边道:“插销(卧底)露馅儿了所以提前了半个小时行动。”
“路线图。”
驾驶员往后座一指:“都在那儿了。”
张赫侧身拿过来,按开头顶车灯眯缝眼看:“预计的A、B两条路线都没走?”
“没。”
“被弃车保帅的小头目,逮住了也没用。”张赫看着路线图,“港口、车站、飞机场的监控呢?”
“已经全监控起来了,保证黄狗逃不出去。”
张赫点了点头,没注意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化,已经脱离了他们原本要走的路线。
40分钟后,张赫举着两只手趴在车门上,驾驶员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搜出一把枪和一匣子弹,丢到地上。
“张队长也不过如此。”驾驶员笑着摘掉墨镜,露出左边金黄色的眼睛,右眼则是正常的黑瞳。
他长相略显凶狠,额头上有几道疤,将烟头杵到车门上熄灭,说:“雄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放个饵给他们就一窝蜂全冲上去了,这辈子没抓过贼怎么的?”
张赫波澜不惊地说:“你这样的不叫贼。”
黄大狗还待再说,头顶突然罩下一团亮光。
“黄大狗!你已经被包围了!”
黑夜下,四周一点亮光也没有。凯路威停在一个小山坡下头,此时发出电流音的喇叭声从山坡上传来,惊得不远处狼犬狂吠。
黄大狗一把按住张赫肩膀:“不可能!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身上有追踪器。”张赫道,“从一开始他们就跟着我。”
黄大狗一脸错愕,看着张赫保持举着双手的样子从车门上直起身子转过来,他一手拉了拉领带,领带结扣下方有一个小小的追踪器正闪着微弱的红光。
“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黄大狗崩溃地叫着,将手中枪口对准了张赫眉心。
张赫道:“我说过了,从一开始的时候。”
时间倒退到40分钟以前,张赫一边通电话一边拿下领带和外套。电话里的人说:“抓着斑鸠了,黄狗跑了。”
“他跑不远,我们的人会监控所有的离开路线,如果我是黄狗就绑个人质来要求安全出境。”
“大半夜的哪儿去绑人啊?”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还比普通人质管用。”张赫出了门,将追踪器安在自己领带结扣内侧,“通知A线和B线的人追踪我的位置,注意不要被发现了。”
“是!”
再将时间往前快进10分钟,凯路威的前车灯晃过黑暗的路面,张赫从路线图里抬头,往外随意地瞄了一眼。
黄大狗抓着方向盘的手指动了动,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挪下来,装作漫不经心地摸上后腰位置,外套随着他的动作掀起了一点缝隙。
张赫又低下头,无知无觉地继续看路线图,什么话也没说。
黄大狗从后视镜里观察他片刻,以为他没发现自己后腰上别的枪,放下心来,继续开车。
时间回归正常,凯路威停在不知道哪个郊外的小村口上,黄大狗举着枪发着狠话:“原来我一早就被你们算计了!去他娘的雄鹰特别行动组,你以为你们破了几个大案就很牛逼了吗?抓着我算几个本事?要抓就去抓穿山甲!去抓博园的R!”
“黄大狗!”小山坡上又传来喇叭声,“放下你的枪,高举双手趴在地上,重复一次,放下你的枪……”
黄大狗粗重地喘气,满头冷汗,枪口抵上张赫眉心,杵得张赫脑袋往后仰了仰。
“让他们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你也走不了。”
“你不怕死吗?!”
张赫表情有些过于冷漠了,双眼定定地看着他:“等他们再重复一遍你还是不放下枪,就会有狙击手来对付你了。”
“杀了我你们也什么资料都拿不到!”
“所以我们应该各退一步。”张赫道,“合作吗?”
黄大狗手指扣上扳机,身后山坡上的小分队举着喇叭开始倒数。
犬吠声急躁凶狠,所有声音混成一团,张赫有一瞬的走神。
“我投降。”黄大狗突然丢下枪,举起双手看着张赫,“我需要一个保证,等你们拿到需要的资料让我安全离开。”
张赫抓着他的手反剪到背后,轻描淡写地说:“这由不得你做主。”
“你刚才还说合作的!”
“我有说吗?”手铐发出清脆响声,他朝山坡上一招手,有人下来给黄大狗套上黑面罩压着他离开。
黄大狗的声音闷在黑布里,叫嚷:“我还知道博园R的事!我知道穿山甲!”
张赫身形微微一顿,之前暴露了身份的插销(卧底)——姚山凑到他身边来,痞兮兮地说:“头儿,报告让我写吗?”
“S特工姚山。”张赫冷漠道。
“是!”
“任务执行中暴露身份,扣积分2分,回去关小黑屋。”“什么啊!”姚山胡子拉碴,顶着硕大两个黑眼圈咆哮,“只差半个小时!”
张赫却不理他,径直穿过人群走了。
特别行动组前方指挥官蒲敏一边跟擦肩而过的张赫行了个队礼,一边收起枪走到姚山身边:“怎么了?”
“头儿要扣我的积分。”
“行行好吧,你的S特工证今年已经扣了6分了,再有2分你就得回去重考了。”蒲敏翻了个白眼,“咱们组一共就3个S级,能不拖后腿吗?”
姚山有气无力地道:“只要保证任务完成就行了,头儿干嘛那么严格。小小年纪像个老头子一样,烦死了。”
“你不知道。”蒲敏压低声音,小声说,“咱们头儿脑子受过重伤,8岁以前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姚山刚来一年半,有一年多的时间都在外执行任务,对张赫自然也是不熟。闻言翻了个白眼:“老子8岁以前的事也想不起来!这他妈有什么关系?”
“那不一样。”蒲敏摇头,“据说是雄鹰特别行动组的成立人救了他,他和他母亲当年被穿山甲绑架,他母亲被活活虐待致死,他被救出来的时候神志已经有些不正常,好不容易才保下一条命,结果之前的事忘了个干净。”
姚山有些愣神:“你是说……他把他母亲忘了?之前那些事也?”
“是啊。”蒲敏有些同情地道,“明明知道这个仇不能忘却偏偏什么也想不起来,你想想,换做是你什么感觉?所以啊,虽然头儿是有点过于冷漠了,但也在情理之中。”
0.2穿山甲
黄狗和穿山甲有联系,这倒是让张赫没有想到。
他坐在办公室看着屏幕里的中年男人,对方有点秃顶了,发际线明显往后移了位置,露出光滑锃亮的脑门。
“这案子是我负责的。”张赫冷漠地说。
男人在那头一边翻看报告一边道:“如果没牵扯上穿山甲,这件事交给你我放心,可现在情况不一样。”
男人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沉稳地看着张赫,“穿山甲是什么组织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所以更应该由我负责。”
“S特工的基本素质是什么?”
张赫沉默片刻,漠然道:“不能带有任何个人感情。”
男人合上手中报告,显然二人的话题已有了结果。
“这段时间辛苦了,给你们队放一周假期,好好休息。”
“我申请将黄大狗单独关押,提审权限修改为S级。”
男人看了他一眼,点头:“行。”
视频通讯被单方面关闭,画面跳回待机桌面。
张赫起身,只犹豫片刻便用私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过三声,通了。
一个懒洋洋的年轻男人的声音在那头道:“咨询服务请按1,结清尾款请按2,本少爷挑人眼光可高,身高不过1米65的一概不考虑,还有我不是gay,人工服务请按0。”
张赫:“是我。”
对方愣了愣,很快声音抖擞起来,又听话筒那头一通稀里哗啦重物落地声。
“哎呀财神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让我看看皇历……不对啊今天忌开市……”
“帮我查个人。”张赫早已习惯对方的不着调,在对方絮叨的话音中淡定道,“黄大狗,H城最大的走私贩,一个月前杀了自己老婆和奸夫藏起来了,帮我查卖给他情报信息的人是谁。”
“情报信息?”话筒那头的人想了想,“他自己的情报网就挺大的,还需要别人给他信息?”
“别的他能知道,行动组的事他不可能知道。”张赫顿了顿,“尤其是我。”
电话那头的人来了兴趣:“什么意思?他查你什么了?难道跟你失忆有关?”
不然怎么说萧大侠是干职业侦探的呢?对事物的敏感性就是比普通人更高一筹。
张赫却不回答,只道:“查到了佣金翻倍。”
“成交!”萧大侠跳起来吼,“老子就等着你这笔钱开张了!老规矩先付定金!”
穿山甲,国际刑警通缉的组织之一。据说这个组织什么都干,贩毒走私甚至暗杀,只要你给钱,没什么他们办不到的事。
不过穿山甲总归是个秘密组织,之所以突然被国际刑警锁定,是因为曾经轰动一时的博园医疗要案,其中的主要参与者为R,真名无人得知,所以又被称为博园的R。
张赫对穿山甲和R都没有任何记忆,知道这两个名字还是勇叔说给他听的。勇叔是他从博园里被救出来以后的监护人,相当于养父关系,可惜对方在自己十二岁时去世了,执行一个任务时被敲晕,绑了定时炸弹,身首异处。
张赫提起这事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毕竟这位养父与他相处的时间不到四年,甚至有大半的时间对方还在外出执行任务,一出任务就是几个月不回来。
比起勇叔,邻居家老是来蹭剩饭的猫,和总是得来寻它回家的女人同张赫还要熟上一些。
张赫回家,屋里一片漆黑。休假让他无所事事,便拆了一盒牛奶倒在碗里放在阳台上。
每天晚上七点左右那只猫总会寻来,七点半到八点隔壁的女人就会来敲门了。
日复一日,张赫一直住在勇叔家,这日子便持续了好多年。
只是今日事情有些不同,猫来得很晚,在阳台上打翻了碗喵喵叫。
张赫推开阳台门,看见猫的后腿上绑了张小纸条,莫名的障碍物让猫很焦躁,在原地转来转去,背部弓着,尾巴立着,张牙舞爪。
张赫先回屋拿了一次性手套,这才解下纸条。
纸条里只有行小字:博园,1021。
张赫将纸条收进小口袋封好,然后取下手套丢进了垃圾桶,最后才拨通了行动组的电话。
八点四十分,正在休假的S小队一脸酒气地出现在了张赫家门口。蒲敏穿了件黑色的大V紧身裙,披了个小坎肩一脸大浓妆。她脱了高跟鞋光着脚就开始办案,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干脆利落地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子。
姚山一边偷瞄,一边问:“你家还养猫?”
“不是我的。”张赫将猫放在茶几上,与它大眼瞪小眼。
蒲敏道:“虎斑纹猫,常见猫种……它脚底下是什么?屁股后也沾了些。”
现场的采样人员拿着镊子满屋子追猫,张赫蹲下身,在猫踩过的地毯上看了会儿。
“泥,还没干,这几天都是晴天。”
姚山站在阳台上往下看,隔了会儿道:“地下游泳馆?”
邻居女人今天一直没出现,按门铃也无人应答。张赫对她所知甚少,只好让人去查物管名册。
姚山笑道:“这很正常,现如今谁还对自己的邻居了若指掌?又不是以前的四合院。”
张赫身形一顿,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但这细微的表情无人发现,很快转瞬即逝。
夜十一点。
萧大侠被人从电脑前拉起来。张赫面无表情塞给他一张纸条:“这什么意思?”
“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萧大侠被拔了网线,正一肚子恼火,看了看纸条道,“1021?房间号?病例表?”
博园曾是H城的特级医院,全国总共就两家特级医院。但自从发生了博园医疗大案之后,博园就彻底荒废,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现在的博园已经是栋废弃的大楼了,据说明年有人要承包下博园旧址,原封不动地将医院格局改为“医院鬼屋”。
张赫拖着萧大侠连夜驱车去了博园,深夜下废弃的医院大楼看上去格外阴森。
风一吹,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萧大侠打了个寒战:“我说你不是吧?咱们白天来不行么?”
张赫不语,直接往里走,萧大侠赶忙跟上,为防万一还拉住了张赫的西装衣摆。
电梯早就不能使用了,大厅里到处是横陈的椅子、空病床、打翻的药柜。
二人走安全楼梯到了住院部10楼,21号房间的门锁着,张赫粗鲁的一脚踹开了。
这是普通的二人病房,并排的病床,床脚已经有些生锈。中间摆着矮柜,对面墙上挂着电视。
萧大侠拉开柜门看了看,除了早就过期的药片,什么也没有。
张赫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博园的病例档案……怎么找?”
“要么毁了,要么转移到国家病例库了。”
张赫转头,冰冷的视线牢牢盯住萧大侠:“病例库,交给你了。”
“啊?”萧大侠一愣,“黑国家病例库?我操你胆子也太大了,不行不行,这要是被抓了可是要判刑的!”
“佣金再翻倍。”张赫修长的手指在萧大侠眼前比了个数字,萧大侠双眼登时化作了人民币符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萧大侠一边叹气一边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又外接上两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黑匣子,手指互相捏了捏,蹲在地上快速敲打起来。
他一边敲键盘一边道:“我起码得转三个代理服务器,还不能让网站的反追踪查到我笔记本的定位,你知道吗现在的电器产品都自带GPS定位功能,反追踪程序大概需要20分钟时间定位,也就是我只能帮你20分钟,否则我会被发现……诶你听我说话没有?可不是我不帮你,是臣妾做不到啊。”
张赫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萧大侠啧了一声:“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要查博园?都十几年前的事了。”
张赫长久地没有说话,直到萧大侠深吸一口气准备跟时间赛跑了,他才突然道:“纸条是在邻居家的猫身上找到的。”
萧大侠:“……”
萧大侠差点一口气厥过去,抱着电脑仰头看张赫,像只可怜的金毛犬。
“您能别这么大喘气么?还有怎么又扯上猫了?咱们的频率在一根道上么?”
张赫道:“邻居家的猫,每天晚上都翻阳台来蹭吃的,肚子都圆了,居然还没从窗台上掉下去,这么多年了……”张赫停顿了一下,语气依然冷漠,却还是让萧大侠听出了点不一样的情绪。
“有人知道用它传消息,我一定会收到。”张赫道,“我被监视了。”
萧大侠懂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一向以冷静、观察力出色和谨慎著称的张队长,居然被人监视了多年,而且对方既然知道用猫传消息,也就是变相地提醒他,邻居可能会有危险——至少在张赫达到他们的预期前,邻居的安全都是无法保障的。
萧大侠点头,然后看着笔记本放松呼吸:“倒计时20分钟,来了啊。”
张赫低头,漆黑的大楼里只有笔记本屏幕反射的光映照在二人脸上。
两个黑色的匣子不时闪烁红灯,旁边放着萧大侠的手机,屏幕上是倒计时表。
秒表飞快地运转着,萧大侠十指如飞:“1021,全国一共5千万个不同类目编号。”
张赫:“只找博园的,精神科方面的。”
“3千个。”
“时间,把时间限定在06和07年之间。”
“280个。”萧大侠看了眼时间,“不行,280个病例范围太大了,来不及备份。”
张赫左手捏住右手食指,缓缓摩挲。萧大侠着急地看他:“快想快想!”
“张赫。”张赫突然道,“我的名字。”
萧大侠飞快敲击键盘:“0!”
“精神科,精神幻觉,失忆。”张赫快速道。
萧大侠额头上浮了层汗,倒计时还有最后1分钟。
“有了!”萧大侠飞快备份数据,“有2份病例档案资料差不多,先拿回去看吧。”
秒表倒计时最后3、2、1。
萧大侠强行关机,一把拔了黑匣子的线。
“希望没被追踪到。”萧大侠心有余悸,摸摸小心脏,“财神爷,如果我进去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捞我啊。”
0.3博园的R
张赫的邻居始终没有任何消息,物管拨打了多次电话,无人接听。
张赫将这个案子独立转出,移交给人口失踪管理局,要求用最快的速度开始发放和收集消息。
可信息在网上发布之后,女人却像是石沉大海——整整两天,没有任何人前来局里询问。
蒲敏放下电话,对张赫摇头:“这不对啊,难道这个人没有任何亲人朋友?同事呢?她好歹得有社交关系啊。”
姚山也觉得奇怪:“这样就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一样。”
蒲敏眉头一跳,立刻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她给管理局重新打了个电话,要求查验女人的个人档案。
档案里写得密密麻麻,一开始谁也没想到这上头会有问题。
可一旦查证起来却发现,无论是老家住址、座机电话包括所谓的学校信息,全是假的。
“信息档案库里没有这个人。”蒲敏觉得心脏咚咚直跳,简直不敢去看张赫的眼睛。
张赫站在桌子后头,阴沉着一张脸:“什么意思?”
“你隔壁的屋子……是她租的,她个人档案里的真正住址……几十年前就拆迁掉了。”
“这个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姚山蹦起来喊,“大白天活见鬼了?!”
张赫总算意识到了,自己在姚山说“邻居之间不如以前那么彼此了解”时产生的强烈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勇叔去世一星期左右,邻居家的猫就开始频繁出入阳台,也是从那时候起女人每天都会准时来敲门找猫。
找猫其实只是个幌子,猫能进阳台吃到东西,说明自己在家,猫是探路用的。
那个多年来一直监视自己的人就是……
很明显,在座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蒲敏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那只猫到底怎么回事……头儿,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除了萧大侠,其余人一概不知还有纸条这回事。张赫找他们来的目的只是邻居失踪,然后在猫身上找线索。
休假期间接个小任务,几个老伙伴并不觉得这是大材小用,何况事发第二天事情就转交给了失踪管理局。他们只是走一个过场。
姚山拍了拍手里的照片:“你们小区地下游泳馆,屋顶上的封泥确实松了,有水渗透的痕迹,在那附近我们找到了猫爪印,很清晰。”
他将照片交给张赫,脸色不明道:“头儿,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打算做什么,但我们……是一个队的吧。”
张赫冷漠地抬眼,抽走了姚山手里的东西,不发一言地走了。
姚山脸色变了几变,道:“原来一直是我一厢情愿!”
蒲敏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拉他一把,姚山抓了外套甩在肩上就走,头也没回。
张赫仿若未闻,站在窗边,看着手里的照片。
除了猫爪印以外,旁边还有清晰的鞋印,前圆后细,有浅浅的印痕,明显是高跟鞋。
“把她的照片挂到通缉网站上。”张赫冷冷道:“还有,我要见总队。”
视频那一头,总队长的脑门依然那么锃亮。
他叹气一声:“你一定要查?”
“既然他们找上门来,为何不查。”
总队在那头沉吟片刻,道:“你要从什么地方开始查?”
“我自有办法。”
“胡闹!”总队将手里的东西一摔,难得对他生气,“一旦你遇到什么危险,你们队的人怎么想?上面怎么想?我行我素也要有个底线!姚山今天已经来投诉过了,说你没有团队合作精神,拒绝和你同队!”
张赫:“……”
“我们是一个大家庭,我知道你没有以前的记忆,将母亲遭遇的事归咎于自己的无能。这些年来你表现得已经很好了,如果没有你,雄鹰不会这么简单就创立起来,你若是不爱惜自己,怎么对得起勇叔?怎么对得起我?!”
张赫皱眉,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总队叹气一声:“再多依靠队友一些,嗯?”
“……是。”
“答应我,不要自己胡来。”
张赫抬眸:“是。”
雄鹰特别行动组属特别科,哪边都不沾,却又哪边都沾点,只要上头下达任务,他们就需要行动或者协助行动。
张赫是行动组分队队长,对当初行动组的创立原因并不清楚,因为那时候他刚被解救出来,在长达半年的时间中都处于神志不清的情况。
休养期间,前前后后来过无数个所谓专家学士,对他进行治疗和观察。在那段时间里,他记忆最深的,就是发白的床和浓浓的消毒药水味道,以及滴管插进鼻子里时的难受,输液输到整个手背肿起来的痛苦。
然后是总队和勇叔每天守在他身边的身影,那时候总队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一些,也消瘦一些。
复原以后,雄鹰内部为他开设了特别课程班,整个班级只有他一个人,老师则是形形色色的精英武警们。
从格斗、刑侦破案、枪械理论和使用,一点一点地让他彻底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特工。
毕业后,则直接进入了雄鹰特别行动组,成为了没有功勋的年轻队长。
起初是没有人服气的,可是无论是找他麻烦还是与他格斗的人,都输得一塌糊涂。
张赫下手是不懂留情的,他仿佛是天生内心少了一块什么,冰冷无情,自己不觉得痛,也觉得别人不痛。
刚进行动组的头一年,他一个人打伤打残的任务对象占了整个行动组比例的一半。之后再无人不服。
姚山曾说过张赫不是人。
射击比赛常年霸占单人冠军,枪械组建冠军,刑侦理论考试第一,系统内自由搏击冠军。
他身体硬朗得过分,行动速度和敏捷速度也异于常人。这些最终都归咎为从小便由系统内部人员训练的结果以及……天赋。
张赫自己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直到邻居事发,他逐渐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他对人的感情非常疏离,就好像姚山说的,没有团队精神。有时候他分不清人与人交往的界限在哪个地方,于是干脆就不进行接触,也就没有这个烦恼。
他一直以为,像邻居这样每天八点来敲门找猫的事,家家户户都很寻常。直到姚山说了那句:“现如今谁还对自己的邻居了若指掌?又不是以前的四合院。”
如此说来,反倒是自己以为的正常,其实是不正常。
若是换做一般人,或许早就起了疑心。猫每天准时来蹭饭,人每天准时来敲门。
若不是邻居对自己有意思,便是有其他图谋——何况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家呢?
邻居知道这个过程就算持续十几年,自己也不会起疑,甚至习以为常,也就是她知道……自己性格里的怪异之处。
她怎么知道的?她如何知道的?博园……和博园有什么关系吗?
萧大侠坐在自己的事务所里,跷着二郎腿,桌上摆满了资料。
“雄鹰当初成立的原因,就是解救像你这样的人。”萧大侠摊手,“穿山甲是个大组织,博园只是他们的秘密据点之一,当年R手里的精神致幻剂……呃,可能就是导致你后来失忆的罪魁祸首,当然因为没有其他案例作为分析依据,所以我们只能是猜测,无法当作实际证据。”
张赫负手而立,站在窗前,看着落地窗外绚烂的夜色。
他的眸光倒映在玻璃上,难得露出几分茫然。
“这么多年我也暗地里找过许多医生,可无论是什么检验都证明我没有问题。”张赫道,“失去的记忆或许有一天会回来,或许一辈子也无法复原,医生都这么说。”
“R生死不明。”萧大侠耸肩,“无人能解答你的问题,国家新闻媒体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详细报道,我怀疑是高层有所隐瞒。”
萧大侠甩出一叠厚厚的资料:“这是我尽可能收集来的当年博园被击溃时,部分小报拍到的东西,大多已经无从考证,但全部对比起来的话,能发现有一样东西至少是相通的。”
张赫低头,将厚厚的数据挨个翻开,发现每一家报刊说的东西五花八门,分开来看简直像在写小说,可综合到一处,总有一个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
“精神训练。”
张赫喃喃念出这个词,抬头看向萧大侠。
萧大侠将笔记本屏幕转到他这边,道:“从国家病例库拷贝下来的唯一两份病例,同时又标有1021这个数字的,你看。”
张赫双手撑在桌上,看着屏幕。一个1021,是病例档案号,另一个1021,是药品号。
萧大侠道:“1021的病例档案,失忆、狂躁、无法控制,这里写得很清楚,还可能有人格障碍,性别为女。”
病例表上并没有病人的照片,只有一个名字,叫陈莉莉。
非常普通的名字,萧大侠打量张赫表情,张赫没有任何反应。
“不认识的?”
“不认识。”张赫摇头,“你想说明什么?”
“我以为会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记不得你母亲了吗?而你母亲也是在博园失踪的,直到警察冲进博园,你才得救,而你母亲……”
这件事张赫与萧大侠提过,萧大侠在暗中帮他查当年R的事,却一直没有进展。
“我母亲姓林。”张赫咬定道,“总队给我看过母亲的照片和个人档案。”
“个人档案也能作假。”萧大侠道,“你的邻居就是最好的例子。”
张赫一愣,目光看着屏幕上“陈莉莉”三个字,略微茫然。
萧大侠也不多说,又将注意力移回屏幕上。
“陈莉莉,死亡时间与你母亲死亡的时间一致,当然也可能只是R拿来做实验的人之一,所以时间会如此巧合。然后这一份,药品编号1021,被使用者,陈之然,药品分析……术语太多了,我帮你百度过了,总结一下就是这药里有大量的精神控制类药物,包括镇静剂,致幻剂,还有一种可能会改变5-羟色胺的药物成分,这种药物成分或许跟SSRIs有什么关联性,但我只能查到这个程度了。”
作为一个常年跟各色凶残人物打交道的精英特工,因为学习了许多相关课程,张赫不用萧大侠特意解释,也知道5-羟色胺是什么东西。
它是能产生愉悦情绪的信使,几乎影响到大脑活动的每一个方面:从调节情绪、精力、记忆力到塑造人生观。如反社会型人格,纯粹按照病理生理来解释,就与5-羟色胺有脱不开的关系。
而SSRIs,则是治疗抑郁症的一种药物成分之一。
张赫与萧大侠谁也不是学医的,张赫顶多与相关的一些知识打过交道,却也仅此而已。而萧大侠,除了黑系统,黑数据,查证资料有一手之外,其他的知识性也趋近为零。
“我觉得我们需要重新梳理整个过程。”萧大侠抬头,认真道,“从博园的R开始说起。”
穿山甲是大型组织,它旗下不仅有医学、生物学等的负责人,还有一些达官贵人也在组织里,据说每年的会员费是一笔天文数字,这也就意味着,这些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而博园,是穿山甲多年前在这座城市盘踞的秘密据点之一。
它表面是一家私人医院,因为优秀的医疗设施、一流的医生,一度成为了国家特级医院。
而逐渐的,有些奇怪的传闻也随之流出。
这家医院半夜三更总会有奇怪的声音,循声找不到声音来源,后被认为声音来自地下。
据说有人找到过通往地下的路,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可这只是据说,新闻也好媒体也好,无人看到过相关消息。
按道理说,如果你的亲人在一家医院失踪了,难道不会发生医闹事件吗?
所以大多数人认为,这只是一个都市传说。
博园有一个很厉害的精神科医生,简称为R。
他是一个美籍华人,自小在美国长大,成年后回国,看起来是很美好的有志青年报效国家的故事,可逐渐的,有病人控告这位医生——在不经由病人的同意下,擅自使用了还未被批准上市的实验性药品。
这样的案例多了,R便被吊销了医生资格证。
自那之后,再无人见过R。后来有人在公开的学术交流会上,看到了R本人,当时R还对主持学术交流的老教授进行了长达四十分钟的质问。
没多久,R就在报刊上自费发表了很长的论文。
萧大侠找出了这篇论文,发文的时间就在博园被击溃的一年半前。
那篇很长的论文,详细地描述了如何使用精神类药物,控制人的思想行为,以至于达到修正人的“三观”,甚至让人能够像机器一样,按照事先设定好的程序来生活。
那条论文极详细地阐述了这种药物的可行性。
人的信息接收来自外界,最初就是家庭,如果最初就在对方的思想里埋下“潜意识”,那么在以后的生活中,一旦触及这个“潜意识”就像触及了一扇摸不到看不到的窗,将使人自动修正自己的所言所为,也就能做到所谓的“不越界”。
这条论点的出现,使人们一度将注意力移到了“如何大量减少犯罪率”的事情上,而忽视了这个药物还会延伸出的其他负面问题。
那之后一年半的时间,R没有再出现过,最后一次出现,便是警方收到消息,博园在私底下做惨无人道的活体实验,警方集体行动,媒体哗然。
而关于这个案子却没有任何的完整报道,只有一个结论。死亡人数232人,无一人存活。
R被当作了新时代的魔鬼化身,穿山甲也在那之后曝光,并被世界刑警组织通缉。
R生死不明,无人知道他到底是被抓了,还是死了,或者是逃了。警方只宣布了死亡人数,并宣布了穿山甲的存在。
然后偷偷带回了一个孩子,那就是张赫。
04.最后一次
张赫的存在之所以被隐瞒,想想也是很有道理的。
232人被拿来进行惨无人道的活体实验,若还有一人存活,媒体恐怕得挖空了心思来找他。
为了让他彻底走出曾经的阴影,正常地生活,隐瞒他存活的这件事,似乎没什么不对。
萧大侠查了R许久,毫无消息,却因为1021的线索揪出了当年R可能使用过的药物,或者说,当年的活体实验到底是什么。
萧大侠觉得自己看到了冰山一角,可疑惑反而更多。
“如果没抓到R,当年警方是怎么知道穿山甲的存在的?”
张赫没吭声,兀自低头思索,他总觉得这里头有一个很关键的点,被自己遗漏了。
他自言自语:“R的事组织从来不与我提,说是为我着想。”
萧大侠不解,看向他。
张赫喃喃:“其实你想想,这些事应该相当好查。R的过往,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他是什么样的人,当年的博园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详细的报道,为什么媒体全都闭了嘴?”
萧大侠道:“很明显是国家的要求。”
“国家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要求?”
“因为……”萧大侠也愣了愣,他从来没从这个角度去想过,“因为怕……吓着观众?”
张赫撇了萧大侠一眼,萧大侠抬手,“好吧,我也不信。”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查R的事,可为什么我自己查不了,还得交给你?”张赫语速渐快,“为什么组织让我不要查,我就不查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追究过,R到底是生是死?为什么我从来没强求过唤回记忆?我明明想知道母亲到底为何而死,为什么我却没有实际行动?”
张赫突然意识到,他不知不觉中建立了某些诡异的自我矛盾。
他想知道当年的事,表现得却好像又不太想知道,他想调查母亲的事,可这么多年,他似乎也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若不是因为某天突然收到一封垃圾邮件,里头是萧大侠的联系方式,而萧大侠的文案广告实在写得很吸引人,他也不会突然暗中调查起来。
这其实既诡异又矛盾,无法进行合理的解释。
“我……”张赫猛地抬眼,看向萧大侠,“我是怎么了?”
难以维持感情,对他人无过多的同情心,毫无团队合作意识,冰冷过度,对人心无法理解,对疼痛和难过情绪无法深刻体会,并极具攻击性。
萧大侠慢慢瞪大眼,低头看向屏幕,那是R写的长篇论文。
“人的信息接收来自外界,最初就是家庭,如果最初就在对方思想里埋下‘潜意识’,那么在以后的生活中,一旦触及这个‘潜意识’就像触及了一扇摸不到看不到的窗,将使人自动修正自己的所言所为,也就能做到所谓的‘不越界’。”
张赫闭眼,再次睁眼时已想通了一切。
“你说,他们救我出来的时候,知不知道我有病呢?”
为什么不送去学校,为什么要自己训练,统统都有了解释。
“如果R是受到国家命令,制作这样的药物,打着国家的旗帜做活体实验,一旦被发现,国家自然要封媒体的口,自然要搬出另一个人物来转移视线。”
萧大侠愣愣道:“穿山……甲吗?”
“事实上博园也好,R也好,到底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与穿山甲有关系呢?根本没有。”张赫冷声道,“为何要隐瞒我的存在?如果想帮我,为何不让我持续接受治疗?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因为我是唯一成功的实验品。”
如果要近距离观察唯一成功的实验品,当然是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雄鹰为何在救出他之后就成立了?为何一定要让他成为特工?如果这个实验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增强人体机能,如同自己这般成为力量上的怪物,情感上的弱智,变得极易操控,只知道为任务卖命,这不就是最好的特工?
一旦思考人生的意义,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时,最初埋在思想中的“潜意识”就会被激发,校正自我的言行,忽视掉真正的想法。
“像机器人一样只按程序进行生活……”张赫冷笑,“真是了不得。”
怪不得总队不让自己调查R,调查穿山甲,怪不得一向对自己和善的总队,在自己坚持要独自调查时发了火。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所有猜测是正确的呢?
萧大侠突然道:“所以,那个给黄狗传消息的人,还有给猫贴纸的人,很可能就是知道内情的人?!”
“等等,那岂不是你的邻居就是……”
张赫点头,萧大侠同自己想的一样,最有可能找自己伸冤的人,就是从头到尾无辜得很的穿山甲。
张赫赶到关押黄狗的地点时,门口站了两个人。
两个人都很眼熟,一个是蒲敏,一个是姚山。
姚山叼着烟,靠在墙上,肩膀中了一枪。
地上躺着四五个陌生人,显然姚山虽受了伤,这点人数对他来说却还不在话下。
“怎么回事?”张赫一下眯起眼睛。
“总队让我们来提审黄狗。”姚山冷笑,“刚到门口就发现停电了,摄像头全部停止运行不说,后头走廊的门也自动上锁,然后这群人就出现了。”
姚山一挑眉,“这可是在内部啊,队长,你能解释点什么吗?”
明显姚山现在完全不相信张赫,蒲敏脸色也不好看,任谁都能猜出,这样的举动只能是自己人所为。
关门放狗呢这是?暗杀到自己头上来了,绝对不能忍。
张赫拔枪,也不解释什么,直接对准了牢门。
半开的牢门后面,黄狗抱头蹲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跟着姚山出来,就听枪声响起,姚山瞬间肩膀中了一枪,吓得这个男人立马躲了起来。
查R不好查,黄狗却是好查的,萧大侠已用最快的速度得到了情报。黄狗为什么能那么精准地找到张赫家的位置?
特工的家是随便谁都能知道的?
那天晚上他本打算让自己做人质,却没想到对方已经找到了家门口,所以张赫当时就知道他背后定是有个不同寻常的人。
也亏了这个念头,让他将黄狗单独关了一间房,而且设置的权限是只有S特工能提审他。
否则依今日状况看来,黄狗早不知死了几次。
给黄狗消息的人,是一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可猜想的,黄狗其他的手下通过照片证实了,女人正是张赫的邻居。
为了不让行动组守株待兔,她之后再没有回过家。
姚山并没有下杀手,所以倒在地上的人只要仔细调查,一定能找出与行动组,甚至是与警局相关的线索证据。
派他们暗杀黄狗和姚山的人,怎么也没料到,因为必须要S级才能开的权限,原本算定只会有姚山一个人,哪里知道姚山还拉上了一个蒲敏。
天知道上一秒姚山还在千方百计想约美人外出看电影,后一秒就被暗算了。
若今日不是蒲敏在,又恰逢半途张赫赶来,姚山的下场还真是说不准。
“不是你干的吗?”姚山捂着一边肩膀,看张赫。
张赫只看着黄狗:“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黄狗颤抖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穿山甲怎么回事?R怎么回事?”
“有个女、女人告诉我,穿山甲就贩卖过人,洗过黑钱,走私过武器,但从没伤过人命。”
姚山一下乐了:“感情这些还都是好事?”
黄狗道:“那女人说,R早就死了,但他死前留下一个宝贝,穿山甲也想要。”
张赫握紧了枪,“就这些?”
“就、就这些!”
“她人呢?”
“走了。”黄狗摇头,“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说她要去给父亲扫、扫墓,还、还说这是她最后一次帮你了,她已经放弃了。”
姚山与蒲敏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张赫也是不解:“父亲?扫墓?”
“说是叫勇、勇叔。”
张赫愣住,一瞬间,所有事都形成了完整脉络。
博园被击溃,R的生死,自己被救出作为唯一完整的实验品放进了行动组,为国家效力,雄鹰内部建立卫生组,说得好听是为了近距离帮大家维护身体健康,其实是为了观察自己,说不定还要找机会制造第二起活体实验。
勇叔作为监督人,收养自己,如果那女人是穿山甲的人,勇叔或许也是。
穿山甲与行动组暗里抢人,勇叔或许正是因为暴露了身份,所以被自己人害死,而那女人,是来报复的。
可最后一次帮忙是什么意思?
张赫突然头疼欲裂,想通一切时竟是握不住枪。
他双手发抖,脸色惨白,视线逐渐迷糊。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点点走进,姚山和蒲敏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张赫转头,就见一人负手而立,腰带上挂着黑色皮鞭,看着自己。
朦胧的视线,仿佛一瞬回到了曾经的囚笼之中。
凄惨的哀叫,生锈的铁味充满鼻尖,昏暗的灯光摇曳,有一人蹬着军靴,腰上插着皮鞭,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那人模样逐渐清晰,汇聚在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身上。
“总……队。”张赫手中枪落地,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双膝一软跪地。
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仿佛潜意识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浑身剧颤,粗重喘息。
“这么多年你就是不死心。”总队摇头,仿佛叹息,“一次一次地重来,有什么意义呢?你难道不知道,只要你意识到有些事不对,你身体里的药物就会促使你‘重启’吗?”
所以一直执著于R,却一直未能查到一星半点。
这么多年了,萧大侠几个小时就能查到的事,为什么会一次两次地被自己忽视掉?
“你……”张赫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却耐不住身体一点点沉重下去。
“头儿!”姚山想过来扶他,却被一根皮鞭阻住。
“想活下去,就一个字都不要泄露。”总队锃亮的脑门映着光,慈祥地说,“当然,你要多说一些也可以,张赫目前已经‘重启’过十三次,这证明药非常有用,不过我们的医疗团队还需要多次观察,研究药效的消退期有多久,所以……我不会杀了你们。”
总队放下皮鞭,慢条斯理地道,“没人能救得了他,他是最成功的实验品,编号1021,所以奉劝一句,不要为他耗费太多心力。”
蒲敏一把拉住姚山,阻止了他发怒的动作,继而低头拉着姚山匆匆离开。
总队扬起微笑,捡起地上张赫掉落的枪,瞄准了黄狗。
张赫的最后一丝意识消失时,听到的是一声枪响,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05.1021
张赫的队伍临时调换了人员,姚山和蒲敏离开了。
二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自请去了最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
张赫站在二人以前的办公桌前,依然什么表情也没有,似乎没有任何感情能牵动他。他想了想,将姚山还放在桌上的半包烟,收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代替姚山的S特工,很快便前来报到。对方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长得眉清目秀,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怀里夹着一个笔记本,吊儿郎当地笑道:“你好张队长,我叫萧大侠。”
“你好。”张赫看了一眼他伸出来的手,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萧大侠一哂,不以为意,只是兀自坐下来与其他同事相互介绍。
他声音有些熟悉,张赫又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那台黑色的不起眼的笔记本电脑上,思考片刻。
萧大侠的声音大大咧咧道:“我最擅长黑别人的数据库和防护网!没问题的,什么事我都能搞定,有事来找我!”
张赫抬眼,趁其他人离开的间隙,问:“你擅长电脑?”
“是啊。”
“毕业多久了?”
“好几年啦。”萧大侠眨眨眼,一派天真模样,“队长,有什么需要?”
“……知道博园的R吗?”
“知道啊。”萧大侠低头,掩藏下眼底复杂的光,“好多年前的事啦,队长问这个做什么?”“我想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实验……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张赫不知为何,就想找这个人来调查,似乎知道对方一定会帮助自己一般,径直道,“这是给你的任务,能行吗?不能对其他人说。”
萧大侠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在笔记本上摸来摸去,半晌,抬头笑道:“行啊,就放心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