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那些恶女人(大结局)

时间:2016-12-21 12:36:04 

9、记忆碎片

早上9点半,当简东平穿着睡衣走到餐厅时,他父亲简律师仍在桌前享用他的中式早餐。

“早。”他揉着惺忪的眼睛打了个招呼。

父亲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昨晚几点回来的?你的精神看起来可不怎么样。要不要让萍姐给你炖碗参汤?”父亲的口气总含着些许嘲讽,他也懒得理会。毕竟是跟他相依为命的老爹,每当他对这老头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就会想,假如有人朝他开枪,老爹会不会给他挡子弹,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他觉得别的就不必去计较了。

“两点。”他老实地作了回答。

“你是在忙你的工作呢?还是在忙冯雪鹰的案子?”父亲抬头瞄了他一眼。

“两者都是。”

萍姐送来了他的黑咖啡。

“要面包吗?”萍姐凶巴巴地问他。

他摇头:“我在减肥。”

萍姐鄙视地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萍姐为你烤了面包,如果你不吃,她会伤心的。”父亲低声道,“再说,James,你根本不用减肥。”

“最近三个月我胖了6斤。——好吧,”其实,他已经闻到了烤面包的香味,“萍姐,给我两片面包。”他靠在椅背上朝厨房嚷。

“知道了!”萍姐欢快地回答了他。

父亲朝他满意地笑了笑:“她也是为你好。”

“就算是吧。”生活在父亲和萍姐身边,永远别想减轻体重,他又想到了凌戈,她最近一年住在他们家重了5斤,要不是他经常敲打她,她可能已经变成一个胖姑娘了。不知道凌戈如果再胖20斤,会变成什么样。

“我听说冯雪鹰的案子已经结了?”父亲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消息真灵通。”

萍姐送来一大盘烤面包。

“谢谢啦,萍姐。”他当着萍姐的面,拿起一片烤得喷香的面包,咬了一大口。

“多吃点,看你瘦的。”萍姐慈爱地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走了。

“既然案子都结了,你还在忙什么?——我听见你在房间里放录音。”

“我跟凌戈一起听过一遍了,但当我一个人听的时候,我发现了新的东西。——好吧,我直说了。我认为凶手另有其人。”

父亲一点都不惊讶:“有证据吗?”

“当然。”

“如果这样,你得让办案警察参与其中,得让他们感觉,是他们抓到了真凶,明白吗?”

“明白。”

父亲没有质疑他的判断,没有问他诸如“你怎么知道”“你确定吗”“你的猜想有根据吗”之类的问题,这说明父亲丝毫没有怀疑过他的判断力,父亲从骨子里相信他,这让他很高兴。

“今天晚上,我约了桑雅吃饭。”他道。

父亲皱眉:“你约了桑雅吃饭?”

“对。她今天从拘留所出来,我跟她的律师,决定让她跟凌戈两人握手言欢。”

“有这必要吗?桑雅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朋友。”父亲斜睨他,“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想看看桑雅的反应。当她知道谁是凶手后,她会喜极而泣,或是暴跳如雷,还是漠不关心。她的反应很能说明问题。”

父亲笑了笑:“面包你还吃吗?”

他摇摇头:“真的很好吃,不过……”

“少废话,把它推过来,再去给我拿我的‘三剑客’来!”

所谓的三剑客,就是父亲配面包的主要配料,黄油、果酱和香肠。

老爸的命令,他不敢不从,但他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怪不得你这么胖!想想你的血压和血脂!”

“我会吃降脂片!你少气我,我就能多活两天。”父亲回敬道。

他从厨房给父亲拿来了黄油、果酱和德国香肠。结果,父亲一看见他拿来的香肠就嚷了起来:“为什么不拿意大利蒜味香肠?”那是父亲的最爱。

“喂,蒜味香肠,你今天不见人了吗?”

父亲撇撇嘴:“你越来越像你妈了。好吧,你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这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我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对了,爸,能不能帮个忙?”

“什么事?”

“我想查一下桑雅母亲刘群当年那件案子的档案。”

“跟那事有关系吗?她可是自杀。”父亲道,“据我所知,她是跳河自尽的。”

“我觉得大有关系。如果没猜错,那应该就是一切的开始。”

父亲看着他:“你干吗这么热心?”

“我只是想帮凌戈解开她母亲的被杀之谜。她现在还傻兮兮地以为真凶已经死了,在考虑如何安葬冯雪鹰的事呢。她根本不想听我的分析——我打算用事实说服她。”

父亲“呵呵”笑了起来。

“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对她那么好?”他又道。

“得了,你就是只好奇的猫,不管哪里有鬼影,都会扑上去,只不过这次凑巧发生在她身上。再说,”父亲意味深长地停顿了片刻,“如果你真的对她好,就不应该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她是个警察,我相信她是根据现有的证据来作出判断的。她有她的道理。虽然未必正确。”

他很想告诉父亲,虽然,他时不时地是会让她感觉自己有点傻——应该说,大部分在他身边的人都有这种感觉,这是智商优势,他能有什么办法——但他也作出了相应的补偿。比如当她发生危险时,他第一时间来到她的身边,比如放下手头的工作,陪她去侦查她母亲的谋杀案。他牺牲自己的时间、金钱和健康陪着她,这还不够吗?换作别人,他可没那么富于奉献精神。

不过,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父亲怎么想他很清楚。只要他一天不把他们的关系确定下来,老头就认为,他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他不是不喜欢她,只不过,他还没下决心。难道就不能再给他一点时间?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的关系顺其自然?也许有一天,一切突然就发生了,根本不用开口说什么肉麻的话,所有的事都水到渠成了呢?那才是美好的爱情。不是吗?

晚上六点半。

凌戈一进餐厅,就看见简东平坐在角落的那张大桌前微笑,而他手里拿的正是当天最新出版的那期周刊。今天的周刊她已经看过了,她没想到,安安她们居然还拍到了盛容亲吻男友的照片。盛容和那男人的脸被拍得非常清晰,一看就能认出他们两人。不知道盛容看到今天的报纸后会有什么反应。想到一会儿就要狭路相逢,她的腿都在发抖。

“简东平!……”她直接冲到了简东平的面前,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报纸,“你的目的达到了!登出来了!你说什么办?!”

他露出无辜的神情:“什么怎么办?你不要用手指戳报纸好不好?”

“她知道你是哪家报社的!她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她把报纸扔回在他身上,“你居然还跟她约了今天见面,天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就不怕她找你麻烦?”她心急如焚,又气又急,因为这件事她也有份,她该怎么解释?就说她被利用了?这是不是显得她太傻了?

“喂,你别急好不好?”他看起来倒是气定神闲。

她想骂他一句,头一回,忽然看见盛容、桑雅和姚静三人一起正从门口走进来。

“她来了!她来了!如果她问起来,你怎么解释?她会认为我也参与了你的破事!”

“她还能把我们都杀了?”他笑着把报纸塞进了包里,并且回头朝他们招了招手。

姚静马上也跟他们挥了挥手。

凌戈朝那三人望去,令她意外的是,她发现怒气冲冲的不是盛容,而是她身边的桑雅,为什么桑雅看起来好像更生气?她觉得莫名其妙,凶手找到了,事情尘埃落定,她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眼看着盛容已经走到了他们的桌前,简东平站起身。

“女士们,你们好。桑雅,精神不错啊。”他笑着说道。

桑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的观察力真强。”她讥讽道。

“她今天有点头疼。”姚静马上解释道,“在那种地方住了好几天,肯定浑身不舒服。”

“你自己好些了吗?”他问道。

姚静笑着点点头:“我好多了。觉得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哦,对了,谢谢你今天请我来吃饭。”

“我也请了路真和苗丽。”

姚静迷惑地看着他。

“今天除了让她们和好,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公布凶手的名字。苗丽可能还不知道呢。”

“路真应该也不知道,没人通知过她。”盛容神态自若地说。当她的目光跟简东平相遇时,她接着道,“今天谈完,我跟简先生你还需要私下谈谈,可能涉及法律事务。”她几乎是微笑着把这句话说完的。

她要告他?

凌戈紧张地朝简东平望去。他倒是非常镇定。

“盛小姐,如果我所做的一切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向你道歉。”他殷勤地为盛容拉了张椅子,“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坐下慢慢谈。”他柔声道。

盛容施施然坐下,皮笑肉不笑地抬了下眉毛,一句话都没说。

凌戈发现此时此刻姚静比她还紧张,大概她是担心简东平会把她供出来。所以当茶水一上来,她马上就引开了话题。

“听说你是冯雪鹰的女儿。刚刚在来的路上,我听盛容说的。”姚静看着凌戈说道。

凌戈也巴不得能谈些别的。

“是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她道。

姚静打量了她一下:“仔细看,还是有点像的。你说呢,桑雅?”

桑雅却头也不抬一下,兀自低头看着桌面在发呆。姚静朝凌戈作了个鬼脸,意思是,“现在最好别惹她”。

“路真来了。”简东平突然道。

凌戈抬头一看,路真正风尘仆仆地走向她们,她手里还提了一个塞得满满的购物袋。

凌戈知道今天的聚会是简东平和盛容共同发起的,两人都希望她跟桑雅能够握手言和,她本来就觉得这顿饭有点多余,但拗不过简东平。如果她不答应他,他就每隔5分钟给她打个电话。到最后,因为心疼他的那些电话费,她无奈只能答应。但是她没想到路真和苗丽也会被叫来,现在,她突然意识到,简东平精心安排的这次会面并不单纯。

“我早就到了,在二楼买东西呢。”路真在盛容旁边坐了下来,“今天有什么事?”她问盛容。

“是这位简先生特意邀请你的。”盛容朝简东平笑了笑,“他是报社的。”

“报社的?”路真立即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

简东平递上了他的名片:“我早就知道您的大名。”

路真眯眼笑了起来:“你是哄我吧,我哪有什么名气。”她的目光扫向手里的名片,“《信周刊》……啊,我今天才买了一份……”她瞄了一眼身边的盛容。

“今天买这份周刊的人真多。”盛容苦笑。

路真马上笑着亲昵地拽了她一下:“哎哟,也到了该公开的时候了!最近他可没什么特别的新闻,他的见报率都快被另外两个新来的小子追上了……要我说,如果现在有一场婚礼,对他的事业反而会有推动作用。人哪,既然入了这一行,就别想着什么低调不低调的,等你成了周润发再谈什么低调吧……”

“还是路小姐精明。”简东平笑道,接着又小声对路真说,“她正生我气了,她要告我。”

“你肯定是耍了什么手段吧,简先生,我看她是该告你,不过呢……”路真笑了起来,“你们也可以和解的不是吗?所谓不打不相识……”

路真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凌戈现在觉得自己是有点反应过度了。简东平肯定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看来还是他更了解那些女人。

“今天天气好热。”路真用手绢在脸旁边扇着小风,“还在等谁呢?”

“苗丽。”

路真露出倒胃口的神情:“她现在成了大人物了吗?每次都要我们等她?”

她说话时,凌戈看见苗丽穿着超市收银员的服装急匆匆地走进饭店。

“想不到你们都在。”她走到桌前,看着一桌子的人很是意外。

“你在楼下的超市上班?”路真看着她的工作服问道。

“是啊。我没多少时间,只有十来分钟,有什么事要告诉我?”苗丽转向简东平,“我可是特意找了人来代替我的。”

“好的。你先坐。”简东平道。

等苗丽心神不宁地坐下,他又叫服务员来倒了茶。

“到底什么事啊?特意把我找来?”苗丽催道。

简东平朝她一笑:“那我就直说了。你现在可以安安心心地享受你继承的遗产了。前天晚上,凶手被抓到了,而她已经畏罪自杀。要问她是谁。你们看看现在这里缺谁就知道了。”

苗丽和路真环顾四周。

“肖南?!”路真蓦然叫道。

“是她?!”苗丽大惊。

简东平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冯雪鹰是她杀的?”路真急急地问道。

“远山也是她杀的?”苗丽紧接着问。

他又一次很肯定地点头。

“碰!”桑雅突然用拳头猛捶了一下桌子,她的头垂得低低的,凌戈隐约听见她嘴里在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她在骂什么,“碰!”她又重重捶了一下桌子,这一次引起了邻桌人的注意,但在这张桌上,似乎所有人都达成了某种默契,所有人对她的反常行为都一致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

“真的是她杀了人?她那天晚上跑去杀了冯雪鹰?”路真又问。

“是凌晨4点到5点之间。”简东平纠正道。

“白痴……”桑雅终于吐出两个凌戈能听懂的词。

但估计她经常骂人白痴,所以照旧没人理会。

“她还企图谋害姚静。”盛容补充了一句。

苗丽朝姚静看去。

“我也没想到是她。到现在我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姚静道。

“她狗急跳墙了。”简东平道,“因为姚静打错一个电话,她无意中暴露了自己,于是就想杀人灭口。她约姚静到自己家,给姚静吃了带毒的巧克力……”

“啊!她太狠毒了。”路真叹道,“你没事吧,姚静?”

“是前天晚上的事,现在已经没事了。”姚静道。

桑雅的头重重磕在餐桌上,所有人对她的反常行为照旧集体无视。

“你刚刚说肖南这婊子已经畏罪自杀了?”苗丽问。

这一次是凌戈作了回答。

“是的。”

“妈的!我早就看出这婊子不是好人了!”苗丽怒道,“如果她没死,我现在就去撕了她的皮!烂货!”她打开一罐饮料,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又狠狠朝地上吐了口痰,“妈的!婊子!”

路真鄙夷地用手绢捂住了鼻子,好像苗丽是个散发臭气的大粪坑。

“好了,还有什么事?”苗丽似乎准备走了。

“是这样的。”简东平开腔了,“警方认为肖南是凶手,但她是美国人,她丈夫不服气,所以警方还需要更进一步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不然,他丈夫可能会告到大使馆。”

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凌戈诧异地看着他。他却假装没看见她。

“美国人又怎么样!这里是中国!杀人还有理了!”苗丽吼道。

“现在我想让你回忆一件事。”

“什么事?”

“我最近才知道,桑远山被杀的那天在下雨。”

又是下雨!

“这有什么关系吗?”盛容问道。

“当然有关系。如果那天下大雨,情况就会完全不同。”他道,“凶手很可能随身带着雨伞,雨伞既能为她遮风挡雨,也能为她挡住保安的视线。让保安回忆是否有他熟悉的人进出小区门口也许很容易,但要他记住雨伞的花色……呵呵,”他干笑,“那就是强人所难了。我想凶手就是利用她的雨具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别人的目光的,也包括附近的监控。”

凌戈发现,刚刚还在桌边像神经病那样乱抓自己头发的桑雅此时蓦然安静了下来。

“对,那天是下雨,那又怎么样?”苗丽道。

“桑远山对冯雪鹰说那天约了人,还催她走,这意味着,那人可能马上就要到了。要不然,他不用那么急着赶她走。所以,我怀疑他约的人可能比你先到,那个人应该就是肖南。”简东平看着苗丽,“你来的时候带伞了吗?”

“那当然。可我走的时候没带伞,我心情不好,忘了拿了,等我回到家,我才发现我都快成落汤鸡了。”

“你还能记得,雨伞的花色吗?”

“当然不记得了。”她道。

简东平看着她:“那你想一想,当你进门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别的雨具。要知道,一般雨伞之类的东西,不会直接带入书房,多半会放在门口,或者底楼的盥洗室,你去过底楼的盥洗室吗?”

苗丽摇头。

她在简东平的逼视下,费力地想了一会儿:“我进门的时候,好像是看见了什么……”

“滴水的雨伞,或者别的,或者你应该也换过鞋吧,雨天进门,通常都会换鞋,有没有看见别人的鞋子放在门口,湿的鞋或者别的什么……”

苗丽想了好一会儿。

“好像是记得一些什么……它在我脑子里忽地一下飞过……好吧,我回去想想……如果想到了,我给你打电话……它好像就在我脑边,我马上要想出来了,我有点印象……”她看了下手表,“我得走了,我请人替我,时间不能太长。”

“好吧。想出来了,给我打电话。”

苗丽匆忙地跟简东平点了下头,向餐厅门口走去。

苗丽离开后。桑雅明显表现出异乎寻常的不安,她开始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身体,眼睛不时向窗外看。凌戈不知道简东平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不管怎么样,这肯定刺激到了桑雅。

蓦然,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句话都没说,急匆匆地奔出了餐厅。

姚静跟盛容对视了一眼。

“我还是去看看她吧,她情绪不太稳定。别又出什么事。”姚静满脸都是担忧。

她急急站起,快步离开餐厅。

“桑雅这是怎么了?”路真问道。

“今天从拘留所出来,她就很不开心。我本来以为抓住肖南她会很高兴呢。”盛容道。

简东平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不时拿出手机来看时间。现在的他看起来比之前的桑雅还要不安烦躁,只不过,他的情绪中似乎还透着些许兴奋。他到底在搞什么?

“你们两位在这里稍等。菜马上会上来。”他站了起来,“我们先去看看桑雅。”他推了一下凌戈,示意她跟他一起。

“对对对,你们赶紧去,如果她发起疯来,姚静一个人可对付不了她。”路真拽住盛容的胳膊,“你就别去凑这个热闹了,我们都走了,别人还以为我们要赖账呢。正好我有东西要让你帮我参谋参谋。”她把她的购物袋拿到了面前。

她大概是不想让发疯的桑雅伤着她的亲生女儿,凌戈心想。

凌戈跟着简东平来到走廊上。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谁说肖南的丈夫要闹到大使馆了?”她质问他。

但他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朝那边走。”他说着径直朝前走去。

“你干吗要这么说?干吗要刺激桑雅?”她跟上了他的脚步,“再说,你怎么知道她们朝哪边走?”她根本没看见之前那几个人的影子。

“我当然知道,路线是我安排的。苗丽也根本不在这栋楼里上班。好了,快走吧……”

他脚步如飞。她来不及消化他刚刚说的话,只能快步跟上他。

不一会儿,他就来到6号安全出口,门口的牌子显示里面是楼梯。

他推门冲了进去。

凌戈紧跟在他身后。现在她明白了,他今天设了一个局。只不过,她现在还不清楚,他究竟针对的谁?是桑雅吗?

忽然,她隐约听见呼救声。由于这栋大楼有自动扶梯和电梯,所以极少有人走楼梯。谁在呼救?她脚步飞快冲到了他前面。

她冲下楼梯,呼救声越来越清晰。她蓦然听出那是苗丽的声音。

“救命!救命!”苗丽的声音很微弱,她可是个大个子啊。难道桑雅对她下了手?现在无论桑雅干什么,她都不会惊讶,她想到了曾经在桑家见识过的“绝命潭”。盛容说,她像另一个星球来的人,换言之,她根本没什么人性。

然而,当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底楼时,看见的却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情景。

姚静正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掐着桑雅的脖子,而苗丽则无力地倒在一边,她的手臂上插着一支针,她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要不然她应该一下子就能拔掉那支针。

姚静?!是姚静?!

她快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

忽然,一声怒吼震得她耳朵发痛。

“姚静!住手!”从边门突然冲出三名警察来。凌戈定睛一看,其中一个居然是周警官。周警官怎么会来?

她回头朝简东平望去。

“我跟周警官说,桑雅会在这里谋杀苗丽。”他道。

凌戈再回过头去时,姚静已经被两名警察按倒在了地上。

“我看见她要杀人,我看见她要杀人,这是治疗手段,这是治疗手段……”她在低喊,眼泪不知不觉地从她眼眶里掉落下来。

此时桑雅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周警官试了试她的鼻息。

“她还活着。”

紧接着,周警官拿起了电话:“这里有两名伤者需要救治,快派救护人员来,商场底楼楼梯间……”

“她是疯子,神经病!她企图谋杀苗丽,我是在帮她们……”姚静还在低声为自己辩解。在凌戈看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眼睛里满是恐惧的她,现在比桑雅更像个疯子。

周警官低头看着她。

“还是等她们醒来后,听听她们怎么说吧。”他冷冷地说。

10、真相

“我完全忽略了下雨这个细节。”桑雅道。经过一个星期的治疗,她似乎已经完全康复了,只是她的脖子上还有一条淡淡的红印,“谢谢……”她望着简东平,看着他的目光,就像个陷入爱河的少女。然后,她突然走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当他们放开彼此的时候,凌戈发现她的眼里都是泪水。

“好了,去给我弄杯咖啡来。”简东平对她说话的方式,也好像他们是老朋友。

凌戈知道,在过去的一周里,简东平一共来看过桑雅三次,他们大概就是在这几次单独会面中变成朋友的。如果换作别的女人,凌戈也许会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但对方是桑雅,而这一边又是戴着双J戒指的简东平,所以,她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咖啡香味。周姐的儿子正戴着耳机站在客厅角落的咖啡机旁切水果。桑雅一边用纸巾擦眼泪,一边走过去跟他耳语了几句。接着,那小子开始摆弄起咖啡机来了。

“咖啡马上就好。”桑雅回头对简东平说。又问其余的人,“你们要咖啡吗?凌戈,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咖啡,那你是不是要杯热巧克力?”桑雅好像把身上的刺都收了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变温柔了。

“不用客气了,”凌戈道,“我马上就走。”

如果不是简东平对她说,今天会公布真相,她是不会来的。她不想见到桑雅,她也不可能跟桑雅成为朋友。虽然桑雅没有亲自动手,但这件事的起因仍然是她。如果不是她,冯雪鹰不会死。

她本来希望他单独跟她见面时把事情解释清楚,但上个星期他很忙。盛容的男友通过经纪人发律师函给报社,要告报社侵权,之后,在某些业内人士(其实就是路真)的斡旋下,对方和报社握手言欢,随后报社紧急为盛容和她未婚夫做了一个特别专访,那个男人终于对外宣布了女友的名字,并且表示一个月后结婚。于是,报社又开始筹划作跟踪采访。这场纷争的结局皆大欢喜,不管是盛容、她的男友、简东平还是报社,每个人都是赢家,甚至连路真也因为这件事重新进入了大众的视线。但是凌戈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因为所有这一切都被简东平说中了,这也让她之前的焦急和担心显得特别幼稚。也许她真的是太天真了。

门铃响了,周姐急匆匆跑去打开了门。

一个男人被周姐带了进来。凌戈一眼就认出那就是曾经在咖啡馆外面跟踪冯雪鹰的男人。要不是他,桑雅也不会找到冯雪鹰的踪迹,那姚静也没有机会向她下手。一想到这些,她就禁不住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几分嫌恶。

“你还好吗?”男人凑到桑雅的脸颊亲了一下。

“有人要杀我。”

“我知道。很酷的经历。”男人好像还挺羡慕她的。

桑雅大概发现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便大方地介绍道:“他是我的地球搭档。用你们的话说,可以称之为男朋友,或者未婚夫。”

路真和苗丽诧异地看着她和那个男人。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路真道。

“居然有男人喜欢你?”苗丽说的话虽刻薄,但她的神情却没有半点鄙夷的意思,而更多的是惊讶和好奇,“你要结婚了?”

桑雅笑道:“先回答苗丽的问题。我们不会结婚,只有傻瓜才会结婚。而且,我们死后,也不会把财产留给彼此。当然我们也不会同居。不过,我们会为了繁殖后代而发生性行为。如果有同等智商的朋友加入,我们也欢迎。”她说话时,男人握紧了她的手。

“希望这样能扩大种群的数量。”男人道。

“种群?”苗丽看他们的眼光就像在看外星人,“我有一次看《动物世界》的时候倒是听到过这个词。”

“你们建立那个异星球的网站,就是为了扩大种群?”简东平问道。

男人仰头看着简东平时,露出了崇拜的神情:“是的。你就是那个救了桑雅的人?”他朝简东平伸出了手。

两人握手的时候,男人又道:“欢迎你加入我们,你可以跟桑雅1号交配,相信你们一定能生出超级聪明的孩子。”

啊啊!这男人可真大方!

“谢谢,跟你们相比,我还是太普通了。”简东平笑着说。

男人脸上显出些许遗憾,“所以种群的问题对我们来说很严重。”他郑重其事地说。

“你刚刚说,桑雅1号?”盛容插了进来。

男人指指桑雅:“那是桑雅1号,2号是上面的机器人,我们还打算为她克隆1个3号,以便应付各种可能。”他又转向简东平,“简先生,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给你做一个简东平2号,作为对你的答谢。”

“那倒不错。”简东平露出神往的表情。

“够了。”路真突然站了起来,“桑雅,不管你跟他,”她指指桑雅的男友,“不管你们想搞什么新花样,都是你们的事。别告诉我们,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接受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交配不交配的,真的把自己当畜生了吗?”

男人耸耸肩,“她跟我妈一个德性。”他对桑雅说。

“好吧,还是来谈点普通人关心的事吧。”桑雅道,“我去端咖啡,东平,你跟他们说吧。”

桑雅跟她的男友像一对小学生那样,肩并肩手拉手地走向咖啡机。

“对,说说我们关心的事,我还是不明白,怎么会是姚静?她为什么要杀了冯雪鹰和远山?她跟他们无冤无仇的,而且远山一向都对她很好。”路真道。

“其实说来说去,为的就是钱。”简东平简短地说。

“钱?”苗丽道。

“好吧,听我慢慢说。”简东平笑道。

凌戈知道,现在正是他最得意的时候。

“我一开始听冯雪鹰和苗丽的叙述,就有几个疑问,第一,桑远山4月14日拿到肖南给他的5万元后,他没有存银行,而就是随随便便地把几万元钱丢在抽屉里,一般人不会这么做,他也没这习惯。盛容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这就很奇怪。”

盛容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师不是随便乱放钱的人。”

“第二,桑远山约了私家侦探调查肖南。照片也拿到了,他也如愿以偿地敲诈了肖南,肖南也得到了教训,私家侦探的费用是在4月10日结清的。可以说,在4月10日那天,桑远山跟这个私家侦探的所有交易都结束了。既然如此,为什么私家侦探在案发当晚会再次联系桑远山?桑雅,私家侦探是怎么说的?”

桑雅和男友正端着咖啡和饮料走过来。

她亲自把咖啡端给简东平。

“那天晚上,”她道,“我接到了私家侦探从外地打来的电话。他说,我爸在4月15日下午曾经打电话约他16日晚上见面,但是因为他在外地,赶不回来,他本来想跟我爸说延后两天见面的,他没想到我爸已经出事了……”

“好吧,事情都了结了,为什么还要再联系?我认为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桑远山另有任务要交给他。”

“有道理。”盛容点头道。

“第三,”他接着道,“桑远山出事那天,他家的监控被关了,开关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那说明就是他关的。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要见谁。我认为,他是想保护某个人。事实上,他一直把姚静当作家人来看待。——第四,还是关于钱的事,肖南给了他五万,他拿了4万给冯雪鹰,如果这样,抽屉里应该剩下10000,但是苗丽拿走了8300,那是剩下的所有的钱。”他朝苗丽看过去,后者重重地点头。

“所以就少了1700元。我很好奇,这些钱去了哪里?冯雪鹰10点半离开的时候,桑远山给了她4万,这一点阿冰已经证实了,然后大约11点多,苗丽来了,她拿走了剩下的钱。那其余的钱到哪里去了?一种可能是,桑远山自己把钱用掉了,但我问过桑雅和盛容,从14号他拿到钱,到16号他出事这两天里,他几乎没花过钱。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是,这些钱在冯雪鹰来之前,就已经丢失了,也就是说,当时在抽屉里,只有48300元。我记得阿冰告诉过我,桑远山把钱给冯雪鹰时,说了一句话,‘这里有4万,凑个整数’,如果他抽屉里有整5万,我想他也许会把钱都给她,他这么说,只能说明,他知道剩下的钱,不是整数。——他之前有没有丢过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问的是路真。

“他跟刘群可不一样,”路真道,“这方面他很注意,凡是值钱的东西,他都会锁起来,放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所以那份遗嘱过了那么久,她们才找到。之前根本没人知道保险箱在哪里。”

“所以,结合私家侦探的出现,我认为他把那么多钱放在抽屉里,是故意的,他是为了试探某人。所以说,这个案件的凶手本质上其实是个贼。冯雪鹰说他那天看起来很烦躁,那当然了,他突然发现,他一直信任的人原来是个贼,而且,更可怕的是,也许还不仅仅是偷窃这一个问题。如果仅仅是偷窃,他也不需要找私家侦探了,他已经有了答案。”

“偷窃已经够可怕的了,还有什么事?”路真紧张地问道。

“还有刘群的死。”

凌戈听到这句,不由得吃了一惊。她蓦然想起,就在姚静被抓的前一天,简东平去查过刘群自杀案的档案。当时她还曾经问过他,刘群的死跟后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他的回答是,他觉得大有关联,但他没有说明原因,也许,他当时想说,只是她不想听而已。当时,她已经确定肖南就是凶手。

“她跟刘群的死也有关?”路真跟她一样吃惊。

简东平点头。

路真用手捂住胸口,“天哪。”她发出一阵低呼,“我记得刘群死的时候,姚静只有……”

“16岁。”简东平接下了她的话茬,“但她是跟刘群接触最多的人。后来我查过刘群出事的公园,它就在姚静就读的中学对面。我猜想,那天中午,刘群是特地选了那个地方跟姚静见面。除了她跟刘群,没人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但刘群的死肯定是她一手造成的。中午,公园一般人很少,所以没人看见她,应该说是没人会注意一个女中学生的来来去去。再说,刘群的婚姻生活本来就不太如意,别人很容易认为,她是因为对婚姻失望才自杀的。不过,我注意到她没有留下遗书。按理说,知识分子自杀是会留下遗书的。这也是惯例。”

“她为什么要杀刘群?”盛容冷冰冰地问道。

“还记得我们一起听的那盒录音带吗?我相信桑雅肯定听过很多遍。”

桑雅朝简东平做了个鬼脸。

“是因为周长宇的翡翠手镯?”盛容想起来了。

“对。刘群之前不知道周长宇为什么会不告而别,看了周长宇的信后,她开始怀疑有人调了包,姚静肯定是做了什么,让刘群抓住了把柄……”

“要是这么说的话……”路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她自杀的前两天,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如果你们不提,我都已经忘了……”

“她给你打过电话,她说什么?”桑雅盯着她。

“也没什么。她说她打算让姚静住到别处去。我有一间小房子,她想问问我,能不能租给她。我当时以为她在找借口,我觉得她可能是自己想住出去,这也不奇怪,她之前就跟周长宇好得快结婚了,所以,我就问她,这事你跟远山商量过吗?她说她会找他的……后来这事就没了下文……这么说来,她那时候确实想把姚静赶出去——这事她应该早点跟远山说的!别盯着我看!”路真瞪了桑雅一眼,“这都怪你妈的个性,她想自己解决,她不想告诉远山,什么手镯调包的事……可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她自己丢了性命,远山背了好多年的黑锅,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因为婚姻不幸福才离婚的!”

桑雅喝了口咖啡,兀自叹气。

“可是,远山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苗丽在旁边问。

简东平给她解释:“就在他出事的前些天是桑雅的生日,那天,刘群的前男友周长宇也来了,他把他之所以会离开刘群的原因告诉了桑远山。他提到的事让桑远山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冯雪鹰丢失的戒指。那是冯雪鹰祖母给她的戒指,她之前一直认为是桑雅偷偷拿了丢掉了。连桑远山也是这么认为的。”

“哼!我怎么会要那破玩意儿!”桑雅怒道。

凌戈却在想,如果那戒指还在,也许我能留着作个纪念。

“你爸可能认为你没说实话,”简东平说这句话时,把热巧克力递给了凌戈,同时扫了她一眼,他已经看出了她的想法,“我认为你妈给你留了别的东西。”他对她说。

她不吭声。

他接着道:“那天周长宇说的话,让桑远山突然想到了戒指的事,后来在案发当天,他再次就这件事问过冯雪鹰。不管怎样,在他跟周长宇聊过之后,他突然意识到,家里可能有贼。于是,他就把肖南给他的5万元放在抽屉里,正如我之前说的,他是为了试探那个家贼,结果,他很快就发现是姚静偷了钱。那他是怎么抓住姚静的?很简单,他在书房装了一个针孔摄像机。桑雅说,冯雪鹰曾经买过一个摄像机,但实际上,那是桑远山让她买的。冯雪鹰有家里的钥匙,他故意把家里所有的人都带出去看话剧,让冯雪鹰有机会装了这个摄像机。这事发生在4月2日桑雅的生日派对之后,大概是4月8日。”

“我记起来了。”路真突然大声说,“那天他约了我看话剧,结果他带着桑雅、姚静和盛容一起来的,还有你。”她指着苗丽说,“我还问他呢,苗丽又看不懂!他带她来干什么。他说要培养你的高雅情趣。”

“想起来了。我根本不喜欢看什么话剧,我纯粹是为了陪远山。”苗丽道。

“可事后警察并没有找到针孔摄像机,那是怎么回事?”盛容问道。

“很简单,他拆了。当他发现真相后,他就拆了。我刚刚说了,他在内心深处实际上是把姚静当作家人来看待的。姚静也是桑雅唯一的朋友,所以他仍然想保护她。他之所以那天让周姐放假,也是为了不让人看见她。我估计案发当天,他本来只是想跟姚静谈一谈,他怀疑她跟刘群的死有关,但他更想听听她自己怎么说,正因为是把她当家人看待,所以才会给她这个解释的机会。实际上,他犯了跟刘群同样的错误,那就是,同情凶手。”

“姚静真是狼心狗肺!”路真把喝光的咖啡杯重重磕在桌上,“你们想想,远山和刘群对她多好,她妈死了,要不是远山他们养她,她就得回乡下去!继续做乡下人!所以我得出的结论就是,做人不能太善良!”

苗丽正在喝咖啡,忽然“哇……”一张嘴,咖啡喷在地板上,周姐正好看到,急匆匆地拿了块布跑过来擦地板。

“你干什么啊!吃东西也不好好吃!”路真责怪道。

苗丽不理她,“简先生!”她声音很大,表情很是激动,“我想到一件事,远山被杀的时候,杯子里有两种毒药!难道另一种毒是姚静下的?”

“当然了!”桑雅大声道。

“她是不是知道自己暴露了?”路真马上问。

“这个问题其实只有她本人能回答,”简东平道,“但我可以猜猜,我认为,她先是偷听到了周长宇跟桑远山之间的对话。我试过,只要站在书房的窗子下面,他们说的话能听得很清楚。周长宇提到手镯这件事,她应该很紧张。后来桑远山反复听谈话录音,这让她意识到,桑远山很关注这件事。那时候她应该就开始计划怎么杀死桑远山了。她应该有办法弄到雷公藤的嫩叶,如果没点医学常识,她也不会想到雷公藤的叶片。另外,也许私家侦探来过家里,她那时候可能以为桑远山请私家侦探调查的是她,她不知道肖南跟桑远山之间发生的事,所以当桑远山约她见面时,她就决定动手了。”

“我还是想不通,她是怎么干的?”路真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我记得后来她跟我说,事发的那天,她跟桑雅一起在外面吃午饭。”

“她们1点才碰头。案件发生在11点到12点之间。”盛容道。

简东平走到餐盘前拿了一块苹果咬了一口,“我认为在案发的前一天晚上,桑远山私下约她第二天中午11点见面。所以10点半的时候,桑远山一直在催冯雪鹰走,说他约了人。”他一边嚼着苹果,一边又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姚静预计到他找她是跟她摊牌,对于她来说,她肯定是不想面对这种状况的。案发当天早上,桑家没人。桑远山早上跟桑雅一起出去散步了。桑远山每天早上8点都会去散步。所以说,下毒者一定是了解桑远山这个生活习惯的人,并且还知道周姐第二天不来,同时,他应该很容易就能弄到桑家的钥匙,这三条,她条条都符合。她知道那天周姐不在,因为前一天晚上,桑家有宴会,她也来了,她很关注桑远山的一言一行,她肯定听见了桑远山跟周姐说的话。所以那天早上,她偷偷溜到桑家,在桑远山的杯子里下了毒。”他停下来,喝了一口咖啡,“姚静下毒之后,她认为桑远山会直接拿茶杯泡茶喝,桑远山也的确在有毒的茶杯里泡了茶,但那天他跟桑雅一起出门散步时,买了两大瓶豆浆回来,所以,桑远山那天早上喝的是豆浆,他没有喝茶。”

“姚静本来以为,当她到达现场时,桑远山已经死了,可没想到,他还活着。他们应该是谈了一会儿,后来苗丽突然来了。桑远山去开的门,桑远山最初不愿意让苗丽进门,我猜当时他们应该还没谈完。但苗丽硬是闯了进去。”

“我急着要告诉他孩子的事。”苗丽插嘴道。

“不管怎样,姚静主动避开了。但她目睹了苗丽跟桑远山的冲突,等苗丽走后,她就用苗丽掉下的丝巾勒死了当时可能已经轻微中毒的桑远山,桑远山可能在打电话叫救护车。她戴了手套,所以在丝巾上无法采集到她的指纹。她走的时候,还穿着特别的雨衣,所以没人能认出她。——当然了,雨衣的事是桑雅后来告诉我的。”

“我们见面时,她穿着雨衣。她自己也记得。”桑雅笑着说。

“啊!对了,是有件雨衣!我终于想起来了!黑色的雨衣,好大一件!”苗丽“啪”地一击掌。

“你现在才想起来?!”路真诧异道。

苗丽笑道:“其实我那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是简先生说,只要按照他说的做,我就能洗清我的罪名。他爸那时候是我的辩护律师,我相信他。我也不管了,就按照他说的演,嘿,我演得还不错吧,连桑雅都被我骗到了……”苗丽十分得意。凌戈不得不承认,苗丽当时确实演得很像,至少,当时她真的以为苗丽想到了什么,桑雅肯定也跟她一样,所以才会急忙追出去套苗丽的话,而另一个被骗的姚静发现桑雅的举动,则慌不择路地选择铤而走险。

“呵呵,原来如此。”路真笑道,“你演的不错,以后我介绍你去演戏算了。”

这话说得苗丽眉开眼笑,“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她大声道。

“真是想不到。”路真直摇头,“当初她结婚的时候,远山还给过她10万元作嫁妆。真是忘恩负义!”

“关于她的婚姻,”简东平在客厅的沙发之间踱来踱去,“我觉得也颇耐人寻味。就在桑远山出事的前一天,4月15日,盛容,你说过,桑远山跟姚静的前夫单独会过面。”

“对,他们在外面一起吃的午餐。不过,这事她应该不知道吧。”

“我告诉她了。”桑雅显得很懊恼,“那时候我跟她无话不谈。那事我知道,我就直接告诉了她。当时,她显得很紧张,后来我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紧张。”

“为什么?这事跟她老公也有关系?”路真不解地看着桑雅。

“你问他吧。他才是侦探。”桑雅指指简东平。

“放段视频吧。”简东平道。

他打开电脑,很快,一个画面跳了出来。

“他现在在美国,”简东平解释道,“这是昨天我跟他视频对话时录下来的,他跟我说的话。你们可以听一听。”

原来他昨天还跟姚静的前夫在电脑上聊过。凌戈现在很后悔没有应他的要求去他家。他跟她说,有好东西给她看,可她以工作忙为借口拒绝了。

姚静的前夫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上班族,四十多岁的样子,五官虽然挺端正,但衣着普通,说话吞吞吐吐的,一点都看不出他是姚静所描述的四处认妹妹的人。

“……我跟她的婚姻其实一开始是不错的,我觉得她脾气挺好,还是个医生,也懂得关心别人,我父母对她也很满意……”那人说道。

“那你们怎么会离婚?”这是简东平的声音。

“确实有些事……”那人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本来我也不想说的……我答应过她……是这样的,我表妹结婚那天,她从新娘的礼金包里拿走了1200元……表妹发现少了一个红包,就去查看当时的婚宴录像,结果在录像里看到了她干的事,看得一清二楚,她把钱塞在了自己的包里。大家都是自己人,当然不会报警,但这事让我爸妈丢尽了面子……她说她不是缺钱,只是一念之差……但我没办法原谅她,我脑子总是闪过她偷钱时的情景……这样我们就没法再继续下去了……我爸妈也希望我们离婚……她最后答应了……我爸妈还给过她一小笔钱,大概几万块钱吧,我们家条件也一般……”

“这件事你后来有没有告诉过你老师?”

“在老师被害的前一天,老师特意把我约出去,问我,我们离婚的理由,之前他也问过我,姚静说是有人给我写情书什么的,我也就认了,我也不想坏她的名声,但那一次老师……好像知道些什么……我就说了。老师一点都不惊讶。”

视频断了。

“要死了!不知道给她偷掉了多少东西!”路真嚷了起来,“这是偷窃癖!这是一种病!肯定是一种病!”

“我也认为她是‘偷窃癖’,这的确是一种病。她无法控制自己。”盛容道,“好了,她杀死老师和刘群的动机和过程都有了,那冯雪鹰呢?是不是那天凌晨,她又返回冯雪鹰家敲开了她的房门,然后勒死了她?最后放火烧了现场?”

“就是这样。”简东平道。

“动机呢?”

“因为桑雅的一句话。她说冯雪鹰买了针孔摄像机,并且拆了带走了。她担心自己暴露,所以就决定杀人灭口。”

盛容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说过这话。”她看着桑雅说道。

桑雅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她问的是简东平。

“一开始,我就觉得这案子跟钱多少有点关系。有大钱,有小钱,桑远山的案子里少了1700元和一个手表。虽然是杀人案,但我怀疑这案子里有个贼。而我认为这个贼之所以没有暴露,是因为隐藏得很好。姚静被送到医院之后,我跟她聊了几句,她向我透露了你未婚夫的名字,”他面向盛容。

“原来是她说的。”盛容冷笑。

“我用钱买她的消息,她没有马上答应。我向她要你的住址,我给了她500元,答应事后再给她1500,但实际上我给了她600元,她收下了。其实,5张钱和6张钱还是挺明显的,我敢肯定,她知道我拿错了,但是,她没提醒我。我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怀疑她的。我认为她很容易受金钱的诱惑。这跟本案的凶手有某种相似之处。”

这件事,凌戈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在故意试她?”她问道。

“不,最初不是故意的,是拿钱的时候拿错了,但忽然之间,我想,不如看看她的反应。结果她中计了。我看克里斯蒂的小说,大侦探波洛也用过这招。从小节上,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本质。当时她是受害者,肖南已经被认定是杀人凶手了。她说肖南把她约到家里,给她吃了下毒的巧克力,然后又让她去‘MyRose’酒吧等她。我想,如果肖南是凶手,她肯定会打电话去酒吧,询问姚静的情况。当时我还认为,肖南也许故意把姚静约到酒吧去,是为了方便打听她的消息。但我们很快就得到消息,肖南自杀了,而她没有给酒吧打过电话。也就是说,她没有确定姚静是不是已经死了,就自杀了,这合理吗?这时候,我就认为肖南不是凶手。然后我就想,假如肖南不是凶手,那她就不会对着电话说‘想好了吗,要多少钱?’这类话,而如果她没有说过这种话,那她就不会被姚静抓住把柄,也不会企图谋害姚静,所以肯定是姚静在说谎。其实她们两个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这时候,我就不仅仅是怀疑姚静了,我认为她很可能就是所有案件的元凶。——所以,我才打算试试她。我跟苗丽商量合作一起演一场好戏。”他跟苗丽相视一笑。

“那肖南为什么发短信给她,还支走保姆和孩子?”刚刚问完,凌戈就想到了答案,“难道肖南跟她单独见面,是为了敲诈她?”

“当然是这样。肖南的经济状况不好,她自己也说了,她老公的公司最近情况不好,她急需要钱。对她来说,敲诈姚静是一条好财路。”

“她敲诈姚静?她抓住了姚静什么把柄?”路真不解地看着简东平。

“17日清晨6点左右,她可能看见了姚静,当时姚静正从着火的房子里出来。姚静之所以点火烧房子,不单单是为了消灭证据,她还想制造混乱,好方便逃跑。所以,她大约是着火之后,跟着别的居民一起趁乱离开大楼的。而肖南在附近的酒吧‘MyRose’喝酒,她在那里待了一个通宵。这一点,后来酒吧的老板阿冰也证实了。她离开的时候,姚静应该刚刚从火场出来,但姚静走得太匆忙,她没有看到肖南。事后,肖南打电话给姚静,约她见面。肖南肯定在电话里就透露了她的意图,姚静答应了,但放下电话后,她就开始着手准备带毒的巧克力。也许是姚静要求肖南赶走了保姆,如果她说她想单独谈谈,肖南肯定会答应。”

“如果是这样,那姚静在那天凌晨3点半打给肖南的那个电话又作何解释?”凌戈问道,“还有,如果肖南不是凶手,为什么要约姚静去酒吧?”

“她真的打错过这个电话,所以,她知道肖南并没有骗她。当时肖南并不在家,而在嘈杂的酒吧。至于肖南为什么要约姚静去那家酒吧,我认为是肖南要向姚静证明,她第二天早上6点才走,这也能证明,她真的有机会看见姚静离开现场。”

“可是她应该是临走的时候给肖南下了毒,既然如此,她还有必要去那个酒吧吗?”凌戈问道。

“肖南打电话定了位子,我确认过了,是两人位。所以她必须去。她必须假装,肖南还活着,一切都正常,如果她不去,就显得,她好像知道肖南永远来不了了。而且,她也希望能尽快让人发现‘她被下毒了’。另外,姚静是到那里之后才认出老板阿冰的,什么肖南让她去辨认阿冰是不是冯雪鹰的旧情人,这都是谎话。肖南死了,她想怎么说都可以了。我估计,她走的时候,肖南就已经差不多了。对了,她拿走了肖南钱包里的现金。她来参加追思会的时候,在厨房都会忍不住翻翻抽屉。她对警察说,是想翻翻有没有过期药,怕周姐把假药卖给别人。”

周姐呸了一声:“我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总之,她就喜欢带点什么走。这几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那她从冯雪鹰的现场带走了什么?”盛容问道。

“还记得桑雅给她买的名牌包吗?”

“当然记得。”

“她被抓时,她带的包是冒牌货,而冯雪鹰出事前,她买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一个同款的冒牌包。我在医院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包跟我看见过的真包有点不一样。警方在包的内部发现了冯雪鹰买这个包时刷卡的单据,上面有她的签字。”

这事在姚静落网后,凌戈就已经知道了。她当时不明白,姚静为什么要冒险带走冯雪鹰的包,现在得知她有偷窃癖,那一切就好解释多了。

“姚静居然没发现刷卡的单据?还是她忘记扔掉了?”盛容提出了疑问。

“她没发现。它被藏在一个边袋里,确实很难发现。”

“那种东西大部分人都会撕了扔掉,冯雪鹰居然留着它?”

“应该说是‘藏’在边袋里。”简东平意味深长地说,“我认为她是故意这么做的,那张小纸片实际上就是为警方准备的。”

“故意的?”

“还记得吗?”简东平转向路真,“你们去找冯雪鹰的时候,曾经按过门铃。”

路真和盛容面面相觑。

“对。”路真答道。

“但是,冯雪鹰出事的时候,没人听见门铃声。按理说早晨四、五点钟的门铃声会很响。但是邻居什么都没听见。那只有一个可能,凶手没有按门铃。但即便冯雪鹰主动给她开门,也得她先按门铃,她才会去开。但她没按门铃。那她是怎么进屋的呢?答案就是,她有钥匙。那她哪来的钥匙呢?你们每人都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我觉得当时虽然场面有点混乱,但你们彼此是非常注意对方行动的,这时候要偷钥匙根本不可能,但凶手却最有可能在这时候得到钥匙。这时,我发现了一个细节,苗丽,你下来的时候,姚静说她的包留在了楼上。”

苗丽使劲点头。

“当时,我记得楼上只有桑雅和冯雪鹰两人,我认为是桑雅跟冯雪鹰把她们的包互换了。这两个包很相像。而包里有冯雪鹰公寓的钥匙。当姚静发现她的包被换错之后,她决定将错就错。凌晨,她就用包里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当然了,她走的时候,其实带走了两个包。因为她不舍得总是用真包,所以就用假包代替,反正大家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那就是桑雅送给她的包。而阿冰告诉过我,雪姐晚上会锁上门的保险,但既然姚静能用钥匙打开门,那就说明,她那天没上保险——为什么呢?她知道姚静会来。所以我想她是自愿的。”简东平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凌戈。

她是自愿送死吗?

凌戈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

她突然又想起,冯雪鹰最后两天的活动,买婚纱,跟菜贩结账,去寺庙……没错,她是在道别,她知道自己会死……

这时,路真大叫:“桑雅,那个包是怎么回事?”

“她一定以为是我,或者冯雪鹰拿错了。”桑雅冷笑。

“可我记得,她被打的时候,”苗丽指着路真,“姚静去劝,那个包就掉到了你手里。”她看着桑雅,“后来那个包一直在你手里。”

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转向桑雅。

“对,我们互换了包,冯雪鹰用她的包,换下了我手里姚静的包。”桑雅道。

众人愕然。

“这是你们商量好的?”盛容像受到侮辱一般,瞪着桑雅。

桑雅没回答她,却把目光转向路真。

“你刚刚不是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她扫了一眼她的男友,“我们是2003年在西藏认识的。那时姚静邀请我去西藏,我就去了,结果出了事,我差点死了,幸好遇见了他。”

“我在那里作科学考察。我认为那附近有一个外星人的登陆点。”男人一本正经地说。

“外星人?”苗丽盯着说话的男人。

“是的。所以那段时间,我一直在那里考察,研究那里的地理位置和气候,计算数据,我对那附近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当时她站的地方有棵树,按理说,她是不会掉下去的。后来我发现,那里的石头被人挖松了。我就告诉了她。”

“姚静想杀你?为什么?”路真道。

“因为我在坚持不懈地查我爸的案子。她担心最后查到她。”

“你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怀疑她的?”简东平问道。

“对。”桑雅盯着简东平说道,“之前我从来没怀疑过她。我把她当作我最好的朋友。”

“既然从西藏回来后你就开始怀疑她了。那你为什么搞得好像你认为冯雪鹰就是凶手似的?”盛容好像很恼火。

“当时我还不能肯定就是姚静。我还是有点怀疑冯雪鹰。我想找到冯雪鹰,让她帮我解开一些谜团,但她躲了起来。我就是想问她,那个针孔摄像机是怎么回事?因为我在我爸的抽屉里发现了被拆下的针孔摄像机,但是发票上却是冯雪鹰的名字。冯雪鹰不是那种会留下发票的人,我认为,也许是我爸让她买的,她拿发票来向我爸报销费用,我想到那天晚上,我爸带我们所有人去看话剧的事,这事我觉得很奇怪……”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同谋的?”凌戈低声问道,桑雅还没开口,她就接着道,“今年年初,有个女顾客把饭菜丢在冯雪鹰身上,那个人是不是你?跟她一起去喝茶的人,是不是你?”

桑雅点头:“我是偶然碰到她的。后来,我们约着见面,她发现我不像过去那么针对她之后,就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了我。我把我的猜想也告诉了她。我们都认为是姚静,但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她杀了人。这时候,她告诉我,她得了癌症,而且是晚期,不可能好了,她问我想不想报仇。我说当然想,于是,我们就商量了这个计划。”

“引诱她犯罪。”盛容道。

“是她坚持这么做。她约我出来见面,我曾经拒绝过她,我曾经用公用电话往她的餐厅打过电话,我不想跟她见面,我让她先把事情想清楚,她因此还恼火,说我不守信用。”

凌戈记得这电话,服务员曾经听见冯雪鹰在电话里说过对方——不守信用。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也不必这么急着去送死吧。

“听说你们去闹事的时候,她对肖南说,她手里有肖南偷情的录像,这是怎么回事?”盛容在问桑雅,“她真的有吗?”

“她没有。我教她这么说的,为的是快点把肖南赶走。她把体检报告摊在桌上也是故意的,谁看了,她都会请谁吃耳光,一个个把你们赶跑了,我才能跟她交换钥匙。”

“真有你的!”盛容大声道。

“你应该把你们的怀疑告诉警方。”路真道。

桑雅哈哈笑了起来,接着她脸色一变,突然吼了起来:“难道我没这么做过吗?警察他们理过我吗?如果我直接跟他们说,姚静杀了人,他们会信吗?我没有证据,有的只是精神病史!你们别忘了!他们会听姚静的,她看起来多可信啊,多像好人啊!我必须得让他们自己找到凶手,他们才会相信!”

“所以你把我拖了进来。”凌戈道。

“我认为你会认真找出杀死你妈的凶手。你会注意到很多细节,虽然你对你妈没什么感情,但你是警察,而且,你身边还有个聪明的简记者,他爸当年的辩护很精彩!!我也打听过他,我知道,他会帮你找到正确答案。最后说明,我是对的。”桑雅说到最后,突然呜咽起来,“谢谢你!我没想到我会忽略下雨这个细节!”她对简东平说。

后者朝她笑了笑:“你的大部分演出都不错,就是在审讯的时候装疯卖傻,说你被下药了。这有点过火。”

“哈,是吗?我只是想提醒警察注意我身边的人而已。”

“你快递给凌戈的照片应该是冯雪鹰给你的吧?”

“没错。——不管怎么说,这个计划最终让她完成了心愿,她终于面对面看见了她的女儿,还跟她说了话。”桑雅回眸看了凌戈一眼,她的目光刺得凌戈脸上发疼,“……我现在真想扒开坟墓告诉我爸妈,杀他们的凶手终于被抓住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凌戈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听说冤死的人会变成鬼魂。”苗丽低声道,“他们没准已经知道了……”

“天哪!真没想到……”路真突然掏出纸巾大声呜咽起来,“你们别看我,我就是想哭,不知不觉就想哭,远山真可怜,姚静这个白眼狼!天哪……”

“这么说,你在家养蛇,设置那么多机关就是为了对付姚静?”这时盛容又开腔了。

桑雅的男友代替她作了回答。

“应该说,姚静摧毁了她对身边人的信任。所以,她得武装起来。”

“可是……”盛容似乎还是没想明白,“冯雪鹰,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答应牺牲自己的生命帮你找到凶手?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她摊开双手,眼珠在眼眶里转,“——她是不是买了保险?”她突然问。

凌戈的心再次被狠狠踢了一脚。

她禁不住朝桑雅望去。她希望桑雅说不。但是后者在犹豫了一下后,却轻轻点头。

“我上去一下。”桑雅丢下这句,就上了楼。

所有人都看着桑雅。

“她们两个把姚静骗得团团转。”盛容低声道。

“怪不得她要给姚静买那个包。原来,她跟冯雪鹰早就商量好了,”路真用手指抵住一侧的太阳穴,“远山那时候说,要解决一件烦心事,原来是她的事……确实够烦心的……”

这时,桑雅手里拿了一个文件袋走下楼。

她径直走向凌戈。

“她事先买了意外保险。你大概可以拿到30万。”她把信封交给凌戈,见凌戈没接,便丢在了她座位旁边的椅子上,“她说这是她欠你的。2005年,她为了帮她的小男人开酒吧,向你父亲借了一笔钱。你父亲为了帮她,把为你存的钱都给她了,大概15万吧。对他那个穷警察来说,这是他全部的积蓄了。你妈说,她掏空了你爸的所有,后来她知道你爸得了绝症,为了省钱,不肯用药,她很伤心。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想要补偿你的原因……”

屋子里一片寂静。

凌戈不知道桑雅后来还说了什么,她只是耳边不断回响起,父亲临死的前几天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凌戈,我没什么积蓄,以后你就得靠你自己了。”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爸,我有工作。我能自己养活自己。”

父亲朝她微微一笑。后来,她回想起他那天的微笑,觉得那里面含着说不出来的苦涩。

姚静在审讯桌的另一头咬指甲。她神情憔悴,头发散乱,跟之前的模样已经判若两人。

“我没想要杀任何人。”她说话带着哭音,“刘阿姨的死是个意外,她揪住我,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我只是推了她一下,就一下而已……”

周警官冷冷地看着她:“但你看着她沉了下去。”

姚静哭了起来。

“那是个意外,我说了,那是个意外……我不是那种人,你可以去问问别人,我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坏人,我不想杀任何人。”她一边说话,一边在抽泣。

周警官把纸巾推给了她。

“周长宇给刘群写的那封信是不是你拿的?”

“是她拿给我看的。她先让我看了信,然后让我解释。我看了信后,脑子就有点……发昏了……”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那封信呢?”

“我撕了,扔在公园的垃圾箱里了,我看完之后,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我说我去拿镯子……她突然就跑过来揪住了我,我当时只是推了她一下……”

“她是怎么发现你的?”

“她只给我一个人看过那个镯子。除了她之外,只有我知道那个镯子放在哪里……那是意外,绝对是意外,我没想杀任何人……”

“刘群的死是个意外,那桑远山呢?”

“他要我写一份材料!”她显得愤怒异常,“他让我写下我是如何谋害刘阿姨的,谋害!对,他用了谋害这个词,我一辈子都没听见过这么恶毒的词,我没想谋害任何人,我对他说,那只个意外……我不会给他写什么材料!如果写了,他就会拿它来要挟我,他会要我跟他……”她羞愤地摇头,“……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对你提过性要求吗?”

她又摇头:“但是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很可能会那么做……”

“让我来整理一下,你说前一天晚上桑远山约你第二天中午见面,你就决定把你之前准备好的雷公藤毒液用在他身上,早晨你偷偷到他家,用钥匙开门,你知道桑雅和他都不在,出门散步去了,那是桑远山每天的惯例,钟点工也不在……”周警官在念她的证词,这是她这几天交代的内容,“……案发当天的中午11点,你第二次到他家,他在书房等你,他把钱摊在桌上,揭穿了你偷了1700元的事,在这之后,他就提到了刘群的死,以及那个被调包的手镯……你承认偷钱,并且承认刘群的死是你造成的……”

“那是个意外……”

“然后,他让你写一份自白书给他。”

“对。”

“你认为,他是想要挟你,跟他发生性关系?”

她重重地点头。

“但是在他提出要你写自白书之前,你就已经准备好了毒药,不是吗?”

姚静的头歪在一边,好像没听懂周警官的话。

“所以,你本来就想杀他。”

姚静呆呆地望着前方,过了大概有一分钟,她才开口:“他跟私家侦探在家里会过面,他在找人调查我,他早晚会发现……我……”蓦然,她盯住周警官,“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他吗?他跟很多女人都有关系,有无数情人,他根本恬不知耻,我妈那时候就说,拿他家一点钱没关系,他家不是什么好人……”

“这么说,你妈也偷过钱。”

姚静不说话。

“我们在你的住处发现了你盗窃的珠宝首饰,”周警官冷冰冰地说,“其中包括周长宇母亲的手镯和冯雪鹰祖母给她的戒指。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些赃物?”

姚静神情漠然。

“我妈说,得留点东西傍身。”

“你留的是别人的东西。”

“刘老师从不戴首饰。”

“那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占为己有。”

姚静把头转向别处:“她觉得知识分子戴首饰是降低自己的身份,她不需要那些东西。”

“那冯雪鹰的戒指呢?”

“我很喜欢那枚戒指。虽然不太贵重,但我很喜欢。她很随便地就那么放在桌上,我还给它弄了个盒子。我比她更懂得珍惜。”

“除了这些,还有桑远山的手表,这应该就是你杀人之后从现场拿走的,还有别的一些首饰和现金。”

“你发现它们的时候,它们都完好无损。对吗?”

周警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所以,我比他们更懂得珍惜手里的东西。我比他们更值得拥有那些东西……”

“好了,”周警官打断了她,“别给自己贴金了,你就是个小偷!”

她不说话了。

“我记得,你妈去世后,是桑远山夫妇收养了你。”周警官接着道。

“他看我的眼光不一样。”她马上接口,“他对我说话,该怎么形容呢……特别温柔……他经常说,让我多照顾桑雅,还说让我把那里当成自己家……我想,他其实把我当成了,桑雅的另一个妈……他想让我成为他的小妾……”

周警官皱起了眉头:“很奇怪,这么多年,他既然这么想要得到你,却没跟你提出过性要求……”

“他马上就要提了。他让我写自白书,我知道他怎么想……所以我把这件事,扼杀在了摇篮里。我内心深处,把他当成我好朋友的父亲……如果他真的提出来,我会觉得无比恶心……即使是今天,我仍然觉得我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周警官叹了口气。

他命令下属打开了手提电脑。

“这是他写的文章《我生命中的那些恶女人》,听桑雅说,她曾经复制过一些片断给你看。我没看其他的内容,只看了最后……”周警官道。他的下属移动鼠标把文章拉到最后一页,当姚静看见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时,蓦然呆住了,“你看到了。他在最后一页上写了你的名字,他还说,他会把你写的自白书补充进去。所以说,我认为,他要你写自白书可能只不过是要充实他这本情爱史的内容。他可能会写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写,他就死了。关键是这本书的名字叫‘恶女人’,他把你归为恶女人,这是为什么?”

姚静眼光呆滞地望着周警官。

“这是桑雅提供的……?”她低声问。

“对。”

“这么说,她知道……”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流了下来。

周警官漠然地看着她。

“我得……”她在浑身哆嗦,“我得好好想想,太多事需要我想了,我的脑子快爆炸了。还有什么事要问吗?”她东张西望,好像困在洞穴里的野兽在寻找出口。

“你之前说,你开门进去时,冯雪鹰在睡觉?”

“对,她睡得很熟。”姚静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我想她大概是吃了安眠药。我知道她得了癌症,我看到过癌症病人的末期,非常可怜,而且我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绝望……”

“所以你就勒死了她?”

“我本来想问她,那天看见了什么,针孔录像机在哪里。但我看她睡得那么熟,我想,我不应该用过去的事去烦她,一个人的生命即将结束时,我能看出来……后来,我很累,我在她的房里坐了很久,我看见了那两瓶酒,于是我点了火……她死的时间是5点,点火的时间是5点45分,我看了钟,我知道你们很重视时间。”

“后来你趁乱跟着楼里的居民一起逃了出来。”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

“你说你曾经在那天的凌晨三点给肖南打过一个电话?”

她的脸色一变,“肖南才是你们应该抓的人。她是真正的恶人!”她恶狠狠地说,“她想敲诈我。她还告诉我,她在酒吧里,搭上了一个老外,搭老外!”她露出鄙夷的神情,“我最看不起勾搭老外的中国女人了。何况,她还是个有夫之妇。她老公的公司不行了,她打算离婚,但她老公付不起多少赡养费。这些都是她跟我说的,她需要钱。她知道我没钱,她要我把桑远山留给我的遗产转给她。她要我当着她的面写下欠条,才约我去她家。她为了向我证明,她确实有机会看见我,还给酒吧定了位,她要我当着她的面,去向酒吧的老板打听她那天晚上的动向。”

“说说下毒的过程。”

“我把氰化钾放入了她喝的饮料里。但是她自己拿着杯子喝下去的,我没有强迫她。”

“毒是你下的。”

“但我没有逼她,她自己喝的。”

姚静明显在强词夺理。周警官不想跟她绕下去了,他敲敲手头的资料。

“说说那个私家侦探。你也杀了他?”

“那也是个意外。”她急忙道,“他跟我说话时,突然中风了,头砸在了地上。这种事说不清楚。所以我马上就走了。”

“你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么让他躺在那里……”

“我没办法解释我为什么去找他,我没办法,他自己中风的,那是个意外,不,也不能算意外,他是正常死亡,怪不得任何人……”

“随你怎么说。”

“可不可以让桑雅来见见我?”姚静突然道。

周警官皱眉:“她应该不想见你吧。”

“可我们是好朋友。她还给我买了一万元的包,她对我很好,我对她也很好,我总是在她身边帮她,她最困难的时候,是我在她身边鼓励她……”她说话时,眼泪又不知不觉掉了下来,“……她不应该怀疑我……”

周警官又向他下属使了个眼色。

他的下属拿来了一个单卡录音机。

“我让你听点东西。”周警官道。

他播放的是桑远山和周长宇的谈话录音。

“这段话,你可能早就听过了。但是我要你听点别的。”周警官按下了暂停键,“桑雅为了这盘录音带还不惜血本地去搞了个高端的声频分析仪,那东西能把背景声音分离出来。”

周警官重新按下播放键。

录音机里传来一阵杂音,随后是一阵很轻的叫声,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姚静,你站在窗子下面干吗?那里有老鼠窝……”那是桑雅的声音。

姚静怔怔地看着那个播放器,一声不吭。

“你在偷听。”周警官道。

“这也是桑雅给你的?”过了好久,她才问。

“是简先生提供的。当然,本来是她的。”

“所以,她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她抬起头,困惑地看着周警官。

周警官没回答她。

她好像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是朋友,我喜欢桑雅,我喜欢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还答应参加我的婚礼……”她似乎急于想证明什么。

周警官同情地看着她。

“不,姚静,你们不是朋友。你杀了她的父母。而她,为了让你被捕,她给你设了一个大圈套。而且,你连她有男朋友这件事都一无所知,她早就不把你当朋友了。她给你买那个包也是有目的的。”

“可,可是……”姚静半张着嘴,“可是,那是个意外……我,我不是坏人,警官先生,我不是坏人。我想如果有机会,我可以跟她解释。我不是坏人……”

周警官正准备离开审讯室。他开门的时候,回头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杀了5个人。不管那个私家侦探是不是你杀的,也是因你而死。姚静,一般好人不会干这种事。”

姚静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她想要辩解什么,但周警官已经开门出去了。

11、两周后

桑雅和盛容并排站在阳台上。

五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她们身上。

“听说路真认你作干女儿了。”桑雅道,“没想到你居然答应了。”她俯视着庭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她的男友在酒桌旁跟一个小个子男孩聊天,他不时回头朝她挥挥手。

盛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可能只是想要一个女儿。”桑雅又道。

虽然她知道盛容是她的亲姐妹,但她知道父亲并没有告诉过盛容,路真也没有。简东平是个聪明人,单纯从她们彼此之间的信任,就该看出她们非同一般的关系了吧。其实她曾为到底要不要把父亲的原稿交给他而纠结,因为父亲的文章里有很多“秘密”,尤其是盛容养母的死,父亲的文字足以说明他的看法,她担心一旦把原稿提供给他,会给盛容带来麻烦。

盛容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想失去她。

但最后,她还是决定冒这个险。因为过去的事,已经无从查证,难道真的有人会对那么多年前的一起家庭纠纷感兴趣?而且,那些警察会有耐心认真读完那十几万字吗?结果,如她所料,警方并没有注意到关于盛容的章节。这得归功于简东平,是他把最后那段关键文字直接指给警方看的。这省去了彼此的麻烦。

她很感激他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部书稿的事。

“哦,我觉得多一个干妈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不会有什么损失。”穿着晚礼服的盛容向楼下的路真微微一笑。

“你会叫她妈吗?还是母亲,还是干妈?”

“我会叫她干妈。我们都觉得这个称呼没那么别扭。”

“我猜她只不过是想借你男朋友的东风,重回荧屏。”

盛容笑了笑,没说话。

桑雅凝视着她。

“怎么了?”盛容问她。

“你从来没想过要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盛容摇头:“想过,但没找过。我问过你父亲,我该不该去找他们。当时我的状况,你也知道,我家出过那么多事……”

“对,我知道。”

“老师说,如果你父母愿意管你,他们当初就不会丢下你。他说,与其寻找跟过去的联系,不如想想自己的未来。他给了我一天时间考虑,他说,如果我想要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会帮我。但我后来想清楚了,也许见了他们,他们只会觉得我是个麻烦,我也未必会喜欢他们,所以何必多此一举呢……”

桑雅笑了起来。

“这倒是的。——我爸那时候为什么要收养你?”

“他说,他喜欢聪明孩子。就这样。”

桑雅不知道盛容对真相了解多少,但知道盛容是头脑清楚的人。

而且她相信,即便盛容知道真相也会假装一无所知。试想,如果她发现她的亲生父母是她尊敬的桑老师和路真,且不说她会作何感想,后面两位该有多尴尬。她很可能就此失去现在所得到的一切。为了这个,她也会把她的怀疑以及她知道的一切永远吞到肚子里。适时沉默,不追根问底,懂得顺水推舟,父亲说她聪明,大概也就是基于此吧。很多人管这叫情商。

有个记者不知什么时候爬过栅栏闯进了院子。他看见阳台上的盛容,立即大叫起来:“盛小姐,朝这儿看!朝这儿看!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盛容皱起眉头,赶紧拉着裙子退到了房里。桑雅跟在她身后。

“我以为你喜欢被人追着拍照呢。”她道。

“哦,我只是想结婚罢了。我只想要正常人的生活……不久之后,他就会退出演艺圈,他会跟我一起移民澳洲,他其实对演戏已经厌倦了……”盛容轻声道。

“这可是爆炸新闻……”

盛容对她作了一个“嘘”的动作。

桑雅知趣地点点头,随后,她挽住了盛容的胳膊。

“我们一起去给我爸上支香,怎么样?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她笑着提议。

盛容朝她笑:“我比你大,我要先上香。”

“ok。”

简东平不知道凌戈在想什么。从她父亲的墓地回来后,她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他知道,他们今天之所以去墓地,是因为她的上司林仲杰准备履行承诺,打开她父亲凌初国的墓,取出他之前埋进去的小箱子。她应该在墓地的时候,就已经打开过那个箱子了。但她对箱子里的东西却闭口不谈。

“嘿,凌戈,要不要休息一下?”他问她。

她点点头。

他把车停进了休息站。

她下车去了洗手间,箱子就在后车座上,而且没有锁。

假装没看见这铁箱,对他来说根本不可能。不知道凌戈会在洗手间待多久,他用几秒钟衡量了一下,如果被她发现他偷看箱子里的东西,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也许就是让她骂一顿,仅此而已。好吧,他觉得这代价值得他冒险。

他把铁箱拿到他的座位上,并打开了。

里面大部分都是冯雪鹰的照片和她写给凌初国的信。在最上面那封,似乎是凌初国没有寄出的信,上面有很多涂改的痕迹。

信很短,内容如下:

“鹰:

我知道你在骗我,你没有得绝症,你向我借钱,是因为那个臭小子需要钱。你把我为凌戈准备的钱都拿走了,你用我们的钱去帮那个吸毒鬼,我看过他的档案。要说我不恨你,那是假的。但是算了,我已经没力气跟你吵架了。今天我被查出得了肝癌。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我可能没办法看着我的小女儿出嫁了。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诊断书。我希望你看到信后,能把15万还给我。那是我给凌戈准备的嫁妆,那是我的所有积蓄。你当时是把钱从我这儿骗走的,你利用了我对你的爱。鹰,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但请你,不,是求你,想想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她的母亲,你这一生可曾为她做过什么?你能给她什么?你忍心这么对她吗?你好意思吗?”

信没写下去。

这时,他看见凌戈正朝他的车走来。

她走近时,板着脸,一看就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她已经尽收眼底。但她并没有斥责他。直到他发动汽车,开了一段路后,她才开口。

“你说他有没有把那封信寄出去?”她问道。

他看了她一眼。

“我想,你看到的是他的草稿,他后来应该重新誊写后寄给她了。当时,她肯定是没钱还给他,也许根本没理他,而他也没再去找她。等他死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我想,这事一定让她非常内疚。所以,她后来才会这么做。”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30万?”

“我不知道。我不需要她的钱,如果我接受了,就感觉好像是我杀死了她。”她有些气愤,但她的声音马上就低了下来,“火灾让邻居受了不少损失,我想,我可以用那些钱补偿他们……”

“那也可以。”

“都是她弄出来的事,不应该让别人承担后果。”

“你不应该拒绝桑雅给你的那些钱,那是你妈应该继承的遗产。”

“不,我妈不要他们的钱,我也不要……”

她大概意识到自己终于改变了称呼,忽然闭上了嘴。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凌戈。”他叫了她一声。

她并没有看他。

“干吗?”她道。

他双眼望着前方,缓缓地说:“我觉得,你不用去管你父母做过什么,也不用去管他们谁对谁错。你只要记住一点就行了。他们都爱你。虽然,他们都没跟你说过。”

“我觉得是我害死了她。”她道。

“是癌症害死了她。是她自己放弃了治疗。而且,那些钱也的确是她欠你的。怪只怪姚静不该烧了房子,要不然那些钱,也不算少,如果不用给邻居赔偿的话……”

凌戈别过头去看着窗外。过了好久,她都没说话。

他把车慢慢停在路边。

“干吗停车?”她轻声道。

他没回答,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肉圆……”他道。

她没动弹。

“过来……”他轻声道。

她低着头,像在赎罪,又像在想心事。他腾出手臂,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她一动不动,就在他有点担心她会不会突然打开车门冲出去的时候,她一头扎到了他怀里。

接着,她浑身颤抖地大声抽泣起来。

“哦,亲爱的……”他松了一大口气。

他觉得她早该好好哭一场了,她已经坚持太久了。

“好了,凌戈,一切都会过去的,没事了,没事了……”他像对待女儿那样,亲了亲她额上的头发,不住地安慰她,“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亲爱的……”他突然问她,“今晚去吃你喜欢的小龙虾怎么样?”

她狠狠捶了他一下,哭得更伤心了。

他拿出了手机,他熟悉的那家店每天都顾客盈门,得尽早订位才行。他相信美食会帮她忘记烦恼。再说,她也没说不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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