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突发事件
“她还睡着吗?”简东平轻声问道。
凌戈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姚静:“医生说她体内有安眠药成分。”她发现简东平在翻姚静的包,“我刚刚查过了,没发现安眠药。你说会不会是有人给她下了药?她自己就是医生,如果她吃过药,她应该知道不该到处乱跑,这是有危险的……”
他在发呆,她拍了他一下,“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如果她自己吃安眠药,是不是也太早了?现在才8点半。”他继续低头查看她的包,“这就是那个高级包了。你知道吗,我们报社有三个女记者都有一个同款的包,都是真货,但都很便宜,她们是在出国旅游的时候买的,我不知道它究竟好在哪里。烂大街的牌子。——她这个跟她们的不太一样。”
“她们是在国内的商店买的,也许是不一样。桑雅对她真的很好。”
“她们应该是一起长大的。虽然年龄有差距,不过应该关系很近。我估计有一段时间,桑雅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亲近的人。”他仍低头盯着那个包,“如果你知道对方是精神病人,你会跟对方做朋友吗?”
凌戈摇头:“我觉得有点可怕。我小时候,我们那儿就有个精神病人,夏天的时候老是冲出来打人,吓死人了。”
“所以说,她这个朋友对桑雅来说,意义非凡。”简东平终于放下了那个手提包,他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几圈,好像在思考什么,“周警官回复了吗?”过了会儿,他问道。
“他说会派人来了解情况的。现在我们就是得等她醒来。”
“医生说她多久能醒过来。”
“他说不清。”
他看着病床上的姚静说道,突然重重踢了床架一脚。
“简东平!你在干什么?!”她连忙上前去拉他。
“让她早点醒过来。”他推开她,又踢了一脚床架。
她才想骂他,就听见床上真的有了响动。简东平停了下来,两人一起看着床上的姚静。,她的身体在动,过了大约几秒钟,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在哪儿……”她声音含糊地问道,突然看见站在她面前的他们俩,她似乎吓了一跳,但随即就平静了下来,“你们是……?”
“你刚刚在酒吧昏倒了,我们把你送到了医院。我是警察。”凌戈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能看清吗?”
她显得有点不安,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她的眼睛又疲倦地闭上,“我的头好晕……可能是我的颈椎出了问题,不过不应该会晕倒……”
“你在出门之前吃过安眠药吗?”凌戈问道。
“安眠药?”姚静茫然地望着前方,“没有。”她慢慢地支撑着想要爬起来,凌戈连忙扶住她,并帮她把枕头垫好,“谢谢你。”她有气无力地说。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简东平站在床边看着她,“你现在的状态好像不太适合回答问题。
“没关系。”姚静靠在枕头上,虚弱地说,“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过会儿就好了。——你们刚刚说……安眠药?”
“是的,医生发现你的体内有强效安眠药的成分。”
姚静愕然地看着她,“我从来不吃安眠药。是药三分毒,我不会轻易吃任何药。”
难道是有人给她下毒?
“姚小姐,你怎么会去那间酒吧?”凌戈问道。
“有人约我去那里见面。”姚静指指她的包,简东平立刻把那个包递给了她,她从里面取出了手机,“她发短信给我,说要跟我见个面……”她把短信翻出来拿给凌戈看。
手机上显示的短信内容是:“今晚见面详谈如何?肖南。”
“给你发短信的是肖南?”凌戈马上问。
“是她。我也不知道她要跟我说什么。她没来,我一直在酒吧等她。”
“你在去酒吧之前,还去过哪里?”
“肖南家。她约我去的。”
“你在那里吃过什么吗?”
“她给我吃了巧克力,她说是进口的,真的很好吃,后来还给了我几颗,我在酒吧吃了两颗,”她迷惑地看着凌戈,“难道你怀疑她的巧克力……?”
“你们既然在她家见面,为什么你又会在酒吧等她?”凌戈觉得这一点很奇怪。
“是她让我去的。”姚静有气无力地说,“她让我在那个酒吧等她,她说她马上就来……她事先还在酒吧定了位子。她说她觉得酒吧的气氛更适合谈话……”
“是不是她家里太吵了?”
姚静摇头,“不,她家的保姆带着孩子去外婆家了,她老公还没下班……她是想让我去看看那个酒吧的老板,她说那人就是冯老师过去的小情人,但她不敢肯定,所以想让我去看看。她认为我也许见过他。可是,我真的没见过这个男人,我不记得那个男人以前来过……”
“那她为什么不跟你一起走?”
“我不知道,她说有事要忙,我也没多想……”姚静开始闭目养神。
“那你在酒吧吃过什么?只有她给你的巧克力吗?”
“还有一杯果汁……”
阿冰应该不会给姚静下药吧。那难道是肖南?
“她自己有没有吃那些巧克力?”她又问。
“不,她说她不喜欢吃甜食,怕发胖。——那个巧克力真的很好吃。我可能是太馋了,”姚静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后来把剩下的几颗都送给我了,她说她儿子有蛀牙,她不想让她儿子看见巧克力……”
“巧克力的糖纸你还留着吗?”凌戈觉得最好先检查一下,也不能凭空怀疑肖南。再说,她知道肖南担心儿子的蛀牙也是事实。
“糖纸?”姚静讶异地看着她。
“对,糖纸。”
“我可能是丢在酒吧的烟灰缸里了。”
“好的,我会叫人去找的。——肖南今天找你,到底是什么事?”
“好像就是谈冯老师的小情人,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是东拉西扯……其实我也没想到,她会请我去她家。如果不是打错电话,我想我也没什么话好跟她说的……”
“打错电话?什么时候?”凌戈立刻问。
“4月16日晚上,我们不是去过冯老师家吗……我把桑雅送到家之后,就回了自己家,”姚静闭着眼睛缓缓地说,“但我这个人睡觉总是睡不踏实。三点多钟的时候,我醒过来,突然想到有个朋友在住院,我就给在病房值班的小李打了个电话,有些事得特别关照一下,但我没注意号码,就拨错了。肖南的电话那天被存在第一个,因为那天晚上,我们聚会的时候,互相留过电话,她让我打一个,这样可以留在手机里……她的电话号码跟小李的有点像……那时候我有点懵懵懂懂的,也没看清楚……因为平时都是打那个电话,所以真的没注意……”
“她很想跟你们联系吗?”简东平插了一句。
姚静摇头笑,“其实是盛容让她留的电话,因为要执行遗产,需要联系她。听说上次追思会为了找她,先去了她老公的公司,找到她老公,这才联系上的她。——啊,对了!”她突然睁大了眼睛,“她今天叫我去,还有一件事!桑远山的遗嘱里写明的,如果冯雪鹰死了,她的遗产给我和肖南平分,所以她是叫我去庆祝这件事的!——她还开了一瓶红酒呢,可我跟她说,我不会喝酒。再说为这种事庆祝……也太缺德了吧!”
凌戈眼前浮现肖南那张化妆精致的脸。不管从哪方面看,她都很符合姚静的描述,自私虚伪精明,而且冷酷无情。
“那么,你打错的电话,她接了吗?”凌戈问道。
“她接了,她可能是把我当成别人了,因为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想好了吗,你要多少?’然后,我一开口,她就意识到,我不是那个人。她问,你是姚静?我这才发现,她是肖南。我马上跟她道歉,然后就挂了电话。后来我又重新打了小李的电话……我手机里有记录……”她把手机递给了凌戈。
凌戈查了一下,果然在4月17日的凌晨3点35分和3点36分,姚静曾经打过两个电话,两个电话号码非常接近。
案发时段是4月17日的凌晨4点至5点之间。
在那之前,肖南在距离案发现场不足一公里的地方,她问电话那头的人——“想好了吗,你要多少?”她以为电话那头的是谁?
“肖南什么时候约你见面的?”凌戈又问。
“今天她打电话给我,跟我闲扯了几句……”姚静重新闭上了眼睛,“然后,她就请我到她家坐坐,我也没想到,她会请我去她家,我们过去也没什么特别的交往,但她开了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她很热情……”姚静说着说着,好像又快睡着了。
凌戈把简东平拉到了走廊上。
“你帮我看着她。我马上去给周警官打个电话。得让他尽快去把肖南带回来。冯雪鹰可能真的在威胁她。她当时肯定以为电话是冯雪鹰打来的。”
“冯雪鹰怎么会有肖南的电话?”简东平道。
“你忘了吗?她离开冯家后,并没有走。她很可能等所有人走后,偷偷上楼跟冯雪鹰谈交易,然后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她在酒吧不是在消磨时间,而是在等冯雪鹰的回音。——也许是冯雪鹰打电话让她去的,给她开了门。邻居没听见门铃声,也许是因为她根本没按门铃。冯雪鹰在等她,门开着。”凌戈觉得这样分析很合理。
简东平也在点头,“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又话锋一转,“如果是她的话,好像很多事无法解释……”
“等把她带回来,让她解释给你听吧。”
凌戈来到走廊的尽头,拨通了周警官的电话。听了她的复述之后,周警官很兴奋,表示会马上派人去找肖南,同时,他也告诉了她一些新的信息。几个人中,只有桑雅和路真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被确认。
盛容住在西区的高级公寓,门口保安证明凌晨4点,她家的车出了大门,但无法确认车里的人是她,还是她的未婚夫。而姚静一个人独居,没人知道她那天夜里是几点回来的。她所租住的是普通的居民小区,监控设备很不齐备。至于苗丽,暂时没能找到跟她一起去宾馆开房的男人。
“所以小凌,你今天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我们马上就去把肖南带来。”周警官兴冲冲地挂了电话。
凌戈打完电话回到病房,发现简东平正在跟姚静闲聊。
“对,我的前夫是桑老师介绍的,他是桑老师的学生,但我们的婚姻没维持多久……”姚静似乎已经清醒了不少,“我发现维持婚姻需要极大的耐心……他爱认妹妹,以前有一首歌叫《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孟庭苇唱的,过去我每次听见这歌都要流眼泪,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她笑,“我真的做不到像冯老师她们那样看得开。我没那么大度,所以我坚决要离开他。当时只有桑雅一个人站在我这边。其余人都劝我维持婚姻。他当然也不想离婚。——从某种方面说,他就是桑老师的翻版。”
“桑雅支持你离婚?”
“她觉得我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其实也没那么容易,女人过了三十岁就掉价了,再说,我也不漂亮,家庭环境又不算好……”她叹气。
“你跟前夫有孩子吗?”
“有过……但不小心流产了。当时我刚刚发现他跟他的一个女同事有染,所以非常生气,就在外面走了几个小时,大概一整夜吧,我记不清了,”姚静谈起自己过去的这段经历,很是伤感,“后来觉得没孩子也好,离婚的时候没那么麻烦。而且,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方便。我后来去西藏工作了一年半。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结婚了。”
“你是什么时候离婚的?”
“2002年的年初,就在桑老师去世的前几个月。——其实桑老师出事的时候,我曾经怀疑是他干的。因为我们离婚后,桑老师把他踢出了教材组。好像他们在编教材,是高考复习题方面的内容。当时发行量很大,如果把他踢出去,他就少了一大笔收入。我记得就在桑雅生日那天,他跟桑老师大吵了一架。我听见的。”
“桑雅是几号生日?”
“4月2日。桑老师给她开了个生日派对,那天去的人很多。我前夫也去了。”
“你有没有把这事告诉当时的办案警察?”简东平柔声问道。
“没有。苗丽很快就被抓住了,我觉得我是想多了。”姚静笑着说,“其实我还是觉得苗丽最像凶手,不过自从追思会后,我又觉得肖南也有可能……算了,我还是别猜了……”
简东平回头看了一眼走进病房的凌戈,“桑雅有男朋友吗?”
“她说她不相信男人。也难怪……有那样的父亲。我从没听说过她跟任何男人有什么瓜葛。她生活的圈子太小了,也不太有认识男人的机会。”
“那盛容呢?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她跟桑雅关系怎么样?”
“她是桑雅的律师。——我曾经怀疑她是桑老师的女儿,但桑雅做过DNA测试,她总有她的办法。”姚静发现简东平好奇地看着自己,“她搜集了盛容用过的杯子和头发,然后不知用什么办法联系到了美国的一个什么机构,对方的检测结果是,盛容跟桑雅没有血缘关系……所以,盛容应该只是桑老师的学生。”
“她跟桑雅的关系好吗?”
“还不错吧。桑雅付她很高的薪水。——可如果她真的懂得感恩,就应该分文不收。她并不缺钱。她未婚夫可不是一般人。——”姚静说出了一个名字,“这个人你们应该听说过吧。他现在正走红呢。”
凌戈大吃一惊,“那是她的未婚夫?”
“对。”
“这可真没想到。”凌戈仍然有点将信将疑。
看得出来,简东平也很激动。他马上就取出了纸和笔,“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我一直很想知道他的另一半是谁,其实所有人都想知道。”
姚静狐疑地重新打量他,“你不是警察?”
简东平立刻递了张名片给她,“我是报社的,编外警察,我陪她一起来的。”他朝凌戈方向递了个眼色,随后亲热地坐到了姚静床边,“能告诉我她住哪里吗?”
“我可不想做这种事。”姚静笑着说。
简东平掏出了钱包。
“如果你告诉我,盛容住在哪里。我们报社会提供线索费,”他说话时飞快地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纸币,“我可以先支付500元,等我们找到他的住处,确认你说的话之后,再付你1500元,怎么样?”
姚静看着他手里的钱,思考了大约三秒钟,终于慢慢伸手接过了那几张百元大钞。
“盛容也算是我的朋友,我这么做其实不太地道。”她低声道。现在她好像已经完全清醒了。
“放心吧,我们不会透露你的名字。所以她根本不会知道谁说出去的。”
姚静朝他笑了笑,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
周警官派来的警员到达姚静的病房后,简东平就急着要走。凌戈知道,他是要去盛容的住处一探究竟。
“你居然当起狗仔队来了?”在医院的走廊里,凌戈忍不住大声质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让人知道,她是在警方的监控下透露这些信息的,你说那我们该怎么解释?”
“他是盛容的未婚夫?难道你就不吃惊?”他反问她,还没等她接上话茬,他就激动地停下脚步面对她,“凌戈,你知道要挖到他的内幕有多不容易吗?他对自己的另一半向来就守口如瓶,没透露过半点消息。之前有过很多猜测,他也有过不少绯闻,但这个才是真的。我们可能挖到头条了!明白吗?”见她鄙夷地看着自己,他反问,“既然你反对我这么做,刚刚为什么不阻止我?”
“因为……我那时候以为你在套她的话……当时我脑子里想的都是案子。我没想到,你其实只是想为你的报纸挖头条!你太卑鄙了!”其实她更气自己,她应该阻止他的。
他朝她微笑,兀自朝前走去。
凌戈急忙追上了上去。
“告诉你,我最看不起狗仔队了,挖人家的隐私来牟利!卑鄙无耻!而且,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利用我!如果你非要去,这案子就不用你管了,你去挖你的头条吧!”
他在低头发短信,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简东平!”她喝道。
“亲爱的。我对这案子已经没兴趣了,因为凶手已经暴露了。你以后把肖南交代的事告诉我就行了。哦,对了,”他忽然抬起头,“她应该会打电话去酒吧核实姚静的情况。所以,最好让周警官先查一下她的电话记录。”
他的手机响起一阵接收短信的声音,他快速看了一下,接着手指又飞快地按键,她知道他在给对方发回复。
“凌戈,现在我得去忙我的事了。”他终于发完了短信,“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去跟周警官会合,第二,跟我去找盛容。——不过,我跟你说,如果肖南打电话去酒吧,得知姚静没死,你说她会怎么样?”
这句话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你说会怎么样?”
“要么自杀,要么跑路。就这两条。她去大使馆要求政治避难的可能性不大。”
她愣在那里看着他。
他得意地朝她笑,“你说我哪次猜错了?”他把手机收进了口袋,“还有,人家周警官结案的时候,你去凑什么热闹?你这不是去跟人家抢功劳吗?——你自己好好想想。”
事实证明,简东平这次又猜对了。就在他们前往盛容的途中,周警官来了一个电话,他告诉凌戈,当警方赶到肖南家时,肖南已经死亡。而她丈夫还比警方晚到了5分钟。他对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周警官已经跟肖南的丈夫谈过话了。好像还搞得很不愉快,肖南的丈夫是美国人,他说要投诉周警官,因为周警官把肖南的死定为畏罪自杀。周警官好像也挺烦恼,现在鉴证科在调查肖南的死因。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凌戈把她从电话里听到的内容复述给简东平,但后者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如果经调查肖南是自杀,那这案子就能结了。”她又道。
他“嗯”了一声。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盛容家的楼下。
“你来回答。”他说了一句,随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按下了大门上的答录机。
门铃响了两下,盛容的声音从答录机里传来。当她听见凌戈的声音时,她明显吃了一惊,但她并没有开门。
“我下来吧。”她说。
简东平朝凌戈点了点头,“至少证明,她确实住这里。好了,她多半会请你去附近的咖啡馆坐一会儿,她会跟你提起桑雅的事——你就跟她聊聊吧。”
“那你呢?”她严厉地盯着他。
“我会重新按门铃。我想看看谁会来应门。只要听听对方的声音,就能知道是谁了。”
“你是让我把她引开?”凌戈怒道。
“等会儿我会打电话给你,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过来跟你们会合……”简东平现在似乎已经完全不关心案子的进程了。
“我才不会接你的电话!”她甩给他一句。
楼道里传来电梯门打开的声音,简东平立即钻进了花坛,转眼就没了踪影。
凌戈还想找找他去了哪里,此时穿着一身便装的盛容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好。”盛容道,“附近有一家咖啡馆,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虽然盛容没有问她多余的话,但她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今晚正好在这附近。”她道。
盛容点了点头,没说话。
“警方可能需要跟你的未婚夫谈话。因为他们发现那天凌晨四点,你家有人开车出门。他们不知道是你,还是他。”
“我们一起出的门。他父亲病危,我们凌晨三点半接到电话后,马上赶过去了。如果你们查一下去郊区A县的高速,你们就会发现我们的车。我们还曾经在离这里大概三个路口的地方停车加过油。当时我们两个一起下的车,那边应该有监控。”盛容口气平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警方?”凌戈诧异地问。
盛容笑着说,“我未婚夫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是个名人。”
“那他的名字是?”
盛容说出了那人的名字。虽然凌戈之前已经知道了,但现在听盛容亲口说起这事,还是不免有点惊讶。但盛容只是笑了笑,没作任何解释。
她们两人一起步行走出小区,这时,一个送外卖的人进入了凌戈的视线。那人穿的是批萨店的红色工作服,手里捧着一盒批萨,但却没有骑专用的外卖电瓶车,而是从出租车上下来的。
“往这儿走。”盛容已经拐向右边的咖啡馆。
凌戈一边跟上她的脚步,一边忍不住回头看那个送外卖的。等对方走近时,那人居然轻轻叫了她一声。
“凌戈!”那人走到她面前还朝她挤挤眼。
等对方飞快地走进小区,她才蓦然想起,这个送外卖的是简东平的下属安安!天哪,她肯定是想冒充送外卖的,把批萨送上去的同时,偷拍下那人家里的照片。安安很可能假装借厕所,或者昏倒,反正为了达到目的,她什么都干得出来,而这一切都是简东平授意的。这个卑鄙的混蛋!
快9点了,咖啡馆的生意很不错。她们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才有空位。
“这家咖啡馆是台湾人开的,在这附近很有名,很多人都喜欢到这儿来坐坐。你要咖啡吗?”盛容坐下后问她。
“果汁就行了。”凌戈答道,“晚上喝咖啡,我怕睡不着。”
盛容叫了两杯果汁。
“我也不喜欢晚上喝咖啡。”
凌戈觉得穿着便装的盛容连说话也比之前显得温柔多了。
“好吧,你约我见面,想跟我聊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当然为了桑雅。我们希望能和解。她承认有非法入室的行为,如果你不告她,我们会非常感激。”盛容温和地注视着凌戈,“凌小姐,她的行为虽然幼稚可笑,但毕竟没给你带来多大的损失。”
也许盛容说得对,桑雅的行为是没给她带来什么经济上的损失,但精神上的损失呢?桑雅自说自话地跑到她家里,对她的物品和个人爱好品头论足,这等同于朝她脸上吐痰。桑雅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她是没拿走什么。但她的行为是在侮辱我。”
盛容笑了笑:“我理解你的感受,这事她肯定是做错了。凌小姐,如果你愿意跟她和解,我们愿意给予经济补偿。3万元怎么样?”
如果我答应了,岂不是显得我很贪财?但拒绝她,又好像有点傻。这也是桑雅应该付出的代价。
“让我再考虑考虑好吗?”她道。
“当然,这是应该的。”
这时,凌戈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知道是简东平打来的,她很干脆地挂断了。懒得理你!卑鄙的狗仔队!她心里骂道。
“即便我愿意和解,桑雅也必须接受惩罚。她毕竟违法了。”凌戈语气生硬地对盛容说。现在,她满脑子都是穿批萨店制服的安安。不知道她们进行得怎么样。
盛容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凌戈硬是把自己的思路拉了回来:“她既然违法了,就该接受处罚。”
盛容笑了起来,但她说了什么,凌戈一句都没听见,因为她走神了,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入咖啡馆,正迎面朝她走来。看他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已经得手了!
“嗨!亲爱的,怎么不接我的电话?”简东平走到了她们桌前。
凌戈本来不想理他,但因为盛容在,她只能不温不火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幸亏我马上看到了你们。”他坐了下来,并朝坐在凌戈对面的盛容笑了笑,“你好。盛律师。我是凌戈的朋友……今天我们有点小小的不愉快。她因为跟我闹别扭,就自己跑了出来,我一路跟踪才跟到这里……”
“幸会。”盛容礼貌地朝他笑了笑,随后又道,“凌小姐,我刚刚提出的条件,能不能请你再考虑一下?”
凌戈想,如果简东平他们把照片登出来,盛容会怎么看我?也许该是我给盛容精神补偿费才对。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暗自叹气。
盛容并没有注意到凌戈的情绪变化。
“凌小姐,我知道桑雅的行为让你很生气,她也应该得到惩罚,但是,”她喝了一口果汁,又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简东平,“我觉得如果我们都各让一步,对大家都有好处。我们会补偿你的精神损失。3万元,怎么样?”
“10万。”简东平道。
谁让你帮我讨价还价了!凌戈瞪了他一眼,现在,盛容肯定认为我们是商量好了,是我让你来谈价钱的。看盛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可以。但最多8万了。凌小姐,如果上法庭,你最多只能拿到这个数的三分之一。”盛容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扫来扫去,见他们没有异议,接着道,“那么,我们就说定了?明天我会把和解协议拿给你们过目。”
凌戈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而且她现在觉得愧对盛容,“不,算了吧。”她道,“我一分钱也不要了,只要她接受教训就行。”
简东平和盛容两人同时朝她看过来。
然后,两人又同时笑了起来。
“她现在只是想跟我作对。”简东平道。
盛容笑着点头,“我明天先提供和解协议,究竟金额多少,你们自己再商量商量。反正最多8万了。”
“好。”简东平点头表示同意,大概是看出盛容要走,他突然回头问凌戈,“肖南那边有消息了吗?周警官怎么说?”
肖南这个名字,果然引起了盛容的注意。
“她死了。估计就在一个小时前。”简东平转过来对盛容说。
盛容大吃一惊:“肖南?她死了?”
“对,畏罪自杀。”简东平简短地说。
“畏罪自杀?”盛容愕然地看着他,又看看凌戈,“她是凶手?冯雪鹰是她杀的?”
“你觉得不像?”简东平笑道。
盛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之前从来没想到她会杀人。”她道,“因为她是那种会担心血迹溅在身上洗不掉的女人,再说,她也不是冲动的人,她很理智。如果她觉得有更好的方法,她肯定不会用杀人的方法。”
“但是冯雪鹰用她出轨的录像威胁了她。至少现在看起来,就这么回事。”
“冯雪鹰怎么会有她出轨的录像?”盛容讶异地问道。
凌戈这才想起来,盛容并没有参与闹事,所以她没听见冯雪鹰说过什么。
“她说是桑远山给她的,说她如果缺钱就让她去找肖南。”
“这话是她说的?”
“你不信?”
“因为在肖南付了那5万元之后,老师就把她所有的东西都还给她了。他说留着也是麻烦。其实,老师之所以威胁她,也只是想给她个教训,后来肖南服软了,老师觉得报复的目的就达到了。他对我说过,他只是想看她求他的那种表情。对他来说,这就够了。至于那5万元,光雇私家侦探跟踪她,就不止这些。”
“也许你老师留了副本。”
“不会。因为留这东西没用处。老师不会第二次威胁他,老师没那么恨她,也不缺那钱,他也不会去回味他们的过去,他喜欢的是新鲜感。他重新追求她,只是为了让她上钩。肖南约他吃饭,他会去,但是否会再次跟她发生关系,那就难说了。”盛容看着他们两个,“那么,她就是因为冯雪鹰说的那句话,才杀了人?”
“也许遗产也是个问题。冯雪鹰死后,那些钱不是由肖南和姚静平分吗?——对了,桑远山为什么要这么做?”简东平看着盛容。
盛容笑了笑,“因为他不想让冯雪鹰把钱留给她的女儿,冯雪鹰曾经为了她女儿,打掉她跟老师的孩子。老师说,这是对冯雪鹰的惩罚。——对不起。”
最后那几个字是对凌戈说的,这表明她知道凌戈的身份。
“我听说在桑远山去世之前,曾经办过一个生日派对?”简东平又开口了。
“对,4月2日是桑雅的生日。老师想办个像样点的派对,所以我们请了乐队来表演,还举办了午餐会,派对从上午11点一直持续到晚上7点。”
“你认识姚静的丈夫吗?听说他那天跟你们老师吵过一架。”
盛容轻轻皱眉,“我认识他,我记得那天他是来过,他也的确跟老师说过几句话,但是,他们并没有吵架。老师还给他介绍了一个女伴。——你从哪里听说,他们吵架的事的?”没等他们回答,她就猜到了,“姚静,肯定是她说的。”她叹了口气。
“姚静说,他们离婚后,桑远山就把她前夫踢出了编教材小组。这令她前夫损失了一大笔收入。所以两人才吵架。”
“我不知道对于姚静来说,吵架的标准是什么。反正在我看来,他们只是说话声音响一点而已,她可能只是路过,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她的前夫确实离开了那个教材小组,那是因为老师成立了一个新项目需要他去做。”
“在离婚这件事上,桑远山是不是站在姚静这边?”简东平又问。
凌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凶手都找到了,还有必要了解这些不相干的事吗?
“他们离婚是因为姚静发现有个女生给她丈夫写情书……”盛容的回答跟姚静的说辞略有出入,“其实每个男老师都会碰到这种事。老师认为她是小题大做,还劝过她,但她听不进,坚持要离婚。老师也拿她没办法。”
“听说那个男人很风流?”
“姚静就会乱说,”盛容皱眉道,“我跟他不太熟,但他是个老实人,据说在他跟姚静结婚之前,没有谈过恋爱,是个闷头读书的好学生。就因为他老实,老师当初才会把姚静介绍给他。”
“那他们离婚,难道就因为他收到几封情书?”简东平又问。
“那我就不清楚了。”
“能不能回想一下,那天他跟桑远山说了些什么?”
凌戈不解地看着简东平,你在怀疑姚静的前夫?她用眼神问他。
“随便聊聊嘛。”他道,“在咖啡馆坐坐,不就是为了闲聊的吗?如果谈正事,就得去办公室了。再说我相信桑雅的判断,凶手不是苗丽,现在看起来,很可能是肖南,她有动机,也有时间,但我想看看桑远山还有没有别的仇人,也许我们遗漏了什么……”
“老师没有仇人。”盛容马上说,“他的仇人肯定也不是姚静的前夫。其实那天她前夫很快就走了,大概也是觉得碰到姚静比较尴尬吧。后来,老师单独跟他约了时间见的面。”
“看起来他的确不是桑远山的仇人。——那会不会是他的某个情敌?”
盛容微微皱眉,她很明显,她想到了某个人。
“盛律师,”简东平凝视着她,“有什么事,比抓住杀死桑老师的凶手更重要?”
盛容叹了口气。
“如果非要说情敌,那的确是有一个,那就是刘群的情人。刘群是桑雅的母亲。那人叫周长宇,他过去是刘群的同事,没人知道为什么在4月2日那天他会来。没人邀请过他。”
“他那天跟桑远山吵过吗?”
“那倒没有。他进门的时候,老师有点吃惊。不过还是马上把他请到了书房。我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后来老师让我去查一下刘群的墓园地址。我想大概是周长宇想知道刘群被葬在哪里。”
“周长宇当时跟刘群是怎么分手的?”
“算不上分手。据我所知,是周长宇不告而别。刘群本来想离婚跟他结婚的,这件事让她很伤心,后来她自杀也可能跟这事有关。”
“除了要墓地的地址,他们还聊了些什么?”简东平又问。
“多半是在谈刘群。不过,老师后来一直在听他们两人的谈话录音。”
“你的老师好像很喜欢录像录音。”
“他是心理学教授,也是心理医生,每个星期都会去看门诊的,所以,他有这个习惯。他把他跟周长宇的话都录了下来。”
“录音带现在在哪里?”
盛容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天哪,你问的比警察还多。”她笑了起来,接着又把目光转向凌戈,“凌小姐,请考虑一下我刚刚说的。我们非常希望能和平解决这件事。”见凌戈不说话,她又接着道,“其实,桑雅另外还有一个提议……她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搜查她的住处,作为报复。”
凌戈有些意外,“这是她说的?”
“是的。这个提议太小儿科了,我本来不想提的。但如果你想出口气,这也是一个方法……我保证她不是在开玩笑。”盛容又扫了简东平一眼,“简先生也可以一起去。这是她说的,她调查过你。”
简东平笑着点头,“我知道她为了了解凌戈周边的人花了很多功夫。——那么,怎么样?”他问凌戈,看起来,他好像兴致很高。
“那边有什么东西可看的?”她反问他。
“关键不是去看什么,而是你可以,以牙还牙。桑雅嘲笑你的鞋和化妆品,现在轮到你了。”他朝她挤挤眼。
盛容要回去换衣服,让他们在咖啡馆等她。
盛容一走,简东平就开始发短信,“安安在她家楼下,我得告诉她一声盛容穿什么衣服——白色长裤,蓝色上衣。”
“简东平!”凌戈真想把果汁浇在他脸上。
“真,的,是,他。”他完全不在意她的情绪,兴高采烈地说,“我听出了他的声音。现在就等着安安的照片了。”
“怪不得你问了她那么多废话,什么姚静的前夫,什么桑远山的情敌,原来就是为了拖时间,让安安好去偷拍他的照片!”她现在很后悔没有及时截住他的话头,“喂!你想过如果曝光他们的生活,会有什么后果吗?你考虑过别人的生活吗?”她嚷道。
他诡异地朝她微笑,“亲爱的,知道一个跟名人同居的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吗?——是婚姻。如果她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男友是谁,那姚静怎么会知道?姚静之所以知道,肯定是桑雅告诉她的。现在你也知道了,是她亲口告诉你的……”
“你是说,她故意自己透露信息,是为了逼那个男人跟她结婚?”她觉得他纯粹在为自己的龌龊行为找借口,“他们生活在一起,想要彻底瞒住别人,根本不可能。她是桑雅的律师,搞不好桑雅也偷偷去过她家!”
这句话好像提醒他了。
“嗯。有道理。”他不住点头,“也许她去过所有嫌疑人的家。而她跟她父亲有个共同点,就是喜欢做记录。我们等会儿好好查查她的柜子。”
“你跟她也有个共同点,就是喜欢窥探别人的生活!”凌戈冷哼了一声,“盛容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想的那么有心计,也许他们就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呢?”
他笑着叹气,“肉圆,有时候,我真想用你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她想回他一句狠话,这时,她的手机传来接受短信的声音。她打开一看,是周警官的下属发来的。
“肖南没有打过电话到酒吧。从下午4点起,她唯一往外打的电话,是5点钟打给她老公,问他几点回家吃饭。”她把短信内容念给他听。
他看着她,眼珠卡在了眼眶里。
“她没打过电话?”他问道。
“对啊。”
“你赶紧问问,她有没有丢了什么?钱包是不是空了”他看她犹豫不决,他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把他的问题发了出去。
“你问这些干什么?你认为是入室抢劫之后演变成的谋杀?”她觉得荒谬极了。
“反正她肯定不是自杀。”
“你怎么知道?”她嚷了起来。
“她都不知道姚静死了没有,她干吗要服毒自杀?”
她无法回答他的问题。这时又来了一条短信,“法医初步判断,死因是氢化物。另外,她的钱包空了。”
“哈!”他大叫一声,同时拍了下手。
“怎么了?”
“这下都对上了。”
她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可能突然意识到安眠药的分量不足以杀死姚静,所以预见到自己的罪行会败露。也许她突然发现巧克力少了两颗,被她儿子偷走了。”她设想着可能发生的情况。
“她为什么不直接给姚静下氰化钾?还费时费力地弄在巧克力里面?”
“因为她不想姚静死在自己家里。服氰化钾死得太快。”
“最奇怪的就是,她为什么要把姚静约到家里来。如果她想害死姚静,应该直接把她约到外面去见面……”他显然没有被她说服。
“因为在外面见面,容易被监控拍到她们在一起,现在很多饭店商场茶坊,都有监控,我觉得她现在这么做很高明,她让姚静自己服了毒——总而言之,肖南具备凶手所具备的一切条件。她就是凶手。”
他看着她笑了。
“知道吗,我突然对这案子又有兴趣了。”他道。
过了将近半小时,盛容才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看起来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凌戈发现,她不仅换了一身时髦鲜艳的紧身裙,还上了妆。虽然眼影和口红都很淡,但还是让她的五官比之前显得醒目多了。
二十多分钟后,盛容开车将他们带到了桑雅家。
盛容按响门铃后不久,保姆周姐就来开了门。
“她住在这里?”进门之后,凌戈问盛容。
“四年前,周姐的老公去世,她就开始在这里当全职保姆了。她还有个儿子,是在校大学生,明年就毕业了。”盛容说话时,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盛律师,怎么这么晚来?”年轻人好奇地看着他们,问道。
“还不是为了当年的那个案子。”
年轻人露出困惑的表情,“不是已经抓到凶手了吗?——”他看到盛容脸上的表情后,马上作了个投降的动作,“好好,我不问了。”
“我们先去哪儿?”盛容问他们。
“书房吧。”简东平立即道。
其实之前,桑雅已经带他们看过书房了。
盛容将他们带到客厅的角落。
“就在这里。”她打开书房门,并熟络地开了灯。日光灯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凌戈又再一次看见书桌下面地板上,用白色粉笔画的人形图案。
“这本来是警方画的。但他们走后,桑雅每天去描一遍。所以到现在看起来还那么清楚。”盛容望着地板上的图形,“她说每描一遍,就能更坚定她要找到真凶的决心。”
桑雅真的很爱她的父亲。这也许是她身上唯一的优点。
简东平好像没听见盛容说话。他兀自走到书房的窗边东张西望。接着,他走了出去。
“他去哪儿?”盛容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喜欢到处看看。”
过了几秒钟,她看见简东平的身影出现在窗外的草地上。
“请你们把窗子关上。”他道。
盛容虽然不明白他想干吗,但还是依照他的吩咐把窗子关上了。
“好了,你们说说话吧。”他在窗外道。
凌戈和盛容对望了一眼。说什么好呢?
“我们查过档案,桑远山在你16岁的时候收养了你。他为什么收养你?”凌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话题。
盛容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及这件事。
“这跟我老师案子有什么关系?”
“随便问问。”她确实是随便问问的。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盛容语调轻松,“当时是我姨妈不想当我的监护人,因为她有一个脑瘫的儿子和一个5岁的女儿,她能照顾好那两个就不错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对她来说都是额外的负担。倒不是她不想尽责任,她是真的没能力。我不怪她。她是在法庭外面遇到老师的。你们应该知道我家发生的事。我上过法庭。老师当时是法庭指定的心理辅导员,因为我未成年,他跟我聊了很多。庭审结束后,他就去找我姨妈了。老师付钱让她儿子接受治疗,我表弟现在已经能说出让人听得懂的话了,也能基本上生活自理。所以,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阿姨而言,老师都是个救星。”
“我们知道你是个弃婴。你找过你的亲生父母吗?”
盛容笑了起来。“没有。没这个必要。”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原来是简东平又踱了回来。
“窗子有缝,所以即使关着窗,也能清楚地听见你们说了些什么。”他道。
“你认为有人偷听了老师跟别人的谈话?”
“对。”简东平心不在焉地答道,他正低头看地上的人形,“桑老师平时总是在抽屉里放大量的现金吗?”
“当然不是。他身边只放很少的现金。他不太喜欢用现金,他喜欢刷卡。”
“那他为什么把肖南给他的那5万元就这么放在抽屉里?”
盛容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他忘了,也许他是想拿给桑雅,或者冯老师。他后来不是给了冯老师一点钱吗。”
“当时私家侦探是你去找来的?”他又问。
“对。我同学的父亲搞外遇,他曾经找过私家侦探,据说那人还挺可靠。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那人是退休警察。”
“在你老师出事前,私家侦探已经完成了任务,是吗?”
“对。他9号就把照片和录音给了老师,我次日,也就是4月10日给他结清了费用。”
“那肖南是什么时候把5万元给你老师的?”
“是14号,他们14号见过一面,老师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带了一个信封。”
“他是不是那几天要用钱?“
“不,没有什么用钱的事。”盛容回答得很肯定,“其实,别看他对人那么大方,他自己生活是很节省的,他还让我帮他记账。所以我知道他花的每一分钱。”
“你的账簿还在吗?从14日到16日出事,他用了多少钱?”
“这个都已经转交给桑雅了,她似乎也很想了解这一点,后来还专门查过。其实,那两天他根本没花过钱。”
“会不会是他花了什么钱,而你不知道?”
盛容笑了笑,“不会。如果这样,让我记账就没意义了。那两天,我肯定他没花钱。14日下午他跟肖南在四季酒店,晚餐前,他们离开酒店,酒店的费用之前就预付了,所以不能算是14日的支出。14日的晚餐是在家里吃的,吃完晚餐,他在书房看书,没有出去过。15日中午,他跟姚静的前夫见面,是姚静的前夫请的客,学生嘛,应该孝敬老师,所以老师也没付钱,晚餐是在家里吃的,那天晚上家里有宴会,宴会的开销算在公司的账上,所以不用记入他的私人账本。这两天,他也没有搭过出租车,没买过什么东西——因为桑雅查过那两天的费用,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好。谢谢。你帮了大忙。”简东平朝她微笑,“再回头说那个私家侦探,你们对他都挺满意的,那桑雅后来到处在打听冯雪鹰的下落,为什么没找他?”
“她当然找过他。但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那天还是我陪桑雅一起去的。那人门窗紧闭。桑雅有一根伸缩棒,全部打开大概有3米长,”她比划了一下,“她把伸缩棒从厨房窗户的缝隙伸进去,顶开了卧室门,结果就发现他躺在那里,后来还报了警,警方说他是意外,中风之后,头砸在了地上。不过当然了,桑雅照样不信,她是怀疑论者。”
简东平若有所思地走到书房的另一边,又走回来。
“好吧,桑雅的房间在哪里?”他突然停下来问道。
盛容把他们领到了二楼。
盛容打开走廊尽头那间房的房门。
“二楼的房间都是她平时用的,这是她的卧室,是她平时睡觉和看书的地方。”
卧室大约有20平方,布置简洁,大部分家具和用品都是宜家风格,色调则大多是米白色,给人一种温馨平和的感觉,颇为讽刺的是,这跟桑雅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
衣柜半开着门,凌戈朝里面扫了一眼,都是些宽松舒适的休闲服。床头柜上除了几本电脑杂志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杂物。床上是桑雅换下的睡衣,床边地板上放着她的丝绸拖鞋。但等凌戈弯下身子检查床底下的时候,却发现在床头柜的后面,藏着一双一模一样的拖鞋。
“为什么放两双拖鞋?而且还是一样的?”她道。
“她的怪癖之一。”盛容道,“你会发现她有很多东西都是双份的,一样的裙子,一样的茶杯,一样的眼镜。”她把床头柜后面的那双拖鞋取了出来,“啪”地一声,从拖鞋里掉出一个东西来,凌戈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啊!”简东平也低呼了一声,退到了一边。
那是一根人的手指。凌戈虽然也常出现场,但碰到血腥的场面,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没法做到无动于衷。不过,她现在总算看见尸体已经不会吐了,这也算是个进步。
“那是玩具。”盛容泰然自若地捡起了那根“手指”,“她之前给我看过,她说是为了吓唬一下随便翻她东西的人。”
凌戈听她这么说,才凑近仔细看了看,她这才发现,它确实是塑料制品。
“真的是仿真的。”她把手指递给简东平。
“不不,你拿着就好了……”他退到一边盯着它看,“桑雅这人难保她不用真的手指冒充假的……”这句话让她的手一颤,它掉在了地上,等她捡起来时,她无意中按在了这根手指的指甲上,结果,手指的另一端出乎意料地伸出一截半指长的尖刀来。
“啊,原来还有这样的机关。”简东平嚷道,“确定是仿制品了,但应该说,这是防身器才对。”
盛容对此似乎也颇为意外。“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她道,“她不会每件事都告诉我。”
“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应该她自己做的。她一直就很喜欢做手工。她做了很多小东西,我以为她只是喜欢玩,现在看起来,也不尽然。”她看着那把“手指匕首”低声道。
紧挨着卧室的是桑雅的电脑房。
房间里有两张超大的书桌,它们一字形排开,每张桌上都放着两个大号的液晶屏。而在书桌的斜对面,则放着整整一排的音像设备——凌戈看见了播放磁带的卡盒。
“这是她的音频设备……由几个部分组成,我只知道这是录音播放器,”盛容指指磁带卡盒的部分,“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
简东平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面前的这套设备,“我有个朋友的舅舅在美国洛杉矶警察局工作,我在他的办公室,看到过类似的东西。这应该是——声波分析仪,大致就是叫这个名字。打个比方,匪徒打来绑架电话,如果我们想知道绑匪打电话时身处什么环境,就可以用它来分析,它可以把所有的声音元素一一分开。”
盛容抬了抬眉毛,“我知道她曾经花大价钱从国外买来很多机器,不过,我不知道具体的用途。“她又笑了笑,“但听你这么说,我一点都不吃惊。”
“这东西可不便宜。我也想买一套,可惜我没钱。”简东平叹道,“而且买了也不知道放哪儿。”他慢慢蹲下身子,按下了磁带卡盒中的一个按钮,卡盒徐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盒磁带,“这个房间平时是不是只有桑雅一个人使用?”他忽然问道。
“据我所知,周姐的儿子,有时候会在这里跟她一起打游戏。”盛容指指电脑桌,“所以这里有两个桌子,他们好像是一个团队的,有时候会通宵在这里。,用他们的话说,是——战斗。”盛容的语气就像在说两个不听话的孩子。
“那他会用这套设备吗?”简东平
“还是叫他上来,你自己问他吧。”
盛容打开门,叫了一声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凌戈听见他在楼下答应了一声。
“我只是偶尔过来。他应该比我更了解桑雅的日常起居。”盛容解释道。
楼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周姐的儿子就推开了门。
“盛律师,你叫我?”男孩问道。
“是他找你。”盛容用眼神指指简东平。“他想知道,你是否会使用这东西。”她拍了拍声波分析仪。
男孩摇摇头,“桑雅说这是可以用来分析声音的。有一次,我女朋友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图书馆看书,桑雅用这仪器分析了她的电话,结果发现,电话背景里有吆喝卖羊肉串的声音,其实我女朋友是跟她的舍友在逛夜市。不想让我知道,”他爽朗地笑了,“我只知道它的用途,但不会用。桑雅说她以后会教我。”
“平时这房间,除了你和桑雅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进来?”简东平一边说,一边拿着那盒磁带走到了书桌前。
“我妈每天会来打扫一下。”
“除了她之外呢?”
男孩摇头,“没人了。”
“肖南,苗丽,路真,盛律师,姚静,”简东平呢掰着手指数道。
男孩不住摇头,“你说的这些人的名字,有几个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我想,大概只有盛容姐和姚医生进来过。”
“姚静来过?”
“这屋子刚刚配好新窗帘的时候,桑雅请姚医生过来看窗帘,可姚医生待了几分钟就走了,她说屋子里的辐射太强了。”
“辐射确实很大,真佩服你们两个能在这里通宵打游戏。”盛容道。
简东平晃晃手里的录音带。
“我想听听这个。你会开机吗?”他问那男孩。
“她卧室抽屉里有个单卡播放机,你可以用那个。这台机器怎么开,我也不知道。——要我去拿吗?”男孩倒挺热心。
盛容朝他点了点头。
男孩走出电脑房,去了卧室。
“他跟桑雅很投缘。其实桑雅骨子里还是小孩子。”盛容道。
男孩很快拿来了单卡播放器。
“还有事吗?”男孩急着要走。
“谢谢,没事了。”简东平道。
男孩离开后,他立刻打开单卡播放器,将那盘磁带放了进去。
磁带先是发出一阵嗞嗞声,随后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最近几年,我的身体不太好,关节炎很严重,加拿大那边太冷了……”男人甲的声音显得苍老而消沉,听起来,他至少应该有五十多岁了。
另一个男人在笑。凌戈注意到盛容听见他的声音后,眼神突然变得呆滞了。
“那是老师……”她轻声道。
男人乙接着开口了,“刘群说你去的是美国,结果原来是加拿大。那你干吗跟她说你去了美国,难道你是怕她追过去?”
男人甲似乎颇为愧疚,“我,我对不起她。”
“你骗了她。”
“当时确实有很多具体情况……我妻子病了,我不能在那种时候离开她,她需要我……”
男人乙(也就是桑远山)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好丈夫。”
此时,男人甲好像也有些生气了,“桑远山,你也不是什么好丈夫,如果你能对刘群好一些,如果你不是那么拈花惹草,也许她就不会……”
“她挥金如土。”桑远山的声音响亮地盖过了他,“自从跟她结婚开始,我就一直负债累累。但我在结婚前答应过她,保证她的生活跟过去一样,她可以像孩子一样买她喜欢的任何东西——我做到了。而且,在她爱上你之后,我答应给她自由,随时让她追求她想要的幸福,并且答应今生今世都当她最好的朋友,我做到了。另外,在她跟你有那么一段情之后,我并没有到处告诉别人,所以至今,别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我而自杀的——”桑远山停顿了片刻,凌戈能想象他虎视眈眈瞪着对方的样子,“我确实不是一个完美的丈夫,但我比你更像个人。周长宇,这个世界唯独你,最没资格对我的行为品头论足。”
周长宇深深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我是不该对你说这些,我很抱歉。但我觉得,你要把她的死归咎于我的话,恐怕也,不太合适。”他说话文绉绉的,语速很慢。
“不怪你怪谁啊?!”
“我离开后大半年,她才选择走那条路的。”
桑远山没说话。他的沉默无形中增加了对方的心理压力。
“我,我当时确实没法离婚……我妻子需要我……”周长宇说话结结巴巴的,好像有点心虚。
“现在两个人都死了。谁也不需要你了。”
周长宇并不打算计较他的挖苦。
“你刚刚说她挥金如土……”
“对,她把她的工资都用完了。有一个阶段,连她妈的工资都被她一个人用完了。她买了很多没用的东西。”桑远山道。
“她确实有这个毛病。有一次,她为了买个象牙的扇坠子,向我借过钱。”
“借钱?”
“对。”
“你居然好意思说‘借’。”桑远山语调尖刻,“你不是在跟她谈恋爱吗?你们肯定也上过床了。既然如此,那个该死的扇坠子,不应该是你送给她的吗?”
“桑远山,我得向你声明一点。我们没有过于亲密的行为。我们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的关系很纯洁……”
“难道你今天是来向我要债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周长宇一迭连声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碰到的一些事。”
“你还是说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吧。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就变了。最初,我听刘群说,你是一心一意想要跟她结婚的。刘群不会骗我。她根本不会骗人。”
录音机里传来有人喝水的声音。
凌戈估计,喝水的人是被质问的周长宇。
“我说过,我的妻子有病……”他耽搁了一会儿,又开口了,“如果,如果你一定要问原因……确实有件事。那,那时候,我曾经把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对翡翠手镯给了她……”
“什么手镯?我从来没看到过。再说刘群的遗物现在都留给我女儿了,我女儿是成年人,要她还给你,那你得自己去问她。”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完。”周长宇道,“当时,确实像你说的,我想跟她结婚,我跟我妻子的感情已经完了,她也准备好跟我离婚了。我们有两个孩子,我们都分别跟他们谈过,他们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我妻子……”
“我知道,她得了绝症。”
“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桑远山不说话了。
周长宇接着道:“她得癌症,是后来的事。最开始是她父亲生病欠了一笔债,她没告诉我,我们感情不好已经好几年了,彼此也没什么话说,这事她也没告诉我,她向她同事借了大概3千块钱,那时候我们的工资也就几十块,3000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笔巨款了。她同事的儿子要结婚,来家里向她要钱,她还不出,就逃回了娘家。她同事见她人不在,就把事情跟我说了一遍,我这才知道真相。可我也没钱,我自己根本没什么存款。有那么一点钱,其实……我说这个你别生气……自从我跟刘群在一起后,我就把我的那些钱都用完了。”
“好,你接着说。”桑远山的口气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我把我妻子从娘家找了回来,让她把问题解决了。因为她同事的儿子要结婚,人家也是急需用钱。我妻子说,那些钱她都用来还债了。她的存款也就1千块,我也凑了1000,我也就那么些钱了,你可别笑我……当时我就特别心烦,有一次,我跟刘群在一起时,我就跟她提到了这事。她当时就说,我给她的镯子还在,她让我把镯子卖了。说实话,我当时挺感动的,觉得这也是一个解决的办法。她第二天就把镯子拿来还给了我。但是……”周长宇又停顿了片刻,“但是,她还给我的镯子是假的。我找人看过。颜色相同,式样相同,但一看就是新的,其实它是玻璃做的……”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背景里传来一些杂音。
“这就是你不告而别的原因?”桑远山问道。
“可以这么说,”
“你认为是刘群调了包?”桑远山问道。
“当时我觉得就是她。”
“刘群才不会干这种事!她会花你的钱,花我的钱,但她不是小偷,她不会干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勾当。”
“后来她父亲病危去世,他也有些存款,正好拿来还清了债。”周长宇声音低沉地叙述道,“在我们办完后事没多久,我妻子就被查出得了肺癌。我也不抽烟,她也不抽烟,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得这个病。那时候,我女儿在加拿大结婚了,她让我们去那边,他们住在郊区,那边空气好,我女儿觉得我妻子住在那里有利于身体恢复,而且我女儿刚怀孕,她也需要人照顾,所以,我们后来就一起去了。——如果没有镯子的事,我可能会留下来。我妻子也让我自己决定,她那时候已经想好要去加拿大女儿那边了,她把岳父的房子和余下的东西都卖了。”
“你不觉得你应该当面问刘群吗?你这样一声不吭地走,对她不公平吗?”桑远山道。
“我后来也觉得这么做不妥当,“周长宇的口气很沉痛,“所以后来,我写信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但她没有回信。我想,你们可能已经和好了。但……没想到,后来听老同事说,她自杀了。”
“你写信给她过?”
“对,就在她去世之前一段时间,我不记得日期了。如果你们整理她的信件应该会看见这封信……”
“没有。我负责整理她所有的信件,没发现有你的信。”
周长宇叹了口气。
“也许她看都没看就撕了。我能理解她……”
录音突然中断了。
凌戈想,这应该就是当年桑远山反复听的那段录音吧。
“这盘带子让我拿回去好好回味怎样?”她听到简东平在问盛容。
“我也是第一次听……”盛容有点犹豫,“按理说,你不能拿走她的任何东西,但是……”她无奈地点头,“桑雅说,你们可以带走你们想要的东西。”
“我会还给她的。”简东平把那盘磁带收了起来,“好了,两个房间都有惊喜,现在我很期待第三个房间。”
“你恐怕会有惊无喜。”盛容道,“旁边是她的文档室。她搜集的资料都存放在那里面。”
她将他们带到文档室门口。有趣的是,这个房间的门口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刻着“绝命潭”。这个名字真的有点搞笑,凌戈想,不知道桑雅又在里面搞了什么名堂。
盛容把眼睛对准电子门上的一个小孔照了一下,门“喀嚓”一声,开了。
一进门,凌戈就看见桑雅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
“她在家?她怎么在这里?”她愕然。
这时,桑雅转过身来。那确实是桑雅的脸,但凌戈总觉得她的模样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一模一样的身材,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这个桑雅的脸似乎有些僵硬。
“欢迎,欢迎。”桑雅微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看她的动作,似乎是想要跟他们握手。
凌戈觉得桑雅的反应很奇怪。
“别碰她。”盛容突然嚷道,随后她迅速抓起一个遥控器,按下了按钮。
桑雅的步伐骤然停住。
“天哪!她是……机器人!?”简东平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桑雅”。
“是啊,”盛容道,“两年前,她根据自己的形象做了这么个怪物。如果让她靠近你,她会用电子枪麻晕你。她的手就是电子枪。”后面两句话是对凌戈说的。
凌戈想到自己差点真的去跟“桑雅”握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简东平绕着机器人转了两圈,“太逼真了!”他赞叹道。
“是她自己做的?”凌戈也不得不佩服桑雅的聪明才智。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桑雅是她认识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是啊。耗时一年才完成。”盛容道,“她做了无数次试验,还从日本请来过专门制作机器人的专家,你们知道,日本人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肯定烧了不少钱吧。”简东平笑道。
盛容摇头,“具体数字,我还是不说为妙。反正,她继承了她妈爱花钱的毛病。”
“这么花下去,她父亲给她留下的钱估计也剩不了多少了吧。”
盛容笑了,“她也继承了她父亲会赚钱的特点。她开发了两个软件和几个电子游戏,虽然不是很有名,但卖得很不错,这让她赚了不少。这么说吧,不需要她父亲的遗产,她也可以过得很好。——请别碰那些架子,为了你的安全。”
最后那句话明显是警告,简东平的手马上从最近的一个架子上缩了回来。
“她在这里设置了不少机关。所以得小心。”盛容道。
其实乍一看,这里就跟普通的档案室没什么两样。
屋里放着十排架子。每个架子都有七层,每一层都放着几个纸箱,每个纸箱上都标明了建立档案的时间和档案的内容。凌戈实在看不出,机关在哪里。
“有哪些机关。能不能让我们见识一下?”简东平对此也很好奇。
“好吧,”盛容退到门边,“看见离你最近的那个架子了吗?你可以去拉一下放在中间那层的任何一个箱子。”
简东平看了一下某箱子外面贴的标签,随后顺手一拉,他前面的架子突然整个朝他的方向倒了下来,天哪!凌戈惊地差点叫出声来。这时,盛容按动按钮。架子发出几声巨响,随后骤然自动归位。
凌戈被吓得不轻。
“你还好吧。”她问简东平。
“没事。”他的额头已经冒出汗珠。
盛容抱歉地说,“如果不关掉机关,你就会有危险。”她指指之前他碰过的那个架子,“那上面的箱子都是被固定在架子上的,里面都是她养的蛇。”
“蛇?”
“是啊。她对养毒蛇很迷恋。她觉得蛇具有复仇者的特性。这是她说的。”
简东平回头扫了一遍屋子里的文件架,“这么说,这里其实并没有她存放的文档?”
“不,这里面的十个架子中,有三个是有机关的。”盛容又指指另一个架子,“这里面是化学药粉,我不知道什么粉,反正她说,只要沾了,皮肤就会发生红肿,但死不了人。还有那个——我们最好还是离它远一点,里面装满了假钞,所有的钱上都涂了药水,什么药水我不知道,但是她说有毒。”
“绝命潭。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简东平笑道。
“她是为了防止有人会闯进去。这附近曾经发生过两、三起入室盗窃案。”
“但她这么对待小偷,她自己也得付出代价啊。”凌戈道,“如果一旦毒蛇咬到人的话。”
“机器人会处理好一切的。如果毒蛇咬到人,机器人会将蛇抓住放回到箱子里。她给机器人设定了相关的程序。我看她操作过。不过,确实也不能保证绝对万无一失。”盛容走到屋子的左边,“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凡是架子上有红色字母的,都是真实的档案架。得用这个眼镜。”盛容从档案室靠墙的一个橱柜的抽屉里取出两副眼镜分发给他们。
“太牛了。这里的保安系统简直堪比国家博物馆。”简东平一边戴眼镜,一边大声赞道。
“她跟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干的事,她一样都没干,所以她才有精力时间搞这些。”盛容笑着说,“我是指恋爱、结婚,包括上学。”
“她从来没恋爱过吗?”
“她有男人,但应该不能算是恋爱。而她之所以不恋爱,是因为她觉得大部分男人都很蠢。我也曾经劝她,不要对男人要求太高。”
“你说他有个男朋友?”凌戈道。
“跟我们普遍意义上的男朋友不一样。”
简东平又摘下了眼镜,“真好奇,桑雅会跟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
“跟她差不多,少年大学生,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我见过他一面,每次他在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们两人跟我是不同星球的生物。”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若干年前,桑雅去西藏看望姚静,她不听姚静的话,非要独自爬到悬崖上,结果脚底的石头松动,她掉了下去,挂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正好那个男人在那附近,听见了她的呼救。所以说,那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盛容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你们肯定猜不到,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为什么?”凌戈问,“他在探险?”
“他在寻找外星人的踪迹。他不知用什么方法计算出,外星人在那附近有一个登陆点,结果,外星人没等到,等到的是桑雅。”
“那跟等到外星人的几率也差不多。”简东平笑道,“我发现,盛小姐,作为一个律师,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我得对她负责,老师对我有恩。”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老师出事那天,肖南是差不多2点差一点给你打的电话。接到电话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龙泉路,当时老师那两家公司的办公室就在那里。”
凌戈记得,盛容当时就是这么对警方说的。
“龙泉路离这里可不远。”简东平道。
盛容点了点头。
“可是根据当年的资料,”他接着道,“你报警的时间是2点46分。这之间间隔差不多三刻钟,而龙泉路离你老师的住处只有4公里的距离。如果走快一点,4公里也不需要45分钟,你当时是不是没有马上赶去?”
“警察都没你问得那么仔细。我接到肖南的电话后,马上就出门了。但当时,我还没有车,公共汽车站离我家太远,我只能打的去。但那天下雨,等了很久才打到车,大概二十多分钟吧,所以,我才来晚了。”
“那天下雨?”简东平像被刺了一下。
“下大雨。”
简东平蓦然回头瞪着凌戈,“为什么档案里从来没提到过天气?”
“那有什么关系吗?”凌戈问道。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呆呆望着前方。盛容则注视着他,像在等他说下去。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他依旧在那里发呆,凌戈不得不挤了他一下。他这才蓦然醒悟。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我们还是先看看这里有些什么吧。”他若无其事地戴上了眼镜。
盛容笑着皱皱眉,“好吧,这里存放的主要都是她的实验数据。比如,那时候她做过一个肩周炎勒杀的实验,有很多资料,就放在A号架子上。”
透过蓝色眼镜片,凌戈果然看见前方有个架子的右上角有一个清晰的红色光标,A。
“这里放的都是她收集的各种小动物的资料。”盛容从B号架子上搬了个箱子下来,凌戈看到箱子上的标签上写着“苍蝇”两个字。盛容打开箱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近景照片,拍的是苍蝇的各个成长阶段。凌戈几乎能看见桑雅用钳子把苍蝇的幼虫从一个玻璃器皿移另一个玻璃器皿的情景,她似乎还记录了相关数据。
“她喜欢做实验。她说她是实证科学家。”盛容解释道。
凌戈忽然发现D号架子上,居然只有一个纸箱,“那个架子放的是什么?”
“那是老师的工作文档。按理说东西不少,可能大部分都被她销毁了,现在就只剩下了这一个。”
凌戈走过去把那个箱子搬了下来。箱子异乎寻常的轻,几乎让她以为是个空箱子,等她打开盒盖时,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信封,信封里面是2张3.5英寸盘。
“这是什么?”凌戈问道。
盛容摇头,“我不清楚。不过,老师过去收集资料的时候习惯用这种盘。”
凌戈已经好多年没见人用过这种盘了。
“可以让我拿回去看看吗?”简东平问道。
“好吧。”盛容道。
他把那两张盘塞回到信封里,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好了,你们现在都看过了,你们想要的东西也都已经给了你们。那么是否可以把和解协议签了?”盛容问的是凌戈。
凌戈忍不住看了一眼简东平。
“你自己决定吧。”他道,“不过,我认为我们现在已经扯平了。”
在回家的路上,简东平始终沉默不语,好像在想心事。直到出租车到达她家的小区门口,她准备下车时,他才开口:“结账吧,我也下车。”
现在都已经超过10点了,今晚他又要在我家住吗?可他没带睡袋。
“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我带回来的那张盘?”他下车的时候反问她。
“你可以拿回去自己看。”她兀自朝前走去。现在,她已经对从桑雅家里拿回来的任何东西都没兴趣了。既然凶手已经找到,而且已经自杀,还有必要再看什么盘吗?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
“你真的认为肖南是凶手?”他跟在她身后位问道。
“是的。但是我不想解释或者跟你辩论,我累了。”
她真的累了。她现在只想爬上床,好好睡一觉。她还得想想,怎么安葬冯雪鹰,要把她葬在父亲所在的那个墓园吗?也许这是父亲所希望的,但冯雪鹰会喜欢吗?
“既然你一点都不想看那张盘,为什么我刚刚向盛容要的时候,你没有提出异议?”简东平问她。
“既然人家愿意给你,那我干吗要反对?”
她走进自己的楼道。他跟在她身后。
开门的时候,他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他看了之后马上就露出了笑容。
“我刚刚一直在担心安安那边,现在终于都搞定了,拍到了那人跟盛容在一起的正面照,知道盛容回家后干了什么吗,她跟未婚夫一起出去跑步,在大街上,虽然他戴着帽子,但还是能看清楚,就是他,何况,他们还在大楼的门口停留过,那里的光线很亮……”他跟着她进门,凌戈在厨房洗水杯的时候,听见他在打电话,“喂,Amy,安安会把照片发到你那里,你今晚处理一下,原来的头条是什么马拉松信息,这算什么头条?!马上换了……对对对……当然得做个回顾,他过去有几个女朋友,都放上照片……对,两个版面……拜托了!哈哈!”他兴高采烈地挂上了电话。
他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所谓的“头条!”
她因为太累,都懒得讽刺他了。
“你为什么非得在我家看那个盘?”她看见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提电脑,“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有可能被桑雅牵着鼻子走吗?是她请我们去搜查她的住处的,那也就是说,她知道我们会去,所以那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包括你现在拿回来的这张盘。”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她故意安排好的,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想看看她究竟想让我们看什么。”他从包里取出了那个信封。
凌戈扭头走进了盥洗室。她用热水好好洗了个脸,这让她略微感觉好了一些。
她走出盥洗室的时候,发现简东平已经开始读盘了。
这个盘已经年代久远。经过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电脑才勉强读出里面的内容。
她直接走进了厨房。她想喝一杯热可可。现在,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舌头,都需要糖分。
“嘿,给我一杯水。”他大声道。
她直接拿了瓶矿泉水给他。这时,她发现电脑屏幕上出现一个大标题——《我生命中的那些恶女人》。
“这是桑远山写的书稿。”他一边移动鼠标,一边说,“大概10万字左右。从文章的前言就能看出,这是桑远山写给她女儿看的。”
他念道:
“我认识的女人很多,有好女人,也有恶女人。但我认为,恶女人身上更有值得学习的地方。桑雅,我希望看见我写的这些文字后,你不会用庸俗的道德观来评判她们的人生。说实话,你真的这么做,也没人会在乎。恶女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她们从来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她们不会根据别人的想法去生活,她们很自私,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但是,我之所记录下她们的言行和历史,可不是为了批判她们,我只希望,你能从她们身上学到一二。
你未必需要变成她们,但你应该有所了解。每个人都是一本书,只要你肯学,你就会有所收获。你要做一个有头脑的人,光从书本上学习是不够的,还得从人的行为中,学习如何认识人。就像我过去所说的,你会发现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学习本身更有趣的了。”
“你为什么要念给我听?”她问道。不过,她更懊悔自己居然像傻瓜一样听他都念完了。
“因为你不肯跟我一起看。你得承认,桑远山的文笔还不错。”他愉快地说,一边拧开了矿泉水瓶。
她去厨房拿来了自己的热可可。
“简东平,请你快点看完,求你了……”她爬上沙发坐了下来,现在,她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而肚子却莫名地饿了起来。她本想好好考虑一下墓地的事,可脑子里不知不觉想到的却是武汉鸭脖子,水煮鱼片,麻辣香锅、香辣蟹,十三香小龙虾,还有上次简东平带她去吃过的清真牛肉锅贴和羊肉泡馍,洒了孜然的大份烤羊肉串,上次可惜只吃了一串,要不是他在那边对她冷嘲热讽,她起码可以再吃两串,而且,相比他喜欢的小份椒麻鸡,其实她更喜欢豪放的大盘鸡,大盘鸡下面配的宽面条简直赞透了,正如他所说,新疆人的面食一点都不比山西那边逊色……
“喂,你根本想不到,桑远山的前妻曾经意图谋杀周长宇的妻子,结果被他拦了下来,”简东平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美食之梦。
她骤然睁开了眼睛。她真希望自己现在身处清真馆内,正在焦急地等待大盘鸡的上桌,可现实是……她躺在自家的沙发上打盹,脑子里清醒地记起,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这几天她忙的都没时间去菜场。
“你听见我说的了吗?”简东平在问她。
“你饿吗?”
他皱着眉头回头瞪着她,“都已经十点半了,凌戈,你真的想变成超级大肉圆吗?”
她坐了起来。
“你这人真讨厌!”她怒道,“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他对她的质问置若罔闻。
“我刚刚说的你听见了吗?桑远山的前妻刘群曾经意图谋杀,他说的恶女人,可不仅仅是形容词。”他又回头继续看电脑。
过了会儿,他念道:
“我很高兴,她已经成长为我真正的女儿,她没有桑雅的智商那么高,没那么聪明,她不是天才,但桑雅没有的特质她都有。她有头脑,有才干,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同时,她有能力在狼群中生活。
我把她的名字告诉了路真,我说她在学法律。我们都觉得这很合适她。每个人都需要适合她自己的武器。
我们都认为,相认是毫无意义的。但我知道,路真不会亏待她的女儿。不久之后,她把她认识的一个演员小弟介绍给了她。路真对我说,这个人将来必然会红,而且最难得的是,他还是个老实人。演艺圈几乎很难找到这样的人。如果盛容能够驾驭,那就是她的福分。盛容不算漂亮,但对于在演艺圈里看了那么多漂亮脸蛋的男人来说,漂亮真的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点了盛容的名字。”凌戈蓦然惊醒。
“是啊。再听听这个。”他接着念道:
“很多年之后,我仍会想起那天我在法庭上看见盛容的情景。她很瘦,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但她站得笔直,身体都像一个绷紧的弓。当时她14岁。她在法庭上镇定自若地诉说她继父的暴行。她衣着朴素,口齿清晰,眼里含着眼泪,说到最后,她还拉开袖子让所有人看她手臂上的烫疤,这一切都让人动容。在她说话的时候,她的继父在那里低声吼叫,但可能是因为他的嗓子被酒精毒坏了,他的声音含混不清,恐怕只有少数人听见他在说什么,我也是其中之一。他在喊,骗人的小婊子!这是你自己弄的!但没人在乎他说什么。因为不管他有没有杀人,有没有用烟头烫他继女的手臂,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男人平时经常虐待他的妻女,所以,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应有此报。我发现,就连他的律师也想快点把他送进去,免得继续在那里闻他身上的臭气。”
“盛容跟她养母的关系并不好。当我跟她两个人在公园的时候,她告诉我,她们的关系之所以恶化是因为她养父的死。当年她的养母唆使丈夫偷窃,等丈夫被抓后,便很快就转移了所有偷来的物资,这让她丈夫失去了‘和解’的机会,并且等他刚刚入狱后不久,她就找了另一个男人,就是后来的那个酒鬼。盛容愤怒地告诉我,‘我爸是唯一关心我的人。他偷东西,完全是被逼无奈,如果他不干,她就整天跟他吵架。’她不否认自那以后,她就开始处处跟养母作对,她的养母最初只是骂她两声,时间久了,就开始对她动手了。‘她觉得母亲打女儿是理所当然的。’盛容坐在我旁边,一边说话一边喝可乐,等她把整整一听的可乐都喝完时,她才重新开口,‘没有什么事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谈过她养母的案子。她自始至终都咬定是那个酒鬼杀了她的养母。但事实真是这样吗?我很怀疑。‘她的头骨碎了,声音很轻,但只要你听过,你就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是她的原话。她在厨房,是听不到头骨碎裂的声音的。我庆幸她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从没有跟警方提到过这个细节。但她为什么要跟我说呢?我想,她是在试探我。试探我的脑子够不够聪明,试探我对她的感情是真是假。我很想明确地告诉她,我才不在乎她干过什么,何况在那样的环境下,无论她干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但我觉得,我最好还是装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个出众的女孩,无论智商和情商都无可挑剔。我为她骄傲。”
“我想她很可能干过一些可怕的事。但这件事对她本人的伤害更甚于别人。要怪只能怪她的亲生父母。如果当年没有抛弃她,她的命运就会完全不同。不过,换句话说,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些,她也不会被磨砺得如此坚强。”
“很多孩子幼年都像奴隶一样生活在父母家中。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经常挨打,却又无处可逃。其实我很佩服她能打碎这个牢笼。”
“桑远山的想法昭然若揭。他认为是盛容杀了养母嫁祸养母的丈夫。”
“难道桑雅就是想让我们看到这些?”凌戈想了想,“她一定是怕盛容以后抢她的财产,所以故意把我们引向盛容。她本来认为是冯雪鹰杀了人,但后来发现了这本书,于是就改变了想法,她认为盛容更可能是凶手。”
“盛容为什么要杀死桑远山?”
“恨他抛弃了自己。”她摇摇手,“别问我,我瞎猜的。但桑雅可能就是这么想的,要我说,她纯粹是胡闹。因为盛容养母的那件案子没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桑远山的叙述不能代表证据。而盛容在桑远山的案子里有不在场证明,在现在的案子里也有不在场证明的。”
“这还未经证实呢。”
“我相信她。”她道,“如果不能证实,她就不会这么说了。她会找别的办法证明自己。所以说,桑雅故意把我们引向她,纯粹是在跟我们捣乱。”她突然明白,当年的警察为什么对桑雅的信置之不理了,“——而且,谁知道这是不是她爸写的。”
“有道理。得先查一下它的真伪。”他把那张盘从读卡器里取了出来。“只要查一下这里面的文字最后更新是在什么时候就行了。如果是在2002年桑远山去世之前,那说明,这里面的文字是真实可靠的。要不然,就是桑雅在捣鬼。——原来那人是路真介绍给盛容的,你说这算不算又一个猛料?路真也是个演员。得好好查查那人跟路真的关系。你看过不少国产电视剧,他们两个合作过吗?”
她假装没听见他最后的提问,把头埋进了沙发靠垫。
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又听见了他的声音。
“喂,你没注意到一件事吗?桑雅没有把盛容跟她的关系告诉她最好的朋友姚静。”
“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说。”她嘟哝道,“这是私事,干吗要告诉外人。再说还牵涉到她父亲跟路真……”
附录15:2003年10月姚静给桑雅写的信
亲爱的桑雅:
最近好吗?很久没收到你的信了,不知道你的近况,身体好吗,腿还痛吗,希望你能写信告诉我。我十分挂念你。
我还是老样子。我跟那人的关系没什么进展。他是个内向的人,上一次婚姻对他的伤害很大,他不太愿意向外人敞开心扉。慢慢来吧,我也不急。即使交个普通朋友,我觉得那也不错。我最关心的还是你。
祝顺利!
姚静,2003年10月1日
附录16:2003年10月桑雅给姚静的回信。
姚静:
最近我很忙。我在研究蛇的动态。每天我都跟蛇住在一个屋子里观察它们。我觉得蛇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有灵性的动物。当然了,它们并不知道我对它们没有恶意,上个星期我让蛇咬了一口,幸好盛容来了,她及时把我送到了医院。现在我体内的毒已经清了,但腿上还是留下了一个难看的疤,但我觉得值得。我认为这是科学家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爸的文章我都看完了。他另外写的女人,我们都不认识,所以我就不再复制给你看了。令我惊讶的是,苗丽居然不在他的文章中。可见,实际上这个头脑简单的蠢女人,并不能算是个坏人。对了,我昨天去监狱看她了,还给她带了点零食,她吃得很欢。可怜的人。她说她不指望申诉了,只希望能快点刑满出来,重新开始。她说只要表现好,能减刑。我挺同情她的。
很遗憾,你跟那个男人没有进一步发展。我认为既然你喜欢他,就应该有所表示。让他知道你怎么想,也许他也在猜你的想法。好了,就说到这儿了。我得去观察我的蛇了。我会把它们打造成我的保护神。
希望你早日回来。
到时候,我们一起吃饭。
我已经用饿饭法瘦了20斤了。我对自己说,姚静回来我才能吃饭。因为只要你回来,你肯定会啰哩啰唆地不让我节食,我的减肥计划肯定得失败。
所以,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盼望你回来。我好饿!
桑雅2003年10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