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告人的侦探

时间:2016-12-21 12:49:19 

Y市10月23日10:35AM

男老师拍了拍手,开始了今天的讲课。

“说起永生,在东方故事里,有秦始皇派徐福寻找长生不老丹的故事,而在西方,托了电视电影的福,吸血鬼这个概念脱颖而出。

“吸血鬼的形象通常苍白俊美,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巨大力量,同时,他们又畏惧太阳、十字架、圣水、大蒜。当然了,这些都属于民间传说的范畴。许多科学家认为,在中世纪传说中流行一时的吸血鬼,其实不过是一种血液疾病的患者,这种疾病具有显著的遗传因素,患者体内严重缺乏合成血红素的酵素,造成身体内紫质的积累,过多的紫质会使尿液发红,同时又因为紫质具有强烈的吸光性,患者的皮肤会对光非常敏感,就连牙齿都会出现荧光,更严重的还会造成贫血。同样的,关于吸血鬼愈合伤口、起死回生的能力,也有同样科学的解释,在吸血鬼传说盛行的年代,欧洲黑死病泛滥,一旦出现黑死病的症状,就会立即被人们掩埋隔离,有时候患者还未死亡就被埋入土中,患者过了阵子自己醒了,发现在棺材里而进行了剧烈挣扎,就出现了上述的起死回生的效果。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话题,我们今天要说的,是流传在本地的一个起死回生的传说。

“这个传说里的主人翁和欧洲吸血鬼多少有些相似,比如他皮肤惨白,畏光,常年隐居在自己那幢三层小楼的阁楼上。我们本地的同学多少应该听过他的故事吧,起码小时候我爸妈还常拿他的故事来吓唬我,总和我说,要是天黑了还不回家,就会被月亮湾边上的白先生抓回家吃咯,我一开始半信半疑,直到看到了这条新闻。

“这是十八年前的报纸了,报纸上这张照片里的,就是白先生的三层洋房,据说是俄国人盖的房子。房子盖完,要装修了,俄国老板跑了,就被白先生用半车黄金买了下来。至于白先生从哪里来,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黄金,没人知道。洋房后面就是月亮湾,隐约能看出个轮廓吧?那大家再仔细看看这个窗户上的影子,是不是很像一个人?穿着白衣服的人,据说这就是我们这个传说里的主角白先生了。

“我们现在来看看新闻的内容:百年干尸惊现月亮湾,光天化日离奇失踪。新闻讲有个小孩儿失踪,小孩儿失踪的事多了去了,这件新闻比较吸引人注意,主要是因为失踪孩子的父亲当时是个小有名气的电视剧演员……我们言归正传,孩子的父母呢,在他常玩耍的月亮湾周围寻找他的踪迹,找着找着就找到了白先生家,他们敲门,没人答应,门没锁,父亲在屋外看到了儿子最喜欢玩的玻璃珠玩具,他便直接进了洋房。

“接着,他在洋房里看到了白先生。白先生就坐在洋房一楼的客厅里,浑身发皱,穿着一身白衣服。再然后母亲在一楼的浴室里发现了孩子的衣服,还有装满了血的浴缸。他们当然报了警,警察赶到了,法医也来了,根据法医鉴定,这位客厅里的白先生是具干尸,起码保存有上百年了。我们再来看看这段阁楼上的影子,是不是有点鬼影的意思?哈哈大家别紧张,我个人认为这团白影可能只是窗户玻璃脏了。

“接下说白先生干尸的下落,当时呢,警方将这具极具研究价值的干尸打包运往殡仪馆,找了各路专家准备研究,可干尸和负责运送的车辆却在运送的途中离奇失踪。三天后,警察在郊外找到了那辆小车,与此同时,他们还发现了司机的尸体,司机死了恰好三天,而后车厢的干尸不见了。直到现在这具干尸还未找到,而那个失踪的小男孩儿也再没人见过,他的母亲后来疯了,住进了疗养院,而他的父亲……是的,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第二张新闻剪报,他的父亲在一个星期前自杀了。”

半圆弧形教室中传来学生倒抽冷气的声音,这时站在幻灯机边的男老师打开了教室里的灯,说道,“我的故事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们了,每六个人一组,下周交一份五分钟的短片,就请围绕刚才的故事进行创作发挥,我非常期待。”

男老师拍了下手,台下的学生们陆续起身走动了起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人举手问:“谷老师,一定要恐怖片形式的吗?”

男老师耸了下肩:“任何形式都可以,我只是给你们讲了这么一个故事,任何切入点都可以,比如可以从失踪男孩儿的视角展开,可以围绕在男孩儿失踪后他父母的角度展开,再比如,你可以想象下白先生的故事,甚至可以为他编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男老师说话时眼神落到了教室最后,有个人轻轻推门走了进来,隐约能看到是个男人的轮廓,男老师朝他打了个手势:“同学,我们下课了,作业的话你问下其他……”

那陌生男子没理会他,只是慢慢往半圆弧的中心走了下来,教室里很暗,唯一的光源来自投影仪投射在墙壁上的一面白光,光圈晕开,那男子已经走到了黑与白的交界处,他手里夹着烟,青色的烟雾钻进了淡白色的光晕里。

男老师定睛看了会儿,挠了挠鼻子,似是想起他的身份来了,轻声说:“哎,是你啊!”

他言语里有些兴奋,搓了搓手走过去开了灯,拉开了窗帘,招呼学生们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散了吧。”

听到下课的指示,学生们迅速散开,倒是有两个男学生拿着厚厚的资料,好像要来找老师讨论课题的事,男老师看看陌生男子,对两人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下午来我办公室找我,老师还有点事要处理。”

他笑眯眯地送走这两个学生,关上教室门,快步从阶梯上下来,冲已经在第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的陌生男子打了个响指:“哪阵风把你吹了过来?”

陌生男子坐在阴影里,抽了口烟,从口袋里摸出个U盘递给男老师,说:“谷雨,你看看这个。”

谷雨接过他的U盘,打了个哆嗦抱怨:“你手怎么这么冷?”

“外面在下雨,风也很大。”陌生男子摸摸下巴上的胡楂,这时日头斜偏,恰照到他半边身子,他的外套肩头被淋湿了一片,衣服上深深浅浅,像是件出了晕染事故的残次品,他的样子有些苍老了,或许是因为疲惫吧,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还是明亮的,透着股年轻人般的冲劲。

“李震!你说你要找我,打个电话、发个邮件就行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飞机也得坐三个小时吧?”

李震顿了许久,看到谷雨点开了U盘才开腔:“正好有个案子,你点1130那个文件夹。”

1130文件夹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谷雨抬眼看看李震,得到他默许后才点了开来。谷雨的笔记本电脑连着投影仪,视频直接跳转到了墙上的投影仪屏幕上,视频久久不开始,谷雨还开玩笑似的问李震:“这什么?你别带奇怪的东西给我看啊,声音大吗?”

“你先看看吧。”

在一片长达五秒的漆黑后,一面灰色的墙壁忽然出现,接着镜头摇晃了起来,大半边镜头又黑了下去,两秒停顿过去,镜头的右下角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背景音里传来说话声,是两个男人在说话。

一个问另外一个:“你开视频了?”

另外一个说:“开了,不知道光够不够。”

一个就说:“你走到那边去一点,那里蜡烛多一点。”

收音系统大约是摄像头自带的,效果非常不好,降低了声音的辨识度,只能确定是两个男的在说话,连说话人是老是少都无法判断。

那番对话后,镜头上下晃动了起来,显得非常不安,光圈迅速变大,一片模糊的白光贴近,镜头重新自我调整,对准了焦点,现在已经能看清楚镜头里的其他东西了——灰色的墙壁,破旧的地板,集中在镜头前大约二十来根的白蜡烛,长年累月滴落在地板上而形成了几条蜿蜒的奶油般痕迹泛黄的蜡油。

“就是这个房间……”话外音说道,悄悄的,喘气声很重。

接着,镜头一点点向上,向左,一张圆桌进入了摄像范围,拍摄的人似乎非常害怕,手抖得厉害,喘气声变得粗重了起来。他花了一阵子才将镜头绕着屋子转了一圈,这屋子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只是一间普通的有些破旧的房间,灰色墙壁上挂着些水墨画和风景油画,房间里有两扇门,一扇是水灰色的,在靠近桌子的地方,另外一扇两侧分别开了窗户,在靠近蜡烛的地方。奇怪的是,窗户被人用木板钉了起来,烛光是室内唯一的光源。

拍摄的男子似乎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再移动过,刚才和他说话的人忽然又开口:“来了来了,你听,你先收起来。”

一点风声在外头呼啸,谷雨这时调大了音量,夹杂在风声里的好像还有些沙沙的噪音。

拍摄的男子说道:“不行……这个要当证据……是证据……”

“但是很危险。”另外的那个男子说。

拍摄人显然没有听他的,镜头还在一直工作,只是再度回到了那个不安的境地里,左右剧烈摇摆起来,但很快就对准了靠近蜡烛的那扇门。三秒过后,门被打开了,一阵风吹了进来,一屋的蜡烛骤然熄灭,但是一个响指打响,所有的蜡烛又都再度亮起!

拍摄的男子明显倒抽了口凉气,这时镜头里出现了一名身穿红色斗篷的神秘人,这个神秘人拥有男子的体型,他用斗篷的兜帽遮住了脸,让人无法看清长相。神秘人静悄悄地走进屋里,一言不发地在圆桌边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拍摄人也走到了圆桌边坐下。镜头的视角此时被突然旋转,放平,谷雨看到这里,摸摸自己的手表自言自语道:“镜头在手表上?”

被放平的镜头只有壁纸已经发黄的天花板,拍摄人一点一点将镜头又调整了过来,此时的镜头又对准了那个用斗篷罩住自己脸的人,声音从他的斗篷下面传出来,有些嘈杂:“有别的人在这里,今天不能进行治疗。”

之前与拍摄人对话的男子发声了:“法师,没有啊,就我们两个啊,没别人了啊。”

拍摄人的手腕颤抖了下,镜头又放平了,缓缓对准了发黄的天花板,就在这时!那发黄的天花板上忽然出现了一张人脸!那人脸恐怖至极,满是疮疤,猛地扑向镜头,拍摄人大叫了一声,镜头四下摇晃,已经看不出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烛光忽明忽暗,尖叫声一波接着一波,男人的尖叫混着女人和孩童的尖叫,拍摄人似乎非常慌乱,在屋中到处乱跑,从镜头里依稀能看到那名被叫做法师的红斗篷男子,双手按着那张圆桌,连人带桌已经完全悬浮到了半空之中!场面更加失控了,拍摄人惨叫着,烛光在镜头前极速略过,只听到咔咔两声,紧接着是一记重物落地的声音,镜头终于回复了平稳。它拍到了一双脚,那一双脚后连着红色的斗篷,这双脚的主人在镜头前慢慢站定了,他身后是一片白色的蜡烛,他停顿着,停顿着,停顿着,突然间!镜头前出现了双瞪大的眼睛,那满地的白烛猛然涌出红色的烛泪,一只苍白枯槁的手伸向了镜头。

影片戛然而止。

谷雨张着嘴摸下巴,问李震:“你……最近改行当电影制片?新片预告?”

李震拿出个便携烟灰缸,往里抖了抖烟灰,问他:“能看出具体的制作手段吗?”

“什么意思?”

“桌子飞起来那里,三分多钟的时候。”

谷雨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你们没研究出来?”

“想来请教下专业人士。”

“这要是个电影,做这种特效分分钟的事情,不过你这个到底是哪儿弄来的?”

李震挑起半边眉毛,谷雨忙道:“我保证保密。”

李震轻叹了声,说道:“一个案子,说是有个能驱邪治病的法师,骗了一个男人的老婆不少钱,结果这家人孩子的病没治好,一家子欠下高利贷,夫妻俩带着两岁的孩子跳楼自杀了。男人有个弟弟,叫阿梁,就想办法接近了这个法师,也说要找他治病,想拍下他做法的过程,看看能不能戳穿他假法师真骗子的身份。阿梁就是这段影片的拍摄人,他已经死了,这段影片被那个法师保留了下来。三天前,我们一个同事抓酒驾抓了个自称法力无边的大法师,就是这个穿红斗篷的神秘人,这段影片是法师自己交给我们的。”

“阿梁死了,那他的尸体呢?还有片子里还有一个人吧?”

“埋尸的地点法师已经交代了,我们去挖了,确实挖到了尸体。一共两具,一具是阿梁的,另外一具就是片子一开始你听到的另外一个声音,法师交代说是阿梁的一个高中同学,干私家侦探的,我们在他事务所里发现了大量和这个法师有关的资料,大约是被阿梁找去一起调查的。”

谷雨道:“不过,我不明白啊,这个法师脑子没问题吧,给你们看这个片子,让你们告他故意杀人?”

“事实是,我们告不了。”李震显得有些无奈。

“告不了?”

“这个片子是最好的证据,也是最差的证据,确实,我们看到阿梁在里面从高处摔下,而我们找到的尸体也确实死于这个原因,但问题来了,片子里的这个法师……肯定没有动手,没有一条法律可以用来给‘法力杀人’定罪,而且……我也不承认他有法力。”

谷雨道:“那我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他为什么要给你们看这段片子,他没必要因为一次酒驾让自己沾上杀人的嫌疑吧?对他有什么好处?再说了如果是要宣扬自己的法力,直接把片子用匿名的方式传上网不就行了?”

李震却避开了他的这些问题,转而说:“片子我们同事已经检查过,没剪辑过,没动过手脚,所以只可能是在现场布置机关,完成了人体悬浮,还有白烛变红的把戏。”

谷雨看看他,并没再追问之前的问题,他点了点头说:“怪不得来找我。我问你,你知道这个现场是在哪里吗?我得去现场看看。”

李震指指讲台:“你刚才的故事里已经讲到了。”

谷雨瞪大了眼睛,似是难以相信:“你说什么?白先生的洋房?”

李震低头掐灭了香烟,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谷雨翻个白眼,站在讲台边上连连摇头:“那我们走吧,巧的话,说不定会遇到我那些去取材的学生呢。”

从谷雨就职的电影学院到月亮湾,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谷雨开车,李震似是困极了,一上车便呼呼大睡,他这么睡了半路,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就跟着震了半路。经过一处高架桥的时候李震揉着眼睛醒了,谷雨笑着说他:“你这名字取得好,八成是取了这个名字,命里避震,手机震这么半天都没反应。”

李震指指路边的快餐店,说要下去买咖啡,谷雨在路边等他,他脚程快,很快就拿着两杯咖啡回来。谷雨喝着咖啡又和他说起白先生洋房的故事来:“要是用一点时髦点的说法,就好比都市怪谈吧,什么本市十大不可思议事件,我觉得吧,白先生的洋房一定榜上有名。我小时候,特别是看了那则新闻以后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半夜做梦还老梦到照片上那团白影变成了具干尸过来掐我脖子,不过……你相信吗?白先生的干尸死而复生的事?听说那个死了的司机脖子上有两个咬痕,人也死得诡异,好像被吸干了血一样。”

李震从外套里兜摸了个玻璃瓶出来往咖啡里加了好几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说:“我不负责这个案件,不知道。”

“你昨晚没睡?”

“睡不好,老毛病了。”那两口神秘液体下肚,李震似乎跟着清醒了不少,冲谷雨牵强地笑了笑。

“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个毛病?”谷雨撇撇嘴,又问道,“那说说你这个案子吧,怎么你们局里就派了你一个人过来?”

李震敷衍地应了声,靠在窗边吹风,天边飘来一朵巨大的乌云,遮天蔽日,仿佛一段灰色的雾从天而降,将整座城市揉进一帘阴影中。

谷雨看他不愿提,识趣地不说这件案子了,问起另外一桩案件:“听说你一直追捕的那个变态抓到了?”

“抓了,关了。”

“判了吗?”

李震抱着胳膊打哈欠,不搭理他,谷雨只好干笑着自己转移了话题,索性和李震扯起了家常,关心起李震的妹妹美玲最近过得怎么样。谷雨与李震读过同一所小学,后来还去了同一所初中,两家人那时候还住得近,关系自然比较好些。只是谷雨在初二就转学了,这几年两人还是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系,去年的时候李美玲还来找过谷雨,问起他知不知道李震的下落,谷雨当时还觉得奇怪,后来看到报纸上写李震失忆变成了犯罪嫌疑人,之后又洗刷自己清白的传奇故事,他又打电话给李美玲,才知道了些关于李震和他那个一直在追击的逃犯的故事。

谷雨心里其实有许多问题想问问他,可显然李震现在没有和他谈的心情,谷雨也就只好作罢,一路上李震再没开口,又蜷在了副驾驶座上打瞌睡。

汽车驶入月亮湾地界后谷雨才把他叫醒,月亮湾这片前阵子被一个财大气粗的开发商买下,说是要建西班牙式别墅群,拆迁工作已经基本完成,眼看就要开始动土了。这不,月亮湾路口放眼望去都是吊车,推土机,车根本开不进去。谷雨找了个位置停好车,他看时间不早了,叫上李震去路边开的小饭馆点了几个小菜,吃了顿叙旧的饭。

谷雨问他:“我要是给你找出那些机关,弄明白了那片子怎么做出来的,就能定法师的罪了?”

李震喝了口酒,神色凝重地说:“起码能让他松松口,他现在就是仗着没人能识破他的诡计,他……”

李震欲言又止,谷雨挤着眉毛看他:“什么意思?”

李震道:“他说人不是他杀的,是房子里的冤魂下的手,意外发生后他就走了,至于他怎么会知道尸体的位置,那是因为他是有法力开了天眼,老天告诉他的。”

李震说到后来连连摇头,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谷雨举杯和他碰了下杯,道:“不说这个了,我还是给你说说白先生吧。”

李震摆手:“不了,我对这种故事没兴趣,不信神鬼。”

谷雨道:“不是神鬼,是僵尸!”

他说着比了个僵尸跳的动作,李震笑了出来,低头草草吃完碗里的饭菜,一抹嘴叫来老板娘买单,就招呼谷雨走。谷雨咽下嘴里的咕噜肉,忙去追已经往月亮湾里走去的李震,喊着说:“那晚上我请你吃,吃大餐!”

月亮湾中如今来来往往的多是建筑工人,李震和谷雨两人一没戴头盔,二也实在不像干粗重活儿的人,两人走在路上特别显眼,引来不少人侧目。

往月亮湾中走了会儿后,李震指指路边好几间拆到一半的老屋,问道:“白先生的洋房也要拆?”

“拆吧,我也不清楚……这要拆也得买下房子吧,房子是白先生的,那肯定得问他买,要不就是找他的后人……关键是他有后人吗?”谷雨越说自己越后怕,摸着胳膊道,“我怎么越想越瘆人?”

“你以前住月亮湾附近?”

“是啊,小时候住过几年,后来我爸换工作,去了你们市里,再后来又调了回来,就不住这附近了。”

李震道:“那来这里玩过吗?”

“你说白先生的洋房啊?老实和你说吧,我也不是胆子大的人,被我妈唬了好久之后,别说跑去洋房外面转悠了,靠近都不敢靠近。我和你说啊,这地方靠着月亮湾,早上起来满湾的雾,晚上也是云雾缭绕,特别阴森,白先生的洋房还是最靠近月亮湾的,据说后院就连着水,那个地方要是盖间别墅,肯定得值不少钱。”

“鬼屋也有人敢住?”

“不是鬼,是僵尸!”谷雨再次强调,“再说了,多少年都没人提起过这件事了,要是有个有钱的外地老板,压根不知道这故事,不也就买了吗?”

李震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避开扬起的一股沙尘,说:“说说那个失踪男孩儿的事情吧,在他之前有别的孩子在这附近失踪吗?”

谷雨回忆道:“我也记不太清了,那孩子主要是因为他爸是有点名气的演员,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叫什么来着……林什么来着,我也记不得了,不过那则剪报我还留着呢,回头给你。”

“有人见过白先生吗?”

“有……我记得他们家当时请了个女佣的,那个女佣就住我们对面楼,说是本来也不愿意去那里干活的,可是白先生给的工钱高,家里实在条件不好,老公跑了,她一个人带孩子,就去了。”

李震道:“那天那对夫妻去找孩子的时候,这个女佣在屋里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那件事情出了没多久,女佣就带着儿子搬走了。”谷雨迟疑片刻,一拍手道,“还有一个人!那个老太太,对对,住我们家隔壁那个老太太!她说晚上散步的时候见过白先生!白先生在院子里浇花,穿一身白,头发都是白的。”

“和他说过话?”

“这倒没有,老太太胆子也小,说他在晚上的样子有些吓人,惨白的一个人在那里,脸上也是白的,像是抹了一脸的白油,看人的眼神都不正常,是瞪着的。我妈听说后,就总是用这么个形象来吓唬我了。”

李震听罢,忽然左右看看,道:“没看到你的那些学生啊。”

谷雨哈哈笑:“你还想着他们呢?那群兔崽子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干活儿。”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月亮湾深处,周遭的景象愈发破落,路边净是些碎木碎石,沿路的花坛里看不到半朵鲜花,反而堆满了一包一包的黄沙,坍塌的房屋前混凝土搅拌机在一刻不停歇地工作着,几间三合板搭建出来的临时住屋前,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不是在搬运砖块,就是凑在一起抽烟喝水。

李震这时已经能看到不远处蜿蜒流过的月亮湾了,谷雨推了推他,指着他左手边说:“喏,就在那里。”

李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距离他十来米的地方,一幢三层的洋房静静地倚靠在月亮湾畔,它完完整整,好似这片荒蛮平地中的巨人。透过覆盖在洋房正面那片半黄半绿的爬山虎,隐约能瞧见它砖红色的外墙,除了屋顶阁楼那一片还未涉足外,长势旺盛的爬山虎几乎霸占了整幢洋房。

洋房屋顶上铺着红色的瓦片,一小截白色的烟囱高出屋顶,一扇三角形的小窗就开在离烟囱不远的地方,洋房外是一片齐腰高的野草地,其中点缀开放着白色黄色的小花。

它仿佛不属于这片喧闹的建筑工地,流淌在它身后的不再是市内闻名遐迩的月亮湾,而是一条时间的长河,它就安静地蹲守在时间的这一头,目送时光变迁,等候那属于它的宿命到来。

李震和谷雨在洋房前无声地站了会儿,谷雨正打算去推洋房院外的围栏,身后冷不丁冒出把声音喊住了他。

“你们两个是?这是私人地盘啊,不能乱闯。”

那问话的人口吻还算客气,谷雨扯了下李震,冲他使了个眼色,李震会意地颔首,两人回过身,和说话人打了个照面。问他们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头戴安全头盔,翻领T恤下面穿了条卡其色的裤子,他脖子里挂着根明晃晃的金项链,约摸是承包这片工地的包工头。谷雨率先道:“来看房子的。”

中年男子笑了:“这不还没拆,还没建好你们就来看?”

谷雨抢白道:“不不,我的意思是来看客户自己的房子。”

李震清了清嗓子,谷雨一摸口袋装作忘带名片的样子,赶紧解释说:“名片发完了,实在不好意思,自我介绍下吧,我是白先生的代理律师,白先生才从国外回来,对这里一带开发的事情不太清楚,说是想来看看祖上留下来的这套房子。”

中年男子狐疑地上下打量李震和谷雨,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房子是……他的?”

谷雨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按照法律规定,白先生是这幢房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这方面我已经做了足够的调查,白先生的爷爷便是之前的屋主了,白先生的父亲,也就是白老爷子的儿子当时被过继给了自己的哥哥,一同去了海外,前阵子白先生的父亲过世,才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白先生,白先生一路寻亲回来这里,找到了我,委托我帮他处理遗产事宜,毕竟白先生现在定居海外,这处房产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谷雨言之凿凿,中年男子看看一直沉默的李震,把谷雨拉到了一边问他:“他听不懂中文?”

“比较生疏。”

“你给我个电话吧,我会联系你。”中年男子说完,自己先报上串号码,道,“我是这一片的包工头,叫我老张就行了,这位白先生的意思是要卖房子?”

谷雨连连点头:“是,是这个意思,本来我建议是先联系开发商的,不过白先生说想先来看看房子。”

老张道:“好好,明白了,这事我会和上头说,这位……”

“于律师。”

“好好,于律师,那我们保持联系啊,你们先进去看,那房子没锁。”

“没锁?”谷雨眨了眨眼睛,老张拍着肚子笑了:“咳,不是我们干的,工人到的时候就那样了,里面外面都没锁,哦,对了,里面可能有点乱,有些工人中午困了会去那里睡个午觉,说是阴凉,于律师别介意啊。”

谷雨笑着和老张握了握手,互相记下了电话,老张说还有事要忙就走开了,谷雨回到李震身边忙不迭把刚才和老张讲的话都和他交代了。李震听了,一脸的哭笑不得:“那回头我见了他,装哑巴就行了,是吧?”

“是,没错,你说我这随机应变的能力不错吧?”

“是挺不错的,充分体现你们影视编导的才华。”

谷雨哈哈笑,李震又道:“不过开发商要开发这一片,不可能没找过白先生的后人。”

谷雨道:“我们也就图蒙混一时,不用往长远想,你说要是我们晚上偷偷摸摸来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李震板起了脸孔,道:“没那么多时间了。”

他分开身前的野草,快步走到了门廊下,谷雨跟着上来,道:“门没锁,你推推看。”

李震试着推了下眼前那扇破旧的木门,门果然没锁,吱嘎一声开了。他和谷雨迅速钻了进去,转身阖上房门。

李震道:“分头找,那间拍摄的房间有个很显著的特征。”

谷雨接下道:“是,一个房间有两扇门,一扇门边上有两个窗户,我从阁楼往下找,你从楼下往上找。”

两人达成一致后谷雨蹬蹬蹬上了楼,李震则在一楼搜寻起来。

洋房一楼总共有三间房间,一间约摸曾经用作书房,只是书橱已经被人全都打开,地上散落了不少书籍,因为年代久远,书页早就发黄发脆,李震捡起地上的书稍微翻了翻,都是些文言文写就的史书和戏曲唱本,书房里还散落着不少画轴,展开来一看,不是被人用香烟烧了好几个洞就是已经残破不堪,根本辨别不出那画纸上的原画。李震叹了声气,将这些东西收拢在了一边,一楼的客厅也好似被人洗劫过一般,一块牌匾倒在正中央,碎成了四片,那上头裱着的字明显被人用刀挖了下来。客厅左右两侧分开连着两间小屋,一间堆放着好些衣服,一间横七竖八地放满了长短不一的各式木棍。李震好奇地拿起几根木根在手上看了看,这些木棍一头都有着相似的伤口,好似被人齐刷刷砍下了一截一般。

李震拿了根短木棍在手上退到了外头,这片客厅大约就是工人们最爱用的午睡地盘了,地上还能看到一些泡面盒,烟盒,火柴残骸和一些零碎的塑料布。

李震喊了声谷雨,谷雨应道:“你找到没?”

“还没,你那里呢?”

“阁楼和三楼也没有,我下二楼了。”

李震走在楼梯上继续问他:“你说的那个失踪男孩儿,他妈妈是不是在一楼的浴室里发现了满浴缸的血?”

“是啊,怎么了?”谷雨从楼梯上探出了个脑袋看李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李震皱了皱眉,道:“你先去二楼找,我再下去看看。”

谷雨觉得不对劲,从楼上一路跑下来,问李震:“一楼有发现啊?”

李震依次带他去看了一楼那三间房间,道:“一进来就是客厅对吧,书房在靠门的地方,然后这里是放衣服的,那里也是储物的,那浴室……在哪里?”

谷雨一拍胸口,道:“你别吓我!”

李震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比划起了两间储物间中间那堵墙壁的距离,待他比划完,他又推开了满是木棍的储物间的门,谷雨跟着进去,见了满屋子的木棍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棍子?咦,这切口还都挺新的啊。”

李震踱到墙边,贴身靠上去弯起手指敲打起了墙壁,说道:“还有件奇怪的事,你发现没有,这里的门锁全部都是整个不见了。”

谷雨道:“对对,我也想说,不过看这被破坏的程度,应该是被人拿去当废铁卖了吧?楼上的好些房间也都空了,什么家具都没了。”

两人正说到这里,李震抬起手示意谷雨别再发出声音,他仔细地敲打起朝西的一面墙壁,咚咚,咚咚,咚咚,墙壁后竟传出了空虚的回音!

李震眉心一紧,立即伸手在墙上摸索了起来,谷雨也去帮忙,贴着墙壁寻找可能的缝隙,不消片刻果然让他们发现了墙壁上的一道细缝,循着这道细缝他们又接连发现了另外三道细细的痕迹,谷雨拉起衣袖抹去墙上那层厚厚的灰尘,这几条细缝的模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远远看去,好似一个嵌在墙壁上的长方形——就好像,一扇门!

李震和谷雨交换了个眼神,他伸出双手用力去推墙壁上的这扇门,可墙壁纹丝不动,一点变化都没有,谷雨道:“会不会是那种旋转的机关?你都用力在一边上试试?”

李震听后,整个人靠在了半边门板上,这门板果真自己转动了起来,李震跟着跨进了墙后,谷雨紧随其后也从这扇旋转的木门进到了墙壁里面。墙壁后一片漆黑,一股恶臭毫无预兆地扑面而来,谷雨忍不住干呕起来,李震摸出打火机在黑暗中擦亮火光,他在地上找到半根蜡烛,忙捡起来点上。

“这里该不会就是……”谷雨似是被熏怕了,捂着口鼻站在门口迟迟不愿动,李震拿起蜡烛往前迈出一小步,他伸长了手臂,微弱的烛光下一只猫脚浴缸忽隐忽现。

李震靠了过去,渐渐看清浴缸周围围了一整圈的蜡烛,他将这些蜡烛通通点上,烛油味混着血腥味一股脑儿袭向谷雨,他实在受不了,撑着墙壁吐了起来,烛火的温光终于蔓延到了谷雨这里,他才放下手擦了擦嘴想和李震说几句话,一低头却看到自己满手的猩红。谷雨大叫了声,李震此时正站在他对面墙壁的位置,他推了下墙上一处,那里竟又是扇旋转的木门,木门后头便是堆放衣服的储物间。谷雨哆哆嗦嗦地喊他:“你……你过来下……”

李震瞥他一眼,道:“应该是血。”

“你说什么?”

“我说你手上。”

谷雨有些腿软,后背才靠到墙上又触电似的弹开,他赶紧在衣服上不停擦手,结结巴巴地问他:“你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一屋子的血腥味,浴缸里是干净的。”

“可能,可能只是红色的油漆啊!”

“红色的油漆会沾到手上?你是不是刚才出了手汗?”

谷雨吞了口口水,道:“您慢慢查吧,我不奉陪了,我去外面等你。”

李震喊住他,道:“你等等,那个新闻,你还记得对吧?是说孩子的母亲发现了这里?”

“是,怎么了?”

“他们进来客厅,看到白先生在客厅里,不,看到白先生的干尸在客厅里,然后开始找自己的孩子,假设那个时候所有房间的门都没上锁,好,他们能顺利的进来这两间储物间,我问你,你觉得这个浴室非常容易发现吗?而且还有个问题……”

李震放下手里的蜡烛回到了放方木棍的储藏室,谷雨跟着出来,李震蹲在那旋转木门前,指着地板上几处明显的凹陷道:“你看这里。”

“这里怎么了?”

“有什么东西能在地板上形成这种凹陷?应该是很重的东西对吧?也就是说之前有一个和这个木门差不多宽的很重的东西挡在了这里,还有这些划痕……我想是那个重物被推开留下的痕迹。”

谷雨道:“或许那个妈妈听到了里面有什么声音?觉得很奇怪就推开了那个重物找了进去。”

“确实可以这样解释,但是问题是我们现在不知道这两间房间在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的,那个重物是不是靠两个成人能推开的还有待商议。”

“我们现在不是来找这个浴室的!”谷雨拉着李震出去,“赶紧的,先找到那间房间再说,你不是没时间了吗?”

李震回头看了眼储物间,并没再做逗留,直接和谷雨上了二楼,洋房的楼梯栏杆不少已经消失不见,楼梯一侧墙壁上的落地窗户不知被谁用木板全部钉死,白纱质地的窗帘已经腐烂掉丝,稀稀落落地垂挂在那些木板上,好似一头稀拉的银色长发。

没用多久他们就在二楼找到了那间房间——那间唯一符合影片描述的房间。

谷雨一踏进去便说:“一个问题,如何判断那个法师不是在耍你们?或许他们搭了个和这个房间一模一样的内景……摄影棚,你明白吗?”

李震道:“我也怀疑过,但是我们后来调查了阿梁和侦探的行踪,再追溯到他们被害的那段时间,路上的监控确实拍到他们在这一带附近出现。”

谷雨听后,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了五六步,指着面前挤在两扇窗中间的门对李震道:“所以你是说那个穿斗篷的人是从外面飘进来的吗?”

李震没回答,谷雨道,“而且这个设计也太怪了吧,这里为什么要弄扇门?要是外面有个阳台还好理解,可是……难不成是俄国人本来打算造阳台的,造一半不干了?那要换成是我我就直接封死墙壁了。”

李震这时把手机拿了出来,递给谷雨说:“片子我还拷了份在手机里,你看看。”

谷雨拿了他的手机靠在墙边看影片,他把音量调得很大,李震则走到了两扇窗户中间推了下门,门上了锁,透过中间的钥匙孔能看到黑漆漆的爬山虎的阴影。房间里的蜡烛还在,那张圆桌也还在,就被摆在房间中央。李震摸了下桌面,蹲在地上查看桌子底下,谷雨这时打了个响指,他走到两扇窗户中间,对李震招了招手:“你看,我们从这里开始看,门是向外面打开的,其实要办到也不难,如果那个法师是凶手,笃定要在那一晚干掉阿梁和侦探,他可以在外面搭一个平台,黑色的平台,毕竟这里只是第二层,不算很高,他可以从平台外开门进来,当时是晚上,你看这里,我暂停一下,你看他进来的时候外面是一片漆黑,黑色平台的话也根本看不出来对吧。”

“对,那蜡烛呢,蜡烛忽然全灭了,又全亮起呢。”

谷雨来回看那段蜡烛全灭又亮起的片段,他提出了个假设:“现在我这里看不太清,换个电脑放大看我才能下定论,但是有两种可能,一种,这个法师手里有个机关,控制蜡烛,那天地上的蜡烛或许是电子的,当然了,他事后可以把蜡烛换成现在我们看到的这种,第二种可能,还存在第二个人X,X或许在屋外待命,看到法师进去后就用开关关掉了电子蜡烛,接着……那声响指,就是他等到的指令,他又按下开关,蜡烛就又亮了起来,X还能帮忙搭建平台,我觉得很有可能有这个人存在!”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说实话,这个片子里我唯一没法解释的就是桌子和人悬浮这件事。”

谷雨抓着手机道:“这样吧,我们还原一下场景,你把桌子推过来。”

李震把桌子推到了影片中它所在的地方,谷雨直接爬到了桌上去摸天花板,他一边摸一边问李震:“你说他们为什么非得选白先生这间洋房?”

李震分析道:“多半是因为白先生的传说。”

“对对,我们这里人都把这房子当鬼屋看待。”

李震点了下头:“鬼屋的传说使得这里不会有其他人靠近,还有,我问你,开发商进驻这里是多久前的事情?”

“就在昨天吧,不过房子倒是之前就拆好了。”

“那就对了,拆迁区,加上又是鬼屋,谁半夜没事会来这里?”

谷雨摸了半天天花板没摸出个所以然来,他跳下桌开始研究桌子,问李震:“你说那个法师骗了阿梁哥哥一家的钱,他会不知道阿梁这个人吗?阿梁是找什么借口接近他的?”

“我也非常好奇这一点,可惜阿梁已经死了,而且那个法师非常狡猾,他知道流程上来说我们是不能审问他这些问题的。”

“说起来那个侦探的死因呢?”

“和阿梁一样的死因。”

谷雨忽然眼前一亮,一拍桌子说:“我想到了!那个蜡烛变红是怎么弄的!!”

他风似的跑向地上的蜡烛群,坐到地上拔起一根蜡烛就和李震说道:“从蜡烛底下打一根细管子进去,做个机关,指令一到,就往里面打红药水,人造血浆,什么都行,蜡烛不就飚红泪了吗?”

李震弯腰拿起一根蜡烛看,谷雨一把抢过去说:“你就别看这里这些了,我敢打包票,他干完那件事肯定把现场都收拾过了,我还有个问题,在影片一开始法师说还有别人在的时候,是他发现了摄像头?”

李震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谷雨道,“这法师到底图什么?”

李震看向了别处,谷雨道,“这样吧,我回去再看看你这个片子。”

“有什么想法了?”

“你是想问悬浮是怎么做到的?”李震点了点头,谷雨叹了声气,道,“你给我点时间……”

李震道:“好的,我明白了,晚上我去你那里找你。”

谷雨问道:“你还有事?”

“找了阿梁的几个朋友,想调查下他的社会关系。”李震说着挥了下手里的木棍,“顺便查查这个。”

谷雨开玩笑地说:“那好好查,说不定能给你找到那个失踪男孩儿呢。”

两人边说边下了楼,正走到客厅,洋房大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迎面进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走在中间的男子一身西装笔挺,见了谷雨,笑着来握手:“你就是于律师了吧?”

谷雨笑着迎上去,和三人一一握手,拿了三张名片下来一张张念给李震听,李震也很快进入了“从国外过来的白先生后代”的角色,点着头小声和谷雨嘀咕。

“哦哦,原来您就是开发这片的陈总啊,这位是助理云小姐,这位是您的法律顾问姚律师,好好好,见过各位了,我和白先生正好也看完了房子,准备走了。”谷雨嘻嘻哈哈拽着李震往门口走,姚律师却一把拦住了他,问道:“敢问于律师在哪间律师事务所高就?”

“哈哈哈,高就谈不上,还在实习,实习。”

姚律师皮笑肉不笑,盯着谷雨道:“我想也是,本地姓于的能处理海外遗产案的律师,统共两个人,一个是我老师,一个呢是个女的,我想哪一位好像都和您的形象不太符合吧。”

谷雨笑着不说话,陈总这时出来打圆场:“哎小姚啊,小伙子才出来实习,别太一本正经,这位白先生是吧,我们找您也找了好久了,主要还是因为这房子的事,我们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就剩这一间没能动工,我看这样吧,二位和我回公司喝个下午茶?”

李震连连摇头,装模作样和谷雨耳语,谷雨忙说:“白先生下午还有事,要不我们明天见吧!明天下午三点,还是这里!陈总,姚律师,我们先走啦!”

说完,他就和李震快步走了出去,两人起先还不敢走太快,更不敢往回看,直到出了月亮湾,谷雨拔腿就跑,他和李震上了车,一脚油门就开出了月亮湾。过了两个十字路口,两人才算松了口气,互相对了下眼神,哄然大笑。

“你这演技也真够生硬的。”谷雨嫌弃地看李震,李震摇头晃脑,说:“你把我送到前面那个路口就行了。”

“你不是约了人吗,约在哪里,我直接送你过去。”

李震却要求:“不,那个路口就可以了。”

谷雨嘀咕了句:“神神秘秘。”

到了下个路口,李震下了车,和谷雨约好晚上再联系,便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人堆里。

谷雨盯着他看了会儿,实在不放心,一回学校立马打了个电话给李美玲。李美玲听说李震去找他了,大叫了一声:“我说呢!果然是去找你了!”

谷雨听她声音急,就问她:“怎么了,他又出什么事了?”

李美玲道:“你等等,我现在就去订机票,带他回来。”

“你先和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谷雨也有些着急了,一个劲追问,李美玲道:“我哥现在在查一个案子,主要嫌疑人要求见一个人,说见了就肯认罪,我哥不愿意让他见,就说自己一定会找到能定他罪的证据,问题是警察那里已经安排好了两人的会面,准备从中套取线索,我哥不答应,自己跑了。”

谷雨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是不是一个法师的案子?”

“是……他都和你说了?”

“他只给我看了段片子,让我帮忙研究这个片子是怎么拍出来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李美玲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了,你和我哥是旧相识了,你知道他之前一直追捕的一个逃犯吧。”

“我知道,不是已经抓回去了吗,和现在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那个法师要见的人就是他。”

Y市10月23日4:00PM

临近两点时,开始下雨。雨下得不大,只是教学楼外种了许多树,树木参天,雨珠打在叶片上噼噼啪啪,静时听来竟觉得有几分吵闹。

谷雨走去窗边关上了窗户,回到座位上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发愣,李震给他的那段影片他已经看了不下一百遍了,如今再次倒回头重新一帧一帧地查看,看到那穿红斗篷的人进来时他将那一帧画面不断放大,仔细检查这位法师大人手上的动作,无奈摄像头的清晰度不高,放大三倍后画面的边缘就已经模糊了,出现了许多明显的齿痕。谷雨抓抓头发,喝下一大口水,又给李震打了通电话,这已经是这个下午他第十次给李震打电话了,李震不接,给他发短信也没回复,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李美玲那里倒是已经买到了飞机票,不过遇上航空管制,航班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才能起飞。

谷雨按着前进键不断往前看,快速来到了桌人悬空的画面,他将画面放大,左右移动,认真地寻找着画面中的破绽,哪怕是一点反光的丝线也好,只要找到一点,他就能解释这个画面到底是如何完成的。可是画面上除了模糊的边缘外什么都没有,谷雨在手边的笔记本上写下:摄影棚拍摄?旧屋改造?为什么?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非得是白先生的洋房?

他想不通这些问题,脑袋里堵满了问号,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哪怕能解答其中一个问题,所有的其他问题一定能迎刃而解。这个人最有希望就是李震了,可这个李震又不知游荡去了哪里。

谷雨大声叹气,又给李震打电话,忙音聒噪地响着,嘟,嘟,嘟,嘟……无聊等待的间隙,谷雨在笔记本上速写起了影片中的房间,如果这悬空的人和桌子被架在一个平台上,而平台完全按照房间的样子进行了肉眼无法分辨的3D绘画,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可是站在那个角度的阿梁和侦探应该完全能识破这个平台啊,要容得下那张桌子的平台面积一定非常之大,甚至可能已经放到了楼梯外面。假设这个案件确实发生在白先生的洋房,那阿梁和侦探肯定是从走道那个入口进来,而那个法师是从另外一个门进来,就算有X帮忙,要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搭建起这个平台?

谷雨不耐烦地踢了脚椅子,扔下手中的纸笔,他正准备去抽根烟解解没完没了的烦躁劲儿,李震的电话却来了,他在电话里简短地报了个地址,让谷雨去接,谷雨还没来得及好好问问他下午都去哪里,李震就掐了电话。谷雨埋怨了两句,还是关了电脑抓起外套就往外跑。他开车到了李震说的咖啡馆,一眼就看到李震缩着肩膀在屋檐下躲雨,谷雨按了下喇叭,李震小跑着过来上了他的车。

“你见到阿梁的朋友了?”谷雨扔了块手帕给他让他擦擦脸,道,“怎么淋成这样?”

李震道:“去买烟了,雨下的有点大了现在。”

“我刚才想了想,想出个办法,但是觉得不太可能。”

“你说说看。”

谷雨道:“这个吧,主要用在舞台剧上,你见过那些3D绘画吧,就是在地上画那种看上去像是有个坑啊之类的画。”

“我知道,你继续。”

“如果条件可能,法师完全可以在屋子里搭建出一个平台,那个平台四面都画上这种肉眼看过去完全无法分辨出有这么个异物存在的3D画。”

“这样法师和桌子只要出现在这个平台上,就会像悬浮在空中一样,对吧?”李震道。

谷雨点了点头却又立即摇头:“但是有两个难关,一是这个平台要怎么搭建起来?它不可能本身就存在在那里,阿梁和侦探总不可能也是从二楼飘进来的吧?要搭这个平台肯定会占用门口那扇门的空间,阿梁和侦探又不是睁眼瞎,不会发现吗?第二个难关,好,就算阿梁他们没发现,神不知鬼不觉地搭建了起来,那法师和那张桌子,要怎么出现在上面的?按照我们在片子里看到的,那个平台起码有半米高,人都要做一个明显的跨的动作才能跨上半米高的平台吧?”

李震在车里点了根烟,说自己一天的收获:“我见了阿梁的几个朋友,他是个孤儿,他哥是收养他的人家的孩子,两人的母亲前一阵才过世,他哥一家又走了,阿梁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阿梁说的那个侦探他们听阿梁提起过,是他高中同学,阿梁失踪后他们报过警,我拜托人查了记录,确有其事,加上我们发现的尸体虽然全身已经腐烂,但是身体细节都能对得上。”

“那个法师呢,他们都有听说过吗?”

“阿梁哥哥的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身体一直不好,法师说能治好她,看了几次好像特别有效果,钱就越给越多,每个月都要花好多钱给孩子买药,后来连高利贷都借上了,至于阿梁怎么接近的那个法师,他们也都不清楚,说他那阵子神神秘秘的,工作都辞了,女朋友也掰了。”

谷雨道:“回学校吧,再看看片子。”

李震微微颔首:“等会儿我们去趟福利院。”

“福利院?”

“嗯,我想继续查查阿梁的事。”

他说完裹紧了衣服抽烟,谷雨静静开了会儿车,在等一个红灯时,装作不经意地提起:“美玲可能要过来。”

李震一怔,语气突然凶恶了起来:“你打电话给她干什么?我是警察,我查案子,她不是,你别把她牵扯进来。”

“我是觉得既然那个法师提出了要求……说不定见面的时候……”

李震听到这里,勃然大怒,吼道:“你别管了!”

他开了车门直接下了车,恰好这时绿灯亮了,谷雨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追他,后头的车哔哔哔哔按起了喇叭,他没办法只好把车开出一段后再掉头回来,可等他回到这条路上,哪里还有李震的踪影,无奈之下谷雨只好回了学校,路上想和美玲说这件事,打她手机又不通,想必是已经在飞机上了。

谷雨琢磨了会儿这整件事,他这个被拉进案子当义工的,无端端受了李震一顿火,他也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回了学校索性也不管什么法师什么片子了,翻开学生交上来的作业开始改,改了半个小时,到了晚饭饭点,有个男学生来敲他的门,说是有事来请教他。

谷雨本不太情愿,那学生倒是机灵,给他打包了他爱吃的烧腊饭,饭盒一打开,谷雨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来请教他的学生谷雨有些印象,叫程笑,他的每节课他都会准时出现,娃娃脸,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大学生,他一坐下就和谷雨说:“最近听说了一系列案子,案犯以前是个心理医生,然后有个警察他……”

谷雨让他打住:“别和我说案子,我们说点别的,我是教电影的,不是业余侦探,行吗?”

程笑讪笑了下:“主要是想问问老师在改编真实案件上该怎么权衡。”

“权衡什么?”

“就是该不该加入太多私人的猜度和感情,我想着加入吧能更带动观众的情绪,但是又怕伤害涉案家属的感情,不加入吧,就显得……好像纪录片。”

谷雨打量他一番,道:“你说我下午布置的作业?”

程笑连连摆手:“不是啊,是我自己在写一个剧本,总觉得写不好,删删改改好几次了。”

“不错啊,才大一就开始着手写自己的本子了?总之,你要记得,无论你怎样权衡,都无法达到一个天平的程度,当你面对这个案子,并且有了将它写成剧本的打算的时候,这个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剧本创作永远是带有个人色彩的,就算是不能夹杂任何私人立场的纪录片,它的作者身份和色彩也是特有的。”

“剧本创作是这样,那网络上那种拍客呢?看到身边的新鲜事然后用手机拍下来的人他们应该是没有创作意图的吧,他们不是创作者,只是一个偶然的记录者?”

谷雨转了转眼珠,他动了下鼠标,电脑屏幕闪烁了下,跳到了那段法师视频上。

“你看一看这段视频,然后我们再来讨论创作意图。”

程笑坐过去了些,伸长脖子盯着电脑屏幕,谷雨捧着盒饭在边上吃,在这段长约五分多钟的视频播放过程中,程笑一言不发,他聚精会神地看,时而皱眉,时而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视频结束,谷雨问他:“你觉得这是一个偶然的记录者,还是饱有创作意图的创作者?”

程笑道:“我觉得……是一个创作者。”

“哦?”

“这是个恐怖片的片段吧?”

“怎么说?”

程笑道:“这个拍摄人……他拍摄的恐怖点都非常精准,该说每一个分镜都有照顾到吧,就好比最后一幕,镜头摔在地上,之前也看到了这间房间里蜡烛集中的地方只有一片,而那个镜头恰好摔在了那里,恰好那个红衣人走过来也不会挡到那片蜡烛,还有人和桌悬空那里,之前一段是镜头在屋里乱跑,但是到了那里,有非常长的一段停顿,之后又开始乱跑,首先,这个镜头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模拟成了装在手腕上的样子,我们假设它是在拍摄人手腕上吧,如果是日常生活中见到人和桌子腾空,肯定吓得屁滚尿流,怎么还有心思用手腕对准那个浮空的桌子仔细拍?人在那么慌乱的时候早就把拍摄这回事忘记了吧,只想着怎么逃命了吧?那他为什么不往门外跑?为什么不去撞门?他只是在屋里乱窜……”

“那你觉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之后?出现掩埋尸体的画面,或者一下跳到阳光明媚的一天,男女主角出现,干一些平常的事,这个男主角或许就是拍摄者,电影或许是倒叙,或许是正叙,反正我们都没看到拍摄者的脸,行凶者的脸,我们其实一无所知。”

谷雨咽下口饭,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拍了下程笑的脑袋,大笑起来:“行啊程笑!我怎么就没想到!我怎么刚才就没想到呢?!”

“啊?”程笑摸不着头脑了,谷雨说个没完:“我怎么就没想到!我被暗示了!有人拿来这个短片给我看,告诉我这个是在现实里发生的事情我就相信了!就好像观众,他看到预告片以为是恐怖片,但是实际上成片可能是爱情电影可能是喜剧,有一万种可能!视角误导!是我主观地认定他不会去找出路,我认定了他就是阿梁!哈哈哈,好啊,误导,好啊这个误导!”

程笑眨巴眨巴眼睛,小声问:“谷老师,您说什么呢?”

谷雨又用力推了下程笑的脑袋:“老师还有事,改天和你讨论心理医生啊!走咯!”

言罢,他关了电脑兴冲冲跑出了教学楼,他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李震,李震又彻底消失,谷雨这回没生气,他自己联系到了本市仅有的三家收养孤儿的福利院,要到了地址。

谷雨盘算着回头案子破了,得好好请这个程笑吃顿饭,他边琢磨着边哼着小曲往学校停车场走。这时雨已经停了,谷雨进了停车场,正找自己的车位,一眼扫过去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斯斯文文穿西装,女的也斯斯文文,穿身套装,正是白先生洋房里他见过的姚律师和云助理!谷雨看到这两人,脚底一阵寒意,没敢动,看到他们走到了自己车后似是在查看车牌的样子,谷雨暗道一声不好,转身要往教学楼里走,没想到他走出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达达的脚步声,谷雨心里七上八下,一慌神撒腿就跑。男的在他身后喊:“于律师!不!谷老师!你给我站住!”

谷雨哪里敢站住,七拐八绕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姚律师,谷雨骂骂咧咧慌不择路一个没留神和系主任撞了个满怀,这下好了,他也不敢跑了,转身一把拦住气喘吁吁的姚律师,和系主任挥了挥手,赶紧往边上走开。

“有事我们出去说。”谷雨抓着姚律师让他别乱动,姚律师身材瘦弱,竟就这么被他制住了,咬牙切齿道:“于律师,您这可以算是假冒他人名义非法占有他人资产了吧?”

谷雨连拽带拖把姚律师拉进了停车场,他道:“去车上说。”

姚律师推开他拍拍衣服道:“不了,就在这里说,你那位白先生呢,回美国了还是回英国了?”

谷雨尴尬笑笑,说:“姚律师,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进那间洋房看看,不得已才编了那么个谎。”

“不得已?”姚律师瞪大了眼睛,“你要看就去看,装什么所有人?”

“不是怕被你们工地上的包工头赶走嘛,我们也是有急事。”

“什么急事?有我们陈总的事情急?那么多块地就差这一块了,你这倒好,两张嘴皮子一碰就编了个谎话出来,反正心情一高一低,有心脏病的人不是你。”

姚律师一通说,谷雨全都乖乖应下,待姚律师说完,谷雨往车边挪了挪,道:“姚律师我这次真没骗你,那个‘白先生’是我一朋友,干警察的,想查个案子,又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警察?警察就能坑蒙拐骗?”

谷雨道:“我这正要去找他,要不我们一起去?”

姚律师抱着胳膊琢磨了会儿,说:“谷老师,你这要是再给我耍什么花招,我们可都知道了啊,你在这个学校教书。”

谷雨赔笑道:“这回真没骗您,真的。”

姚律师看看谷雨,还是不放心似的,叫来云助理,对她道:“你先回去和陈总报告下,我跟他们去看看,看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他这话说得大声,谷雨听在心里,上了车后,他道:“姚律师,我们真没什么来头,我是个老师,我朋友是警察,真的,我们不是故意的。”

“你别和我废话,开车。”

谷雨闭紧了嘴巴,姚律师又问他:“你朋友人在哪里?”

谷雨指指嘴巴,指指方向盘,姚律师道,“好好,你说话。”

谷雨道:“在……福利院吧……”

“吧?”

“我打个电话给他确认下啊,哈哈,您别急。”

姚律师冷笑了下,做了个请的手势,谷雨趁等红灯时给李震打了两通电话,他都没接,到了第三通,谷雨实在受不了姚律师的冷笑了,拿着手机就一个人演了起来,道:“喂小李啊,对对,我和你说,你先在那里别走,我这里……之前那个开发商找了过来,恩,是……诶诶姚律师!你干吗抢我手机?!”

谷雨差点没被这个姚律师给气背过气去,姚律师拿了他手机道:“我第一天知道原来你们电影学院的老师都爱和人这么打电话。”

谷雨本来还想和他理论,后面的车又开始催,他踩下油门,和姚律师道:“电话打不通,但是他人肯定在那里,真的,我保证,我也保证我们绝不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姚律师,您想想,我们要不是为了查案,这么骗您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我怎么知道,得问问是哪家公司找你们来搅局的。”

谷雨算是服了,索性不说话了,一路开到了福利院,他拿了把雨伞下车,和姚律师一块儿往福利院走。李震到底在不在这家福利院,谷雨心里其实也没底。

谷雨正想着另外两家福利院的地址,姚律师忽然拉了下他:“嘿,谷老师,你那小李不就在里面吗?”

谷雨瞬间眼前一亮,直朝着姚律师看的方向跑了过去,姚律师没看走眼,站在福利院花园树下和一个中年妇女说着话的正是李震!

“李震!”谷雨大叫着冲到李震面前,也不管还有别人在场,一把抓住他说,“我有发现!你先别说话,你听我说!那个短片的拍摄人可能不是阿梁!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都没看到短片拍摄人的脸,也没看到与他同行的人的脸,甚至连那个法师的脸都没看到!我们凭什么说他们是已知的那些人?这是误导!这种导演手法非常常见,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你后面的是……”李震指指谷雨身后,谷雨道:“哦,姚律师,找上门来了,我已经全部坦白……”

“连案子的事也说了?”李震眉心一蹙,谷雨道:“没,你这里这位是……”

李震道:“这是福利院的院长方老师,方老师谢谢您了。”

方老师冲他笑笑,道:“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去忙了。”

李震谢过她,与方老师握了下,目送着她离开,姚律师立马凑上来道:“‘白先生’好啊。”

李震摆摆手,说:“不好意思,之前一点误会。”

他掏出自己的警员证,道:“我在查案,十万火急的事,只好编了个谎,不是有心的。”

姚律师牵牵嘴角,拿着他的警员证就去了边上打电话,李震趁此问谷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之前不是说要去福利院吗,我就问到了三家地址,没想到第一家就让我找到了,这里就是阿梁待过的福利院?你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发现,阿梁当时进福利院是因为他出了车祸,失去记忆,半边脸也被毁容,费了好长时间才恢复过来,也不记得自己爸妈,更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就在福利院住了下来,后来被一个单亲妈妈领养了。”

“单亲妈妈?”(不是被阿梁他哥哥的爸妈收养的么?还是就是被那家收养的?)

“说是每周都会来福利院做义工,自己的孩子和阿梁玩得特别好就领养了阿梁,家里条件好像不错。”李震道,他这边才和谷雨说完,姚律师那边的电话也打完了,他把警员证拿过来还给了李震,阴阳怪气地说:“你们队长让我转告你,赶紧给他滚回去。”

李震笑了下,道:“那姚律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和朋友先走了,我们还有事。”

姚律师道:“你们去哪里?”

谷雨问道:“这个也要和你交代?”

李震道:“没事,姚律师要是没正经事做,可以跟着我们啊,我们查案。”

姚律师扶了扶眼镜,没吭声,李震对谷雨道:“你帮我找找市里画那种3D画的人,我估计很可能是美院的学生。”

谷雨点头答应,他和李震往福利院外走,姚律师一路跟着,两人上了车,姚律师也跟着上来,谷雨看他坐到了后座,回头道:“姚律师,您真要跟着?”

“开你的车!”姚律师也不太情愿,路上似是接到陈总的电话,唯唯诺诺应了半天,他一挂电话谷雨就问他:“您这是接了上头的命令跟踪我们?”

姚律师道:“你们查什么案?”

李震道:“这可不能随便透露。”

那边厢谷雨之前群发出去寻找绘制3D画的短信有了回音,一个学生的朋友恰好是干这个的,人现在正在美院。谷雨立即要到了电话,和学生约好会面的地址,他和李震风风火火赶到了美院,一见到那学生,立马拿出手机之前拍下的洋房内部照片问他:“画过这样的画吗?”

学生看了半天说:“我没画过……不过我室友好像有一阵在画这个,我在画室里见过,这个房子……蛮特别的……”

谷雨心里一喜,又去找舍友问话,打听他确实在半个月前画了这么幅画,装饰在一个半米高的平台上。听到这么个回答,李震的问题连珠炮似的来了:“谁让你画的?有联系方式吗?你去现场看过这间屋子没?”

舍友被他问得发愣,木讷地回答道:“一个男的,网上认识的……我会在网上发我画的画,他就问我接不接活儿,我当然接啊,他手机号码我倒是有,你等我查查啊……”

“那到底去过现场没有?!”李震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舍友吓得一哆嗦,翻着手机找到备注名为“鬼屋作品”的号码给李震:“喏,就是这个人,说是要布置一个鬼屋,我说这种3D画一定要去现场看才能画出效果,他就带我去了,我想想啊,在百花路多少号来着……七百八十二号的三号仓库?”

“三号仓库?”李震和谷雨异口同声,不是在月亮湾,不是在白先生的洋房,是在一间仓库!

李震拿过舍友的手机回拨,机械的女音在他耳边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那人长什么样?还有车,他开车带你去的吧?车什么样子?”李震问道。

舍友道:“人……不高也不矮吧,普普通通的,戴个鸭舌帽和口罩,说是感冒了,说话声我也听不太清,含糊不清的,我们打车去的。”

李震把“鬼屋作品”的号码记进手机,急匆匆从美院出来,和谷雨马不停蹄往百花路去。路上姚律师忍不住打听:“你们查的到底什么案子?”

李震和谷雨都没搭理他,谷雨道:“根据我们现在知道的情况,片子里有三个人,红斗篷的是法师,拍摄人是阿梁,同行人是侦探,结局是阿梁被法师的法力弄死了。

“但有两个问题:一是,在短片里我们一个人物的脸都没看到对吧?二是,究竟那片子里摔下来的拍摄人阿梁到底死了没?如果我们能穿过荧幕去测那个摔下来人的呼吸,就能确定他是死了还是还活着,但是……我们不能!你找到了两具被称为‘阿梁’和‘侦探’的尸体,还有被捕的法师的证词,但是仔细想想,死的真是‘阿梁’和‘侦探’吗?李震,你们有DNA测试结果吗,能证明他就是阿梁的证据吗?”

李震道:“不,其实尸体的身份一直以来都是疑点之一,我们一直在排查符合这两具尸体体貌特征的失踪人口。当时两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五天了,加上尸体被埋在湖边,周围潮湿闷热,腐烂得更快,脸烂得都看不清了,指纹也不可提取,阿梁和侦探又都是在那段时间失踪,死亡时间对得上,死因也对得上,身形也吻合,最关键的是那个被捕法师的证词,队里就下了死者是阿梁和侦探的结论。”

谷雨这时说:“还有就是刚才我的第一个问题,这三个人里我们连法师的脸都没看到!试想一下,如果你是个法师,想要行骗,你手上有这么个片子,你出去和别人说你法力无边你就展示这个片子,可这里面根本没有一张明确的脸啊!你要怎么证明你就是片子里的法师呢?所以我觉得片子里的法师是假的,不是害死阿梁哥哥的那个法师!一切都是一出戏!”

“如果一切只是出戏,是为了让我们得出阿梁已经死的这个结论……”李震突然拍了下手掌,“要躲避杀人嫌疑,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最大嫌疑人已经死了吗?按照这个方向分析,那段影片极可能是阿梁找的两个帮手,拍出这个片子制造了自己已经死去的假象!他要让大家都以为他死了……一个人想要假死消失,只可能是为了逃避某种责任……”

谷雨接道:“难道他杀了那个法师?为了给他哥哥报仇?假死是为了脱罪?你们抓了的那个人会不会是那个侦探,目的就是为了给你们看片子,让你们得出阿梁死了的结论。”

李震摇头:“没必要搞这么复杂,大可直接上传影片到网络上,顺便编造一个恐怖故事,不必自投罗网,他在我们眼皮底下多待一天,被识破的可能就越高,他没必要冒这个险。”

谷雨道:“还有……另外一具尸体是谁的?片子里的三个人,阿梁是拍摄人,侦探是同行人,那扮演法师的是谁?我们暂且叫他X吧,X总不可能是真的法师吧?他没有理由协助阿梁他们拍片,所以第二具尸体是这个X的?他被杀人灭口了?”

李震捶了下椅子:“太多疑点了,两具尸体的身份、拍摄短片的三个无脸人、自称法师的家伙,难道一切只是因为想要见那个姓唐的?”

“莫非他们以前就认识?有什么计划要实施?”谷雨皱紧了眉头,“希望仓库里有新的线索……”

姚律师一直想插话,终于等到李震和谷雨都不说话了,他道:“你们说的那个阿梁……是不是刚才那间孤儿院出生,脸上有道疤?”

“你干吗偷听我们讲话?”谷雨没好气地说,姚律师道:“我偷听你们说话干什么?我查过这个阿梁!”

“你查过阿梁?”李震转身看姚律师,“你为什么查他?”

“为了找白先生的后人,白先生的户口本上是有个孩子的,男孩儿,但是一直找不到,我把和他同岁的福利院的孤儿都找了个遍,这个阿梁就是其中一个。”

“那结果呢?”谷雨问道。

“结果?能有什么结果?KNA测试做出来,不符合。”

“KNA测试?”谷雨好奇地盯着后视镜里的姚律师看,“白先生不是干尸么?”

姚律师扑哧笑了出来:“干尸?你是说那个都市怪谈吧?哈哈哈,没那回事,你们说的那具干尸不是白先生,是他放在客厅里的一具尸体。这么说吧,白先生家有个习俗,就是这一辈必须照顾父辈的尸体到自己也过世,至于传说里满是血的浴缸,只是白先生在用特调的防止尸体腐烂的药水擦拭干尸啦,那具干尸就是白先生的父亲。

“那对夫妻找上门的时候,白先生并不在家,后来不是还闹出什么干尸复活的新闻吗?根本没那回事,是司机开车路上出了车祸,撞停在了路边,那具干尸就被追上的白先生又搬回家,白先生是三天后死的,发现尸体的是去他家里打扫卫生的女佣,白先生在浴室里撞到头死的,做DNA测试的血液样本是从警察那里弄到的,具体的就不和你们说了。”

谷雨嘀咕:“这些新闻里都没说啊。”

“新闻当然只说抓人眼球的部分,我在接手这单事情以前也不知道这些。总之,白先生不是什么吸血鬼,也不是什么干尸,他的后事是那个女佣处理的,哦对,那个女佣就是后来阿梁的养母啊。”

谷雨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了马路中间,转头问姚律师:“你说什么?”

李震亦道:“方老师说收养阿梁的那户人家条件很好,不过那个女佣不是家境困难吗?要不也不会去白先生家工作吧?”

姚律师这会儿优哉游哉地看着两人,道:“哦,原来这件事你们不知道啊?”

谷雨道:“你别卖关子了!”

姚律师吹了个呼哨,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这点事你打个电话去公安局不就能知道吗?”

李震摆出了个有点为难的表情,看着姚律师道:“姚律师您要是知道什么……”

姚律师大手一挥道:“诶,我也不是那种爱卖关子的人。和你们说吧,这个女佣呢本来家境是不太好,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富裕了起来,说是跑掉的老公去香港做生意有钱了,惦记着她,汇钱过来给她的,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她半个月前过世了,说来也是蛮奇怪的,她啊,也是在浴室里撞到头死的。”

谷雨打了个冷战,看着左手边的路牌说:“到了到了,七百八十二号!”

百花路七百八十二号是处私人仓储,三号仓库并不难找,李震找到管理员说明来意后,管理员拿备用钥匙给他们开了门,仓库门一打开,谷雨就傻眼了。

“空的?!”

Y市10月23日6:00PM

入秋后,傍晚一过五点半,天边黑得彻彻底底,天黑没多久就又下雨了,天边的云好似一块永远拧不干的湿毛巾,过一会儿就要飘几丝雨下来。

姚律师身穿挺括的西装,脚踩锃亮的皮鞋,手撑一把破个边的雨伞,站在百花路七百八十二号三号仓库门口打了个哈欠,他催了句在仓库里面不停转圈的谷雨:“晚饭时间了啊,别找了,空的就是空的,也看不出朵花来。”

谷雨回头瞪他,这时李震发话了:“登记人身份核实了,是假身份,一共租了三个月,从八月二十五号开始租的,后天到期。”

谷雨憋闷地靠在墙边点烟,问李震:“那现在怎么办?”

“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去吃晚饭,回头我联系你们。”李震说着就往外走,谷雨拉住他问道:“你去哪里,我们一起得了。”

李震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说就冲进了雨幕。谷雨唉声叹气地站了会儿,冲姚律师努努下巴:“一块儿吃饭?”

姚律师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最后两人开车去了市中心一家火锅店吃火锅。吃饭时谷雨接到了李美玲的电话,她飞机终于到了,正从飞机场出来,问谷雨李震在哪。谷雨把今天的经历大致和她说了说,把她叫来火锅店见面。

四十多分钟后,李美玲匆忙赶到,她没提行李,挎着个手提包风尘仆仆就进来了。

“这位是姚律师,出于一些原因,他今天就跟着我们了,这是李美玲,李震的妹妹。”谷雨介绍两人认识。

姚律师笑笑,大口吃肉,低头玩手机。李美玲喝了两口茶,一抹脸,问谷雨:“我哥呢?”

“跑了,我也拦不住他,他不让我跟着。”

“你们现在什么进展?”李美玲没什么胃口,拒绝了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焦急地看着谷雨。

“算是有些进展吧,我也说不上来,那法师和那个人……”

“他姓唐,我们都管他叫唐医生。”李美玲顿了会儿,说,“定在今晚见面,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谷雨安慰她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你哥都办了这么多年案子了,自己有分寸。”

“别人的事情还好,就是这个唐医生……我其实也觉得安排嫌疑人和他见面不太妥,那个人……不好说。”

姚律师这时把手机递给谷雨看:“这个就是阿梁哥哥那个案子吧?一家人跳楼那个,总算让我搜到了。”

“是,就是这个,我看看。”谷雨拿过手机扫了两眼,突然脑袋里警铃大作,“李震那小子,该不会去找高利贷了吧?和阿梁有关的人都查过了,只剩下查和他哥有关的人了!”

李美玲惊呼一声:“你说什么?我哥找高利贷?这个人不都死了吗,还去找高利贷干什么?”

谷雨把手机还给了姚律师,问李美玲:“美玲,我问你,你说那个唐医生有什么不妥?为什么你哥不愿意让嫌疑人见他?”

李美玲道:“我倒是能理解我哥,唐医生之前就逃出去过一次,这次见面,要是那个嫌疑人和他之前就认识,说不定……不过上面施压这个案子最好快些解决,涉及到封建迷信,怪力乱神的,闹大了影响不好。”

“那这个法师嫌疑人背景调查清楚了吗?”

“都是假的身份,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什么,现在往整容医院查,怀疑他做了整容手术。”

李美玲看看谷雨,叹息着,又说:“唐医生这个人有些邪……大概是……崇拜者吧……”

谷雨和姚律师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李美玲不太好意思了:“你们别笑话我啊,外国那些连环杀人犯不也有粉丝吗……反正遇到唐医生的事,我哥的神经特别紧绷,万一他要是再跑了,说不定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这个唐医生这么玄乎?”

李美玲道:“我问你们,你们觉得什么样的人很可怕。”

谷雨说:“伪善者。”

姚律师耸了耸肩,道:“冷血杀手?”

李美玲道:“唐医生这个人,他无法判断善恶。”

“性格缺陷?”谷雨觉得有趣,听得正出神,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猛地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李震打来的电话,谷雨赶紧接了,李震问他们人在哪里,谷雨听到他声音,松了口气,道:“还真怕你被高利贷分尸,我们在火锅店,你赶紧过来。”

李震应下,谷雨挂上电话后,李美玲继续给他们说唐医生的事:“唐医生是个混血儿,他的母亲怀他的时候杀了他父亲,后来他被母亲的姐姐领养,他十三岁的时候杀了一个同龄人。”

“发生口角?”谷雨猜测道。

“不,因为他需要为自己伪装一场死亡,他用这个同龄人的尸体冒充了自己,接着他离开了家乡。”

“十三岁?他能去哪里?能干些什么?”谷雨不解,姚律师道:“有些人,生来就有恶的基因。”

唐医生的话题明显让饭桌上的气氛凝重了起来,谷雨随便起了个头说了最近学校里的事,他和李美玲天南地北地聊天时李震终于出现,他整个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一坐下,服务员就给他拿了一大包纸巾过来。

“你小子不会真的去……”

谷雨还没说完,李震就点头了:“你猜怎么样?负责追阿梁哥哥那笔债的高利贷失踪了一个,五天前失踪的,更有趣的是,他的身高体型和阿梁差不多!”

“五天前……不就是那两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吗?”

李震道:“我们现在不能称他们为‘阿梁’和‘侦探’了,我想他们根本没死。”

谷雨道:“美玲刚才也说,怀疑牢里那个人整过容……你觉得那两具尸体是?”

“我想一具应该是法师的,一具是高利贷的,”李震道,“阿梁报复性杀人,然后伪造了自己已死的假象,借这两具尸体逃脱罪名,X和侦探都是他的同伙。”

“既然有这样的推测了,能不能现在再确认一下尸体身份?”谷雨问,李震道:“法师的行踪神秘,根本查不到任何资料,高利贷独进独出,我去了他之前的租屋,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空了,连根头发都找不到……”

李美玲此时清了下嗓子,李震瞅了眼她,道:“美玲啊,你来了啊。”

李美玲翻翻白眼:“什么我来了啊,你别弄这里的事情了,和我回去,你在这里到处忙还不如回去盯着唐医生。”

李震低头点烟,却立即被服务员制止了,他显得有些急躁,说:“还不能回去,还没搞清楚。”

谷雨道:“我们理理事情的时间线,阿梁先是租了间仓库,然后用制作鬼屋的借口骗一个学生去那里画画,那个时候仓库应该已经搭好一个和白先生洋房一模一样的棚内景了,对吧?”

李震点头,谷雨继续说,“好,学生去了,画完了,阿梁、侦探和X一起拍了片子……”

李震接下话茬:“接着他们杀了法师和高利贷,然后在当天开车去往月亮湾,准确无误地被各段路口的监控拍到。”

谷雨道:“所以,那个酒驾被你们抓的人到底是阿梁、侦探还是X?”

李震道:“无论他是谁,他交出短片,告知警方尸体所在,警方判断尸体中一具是阿梁,阿梁不但能逃脱法律的制裁,还能见到他想见的人。”

“唐医生?”

李震的耳朵动了下:“但是,为什么非得要见他?”

姚律师此时想起了什么,问李震:“你从白先生那里拿走的一根棍子也还回来吧,别侵占他人财产啊。”

谷雨取笑他:“这棍子怎么说也是白先生后人的,不属于你们开发商吧。”

李震道:“说起那根棍子,棍子的切口我研究过了,应该是被电锯之类的东西切下来的,切口很新,但是关于这个切口有件事我……”

姚律师这时打断了他,道:“哦,那些棍子啊,你搞不明白它们的来历是吧?白先生以前是唱戏的,家里一间房里都放这些舞台道具,什么长枪啊刀啊之类的东西,这也是我找他孩子下落的时候从女佣那里知道的,不过白先生死后屋子就荒废了,大概是被卖废铁的看中切下来卖钱去了吧。”

李震道:“房子既然荒废,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东西搬走,还要用电锯切割下来?”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李震左思右想后说,“不行,我得去见一个人。”

李美玲问他要去见谁,李震道:“失踪孩子的母亲。”

Y市10月23日8:30PM

山顶疗养院顾名思义位于山顶。已是秋天,山里的晚上野风大,彻骨地冷。谷雨蹲在地上抽烟,和姚律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他问姚律师:“你觉得能问出点什么吗?”

姚律师探出个脑袋张望:“雨停了?”

雨是停了,下了一整个下午、一整个晚上的雨停下了,可空气里还满是雨的味道。

谷雨问道:“白先生原来是个唱戏的?”

“唱戏的武生,家里有钱,据说黄金遍地。”

“哈哈,你都听谁说的?女佣?”

“女佣说白先生老自己嘀咕,盯着客厅的牌匾看,牌匾上的字是镀金的,他就说家道中落了,以前家里满地黄金,如今只剩这么一点。”

谷雨垂下头:“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姚律师往屋里看了眼,正看到李震和李美玲坐在满鬓白发的女子身边,她双眼空洞,眼中无光,好似盲人,脸上还有着年轻时貌美的痕迹。

“谁没有呢。”姚律师淡淡地说。

谷雨直起身听里面的人说话,憔悴的女子断断续续地说着:“那天……小涛不见了……找,找找,到处都是血……小涛的衣服……血……血……”

低低的啜泣声传来,谷雨侧身透过窗户缝往里看,李美玲正安慰地拍女子的手,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非常抱歉来打扰您,但是关于当天的情况,那间屋子的情况……我们……”

女子猛地抓住了李美玲的手:“干尸!是那个干尸干的!他要吸小涛的血!他要吸小孩子的血!浴缸里都是血!一定是小涛的血……小涛还那么小……那么小……那个干尸,都是干尸干的!”

女人泣不成声,开始胡言乱语,李美玲问不下去了,倒是李震还很冷静,对女人道:“我问你,你是怎么发现那间浴室的?”

“小孩子……有小孩子在玩玻璃珠……浴缸……啊啊啊啊!”女人失控地尖叫,李美玲赶紧把李震拉走,李震却没放弃,抓住女人的肩膀道:“你的儿子不在浴室里,那在里面玩玻璃珠的小孩是谁?”

“孩子他爸……别走啊,孩子他爸,我们小涛那么聪明乖巧……孩子他爸啊,说好了以后带他去拍电影,做童星的呢,孩子他爸啊……”女人看着李震,忽然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李美玲好不容易分开了他们,李震还在问:“那个玩玻璃珠的孩子是谁?是不是白先生的孩子?”

李美玲掐了李震一把,把他拖到屋到,教训道:“你能不能别揭别人疮疤!”

李震用力抓头发,反复咕哝:“还有个孩子……一定是白先生的孩子……”

姚律师凑上前去:“你说什么?”

“那天,还有一个孩子!如果不是那个孩子在浴室里玩玻璃珠,那女人不可能找得到那个密室,那个孩子……他去了哪里?”

姚律师道:“失踪了吧……要是知道他在哪里,拜托你请一定要告诉我。”

李震抓住姚律师肩膀,厉声问道:“那个女佣有没有和你说那个孩子的事情?”

姚律师挣脱开,道:“这事挺奇怪的,那女佣说根本就没见过家里有孩子,可是白先生的户籍名下确实有个儿子……”

李震站在屋外不说话了,他点了根烟,颤颤巍巍送到嘴边,他问李美玲:“现在几点了?”

“八点四十。”

“约好几点?”

“九点……”李美玲道,“你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李震垂下手转过身走开了,谷雨看看李美玲,想说些什么,可这时李美玲提包里手机铃声大作,她这边才接起电话,姚律师那里也接了个电话,两人露出同样的表情——诧异,吃惊,一头雾水,两人也同时齐刷刷看向走远的李震。

谷雨忙喊住李震,李震回身小声问:“怎么了?”

李美玲捂住手机说:“你们队长的电话……问是不是你把视频放到网上去的……”

李震一个眼刀甩向谷雨,谷雨一拍脑门:“八成是程笑那个小王八蛋!”

他一个电话打去程笑那里,谁料程笑也是莫名其妙,说是没碰过谷雨的电脑,还说:“老师你不是走之前关了电脑的吗?再说你电脑也有密码吧……你走了之后我也走了啊。”

李美玲道:“传送视频的IP地址查出来了,就是在你们学校。”

姚律师那边的电话也在说这件事,陈总抱怨说白先生的房子鬼屋的说法传开了,影响非常不好。

这两通电话应付完,四个人面面相觑,谷雨骂骂咧咧地说:“走!上车!找程笑去!”

他开车去了学校宿舍,查到程笑的房间号,一上去却怎么也见不到人,问了之后才知道程笑根本没来宿舍报道过,说是在外面租了房子自己住。谷雨再打程笑的电话,那边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谷雨拉了好几个学生问话,说:“程笑租的地方你们知道在哪里吗?”

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不知道,和他不熟。”

谷雨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还是姚律师他们安慰他,说:“你别着急,上传时间你和我们在一块儿呢,我们能给你作证。”

谷雨只好去翻学生的登记资料,按照那上面留的家庭地址找过去,他把车停好,跳下车就爬上了公寓楼去按门铃,李震紧跟着上去,门打开,谷雨表明身份,说是来找程笑的,屋里的中年妇女却一脸疑惑:“程笑?没这么个人啊,儿子,你认识一个叫程笑的吗?”

被她叫出来的男孩儿走过摇了摇头,谷雨比划半天,李震问他:“你有这个学生照片吗?”

谷雨道:“就是没有嘛!”

“不太对劲……你这个学生什么来头?”

“大学一年级学生,能什么来历??”

李震道:“地址是假的,不住宿舍,没人知道他住哪里……都和他不熟……”

他说到这里自己停了下来,退出好远看着四周的门牌号道,“这里是海星花园36幢对不对?”

谷雨道:“你人都在这里了,忽然打听地址干什么?”

李震上前问屋里那对母子:“你们隔壁那个叫阿梁的人你们认不认识?”

姚律师这时一拍脑门道:“啊!这个小区!没错!就是那个女佣后来搬进来的小区!”

谷雨愣在原地,那屋内的母子一个道:“阿梁?他好久没出现了,好像不在这里住了吧,家里出了那么多事……”

另一个道:“先是大人走了,后来又是一家人走了,你们……来找阿梁还是找那个什么程笑的啊?”

李震收拾了下情绪,和屋里的母子说了声抱歉,转身就往楼下走,谷雨此时有些失魂落魄,嘴里念叨着:“都是假的……”

姚律师拍了下他,按住他肩膀,道:“谷老师,你先冷静点,你仔细回忆一下这个学生……”

谷雨搓了搓脸,在楼道上站定了,摸出手机开始给系里其他老师打电话,一个个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叫程笑的学生,问到越后面他的脸色越难看,到最后一个电话确认完,谷雨看着李震道:“没有这个学生……他们都不记得有这个学生,那学校的登记册上怎么会有他……可我每节课他都有来啊……为什么是我?”

李震闷头往下走,谷雨突然间抓住他手腕说:“等等!他今天和我说起他在研究一个案子要写剧本,说的是一个教唆杀人的罪犯的故事,那个罪犯有心理医生的背景……难倒他说的是……”

李震眼神一紧:“难道他知道我?知道我和姓唐的关系?”

谷雨接着推测:“那个片子……他知道你一旦遇到和电影有关系的事一定会来请教我……”

三人这时已经回到了楼下,李美玲正靠在谷雨的车边讲电话,她看到李震忙把手机递了上来,李震不愿意听,被李美玲硬逼着听,电话那端是他们刑警队的队长,对着他就吼:“李震!你小子给我快点滚回来!案子破了!是为了黄金!”

“黄金?”

铁马市10月23日9:00PM

审讯室内非常明亮,白色的墙壁反射着白炽灯的光芒,甚至有些刺眼。唐光晓坐在椅子上小心地看着面前的陌生男子,他的样子还很年轻,眼中有两团跳动的火焰,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手铐因为他不安的颤抖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的神情倒很镇定,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地期待、

“听说你想见我?”唐光晓撑着下巴看他,指指时钟,“一般九点的时候我就要睡觉了,所以麻烦你长话短说。”

年轻男子轻了下嗓子,道:“我知道那个木箱子。”

“嗯?”

“你知道的,所以接下来……”年轻男子冲他挤眉弄眼,他两只攥住的手分开又合拢,唐光晓隐约看到他手心里似乎抓着什么,他会意地把手慢慢靠近,脸上露出了微笑,年轻男子这时也笑了起来,他笑得有些夸张,仿佛整个人如释重负,终于获得了解脱一般。

他就这么大笑着用力握了下唐光晓的手,将手心里的东西拍到了他的手中。唐光晓握紧了拳头,侧目看看身边的双面玻璃,悠悠地说:“你知道……后面是警察吧?”

年轻男子捂住了嘴用力点头,似是乐不可支,话都不愿意说了。

唐光晓耸了下肩,他忽然松开了本来握紧的拳头,摊开了掌心里的一张纸条,光明正大地朗读了起来:“咳咳,我是按照你的留言来救你的,照我说的做。”

他话音未落,年轻人脸色刷的就白了,唐光晓朝双面玻璃挥了挥纸条,摆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年轻人霍地从椅子上跳起,猛地抓住了唐光晓的衣领,呵道:“你干什么?!不是你留下纸条让我们来救你的吗?不是说救了你出去就告诉我们黄金在哪里吗?你……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唐光晓耸肩摊手,扔下那张纸条,不出半分钟,四个警察破门而入,将他对面的年轻人压在了桌上,道:“什么黄金?你们是谁?谁出的劫狱的主意?”

唐光晓忙打了个手势:“事先说明,我没有参与。”

一个警察将他按在了桌上:“你闭嘴!”

他的嘴巴被人捂住,很快被带回他的单间牢房,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上一扇小门被人拉开,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脸,中年男子喊了声唐光晓,唐光晓见到他,熟稔地打了个招呼:“许队长您好。”

许队长神色严肃,问他:“黄金在哪里?”

唐光晓双手一摊:“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一无所知。”

“那小子已经全都交代了,Y市月亮湾三层洋房的地里本来藏着黄金,他挖出了个箱子,箱子里有张纸条,上面写着:要找剩下的黄金,就把我从牢里救出来,署名就是你!”

唐光晓听完,费了番时间想明白了,忍不住捧腹大笑,他别了个打电话的动作,道:“我要求和李震通话。”

许队长道:“你老实交代!”

“我根本就没去过Y市,你们可以去查我的通行记录。”

“留下那种纸条,还指望我们能查到你的通行记录?”

唐光晓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不,我真的不会干这种事,黄金,哈哈,太可笑了,我用黄金诱骗他人来救我……首先,我并不知道自己会被抓,那么其次,我被抓后要怎么在外面留下那张纸条呢?”

“你的那些同伙呢?”

“那我亲爱的同伙为什么不亲自来营救我?”

“别打岔!”

“你们被误导了,完全和我无关,你们该去追捕真正的凶手。有人死了,那个年轻人不是凶手,他没有杀人的胆量,你们该去找幕后的真凶,而不是和我纠缠莫须有的黄金。”

许队咬了咬牙,半晌,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是我,你等等。”

许队按下了扩音器,将手机递到门口,道:“你可以说话了,他能听到。”

片刻后,手机里传来了李震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他道:“我问你两个问题。”

唐光晓起身走到门边,道:“什么?”

“你去过Y市月亮湾没有?”

“没有。”

“纸条是不是你留的?”

第二个问题问完,唐光晓还是那个答案:“不是。”

李震应了声,道:“我知道了。”

许队气得冒火:“你给我等会儿,你知道什么?”

“不是他干的。”李震道,“许队要是没别的事,我先挂了,我已经有些头绪了,回头细说。”

李震匆忙挂了电话,许队瞅瞅唐光晓,又看看手里的手机,砰地关上那扇小门,迅速离开。唐光晓冲这白色的门板挥了下手:“下次再见啊许队。”

他笑了起来,哼着歌走到了书桌边,他在椅子上坐下,仰头望向密不透风的高墙,暗自喃喃:“那里是不是在下雨?”

Y市10月23日00:00AM

时间已经是午夜。

一条寂静的街道上,一幢二十层的办公楼下,三个人影鬼鬼祟祟。这三个人里有一个律师,一个警察,还有个电影学校的教授。

教授问警察:“李震……那个酒驾被抓的全交代了?他承认自己就是阿梁?”

律师道:“谷老师,刚才你去上厕所了,阿梁交代说他哥哥死后,高利贷就找上了他,要他还钱,那时候他一朋友,就是‘侦探’说,白先生洋房地下藏着黄金,他一开始还不信,侦探就带他过去了,进了储藏室,储藏室里都是些刀枪棍棒,侦探带了电锯,直接就把枪头锯了下来带着走。侦探带阿梁去了家地下工厂,找那里的师傅一鉴定,原来那些枪头都是刷了层银,里头其实都是金子!阿梁和那个朋友一合计,就决定去那里挖黄金,可没想到这件事被高利贷知道了,也想来分杯羹,侦探就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说找高利贷一起演出戏。就是短片里的三个人,拍摄者是阿梁,同行人是侦探,而法师,你们口中的X,其实是那个高利贷!这个短片拍出来后就能造成阿梁已死的假象,阿梁死了,高利贷就不用催债了,高利贷本身也有些厌恶这份工作了,既和自己上头也好交代,他还可以拿着黄金远走高飞,阿梁呢,借着这个片子的名头假死,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把这个片子放上网,以侦探身份放出来,就算警察找到了侦探,侦探就说那时候自己逃了出来,不知道阿梁后来怎么样了,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结果他们来这里后院挖了半天,你知道挖出来个什么?”

谷雨问道:“什么?”

姚律师道:“他们挖出来一只木箱,里面是张字条!字条上写:想要黄金,先来救我,署名是……”

“唐光晓。”李震说道,他挥了下手,三人溜进了那幢办公楼。

姚律师继续道:“没错,就是他的署名,这伙人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就琢磨着要去找这个人,后来他们在电视上看到他的下落,阿梁就乔装打扮想去探监,结果唐光晓这个重犯,轻易见不到,阿梁说,还是侦探给他出的主意,当时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答应这个主意,因为这个主意非常冒险,搞不好要坐牢的。”

李震道:“这个主意就是将这段影片交给警察,告诉警察在某某地方有两具尸体,如果要知道更多细节,他要见到唐光晓才肯说。”

“对,我想阿梁当时肯定求黄金心切,被贪欲蒙蔽了心智,觉得这是唯一能见到唐光晓的方法,侦探还给他打包票说就算被警察抓了也没法定罪,人毕竟不是他杀的。”

谷雨道:“有个问题,阿梁没怀疑过要去哪里搞这两具尸体?”

李震道:“他说侦探能搞定,他也就没怀疑过,我已经和许队说了那两具尸体可能的身份,他们派人去确认了,一个很有可能是高利贷,另外一个……我刚才收到短信了,同事说最符合我描述的失踪人口里有一个,叫程笑,是个混混。”

“所以从头至尾都没那个法师什么事?阿梁也没报复性去杀了法师对吧?”谷雨道。

李震道:“可以这么说吧,阿梁交代说自己本来是想找法师报仇的,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就只好放弃了,加上那段时间高利贷逼得紧,他就没追查法师这条线了。”

谷雨道:“他为什么突然自己老实交代啦?”

李震道:“他去见了唐光晓,给他塞纸条说能救他走,谁知道唐光晓直接把纸条给了警察。”

谷雨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么搞笑?”

李震比了个脑子不对的手势:“唐光晓这个人有病,不能按正常逻辑看他。”

“阿梁就只好都交代了?”

李震点头,姚律师道:“我说我们也不是来偷东西,至于这么偷偷摸摸吗?”

谷雨道:“啊?万一那个侦探还在事务所里呢?不能打草惊蛇啊。”

他又看了看李震,恍然大悟道:“哦,你刚才电话里就是说这件事呢!你说相信他是说相信不是唐光晓干的?”

李震道:“不是他的风格,这件事上我确实相信不是他干的。”

谷雨这时说:“阿梁的那个朋友……那个侦探……该不会真的是……”

李震道:“还有件事,许队让你别担心了,网上的片子都删了。”

谷雨松了口气,姚律师这时紧张兮兮地说:“不行啊,删了也不行,万一已经有人下载下来再上传上去呢?这鬼屋的名号还不就传开了?到时候谁敢买这里的房子??”

李震和谷雨都没接他的话茬,各自在楼梯上散开,姚律师追上谷雨道:“谷老师你学生搞出来的事,你是不是得拍个宣传片给我们塑造下正面形象?”

谷雨转转眼珠,道:“行啊,叫你们老板投资点钱,我直接给你搞个恐怖片出来,就说之前这个片子是前导宣传片,病毒营销,你觉得怎么样?”

姚律师竟然还认真思考起了这个办法,他慢吞吞地说:“我觉得行……我得问问陈总去。”

“几零几啊?”谷雨回头问李震,李震道:“五零六。”

谷雨拿出手电照了下楼道号:“是五楼了!”

他带头转进了五楼走廊,楼梯口上来恰好就是五零六,谷雨指指房门道:“就是这里,怎么进去?”

李震走到他身后,让他闪身让开,谷雨还以为他要拿把万能钥匙出来,没想到他一抬脚就踹开了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甚至还直接摸到了墙边的开关打开了灯。

“擅闯民宅,我没看到,没看到,我下楼买个饮料,你们要喝什么?”姚律师站在门口捂着眼睛问众人,谷雨瞪他一眼:“可乐。”

“烟。”李震说。

谷雨道:“我说不是不能打草惊蛇吗??”

李震道:“程笑……不,你觉得嫌疑人还会在这里吗?”

谷雨吐吐舌头,李震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没去动桌上的资料,没去翻任何一个抽屉,只是贴着墙壁慢慢地走。反倒是谷雨翻箱倒柜地找起了东西,事务所的所有抽屉都没有上锁,能够轻易拉开。

“你在找什么?”李震问道。

“啊?找……找……”谷雨一时间说不上来,李震这时弯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墙壁,谷雨一个机灵,二话不说冲过去一伸手就推开了李震面前的墙壁,墙壁旋转着,谷雨一个踉跄跌进了墙壁里,他立即按下手里的电筒寻找起电灯开关,不一会儿李震也进来了,谷雨按亮电灯,他扯了扯李震的衣服,问道:“我们现在是在……策划犯罪的现场吗?”

李震没说话,他弯下腰——他必须弯下腰,否则他的脑袋一定会撞到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无数照片,他走到了房间深处,在那里,有一面墙壁,雪白的墙壁上贴满了照片,照片全都属于四个人。

一个是个年轻人,上班族打扮,脸上有道斜斜的疤痕,所有照片里的他都行色匆匆。边上是一系列一家三口的照片,丈夫和妻子带着孩子在公园玩耍,在快餐店吃快餐,在街上散步,丈夫独自出入银行,独自忧愁地喝酒的照片。这一家三口和第一个年轻人还有一套合照,合照里有一位白发的老妇人,似乎是他们的母亲。

紧接着的一批照片,核心人物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好似一个流浪汉,衣衫不整,眼神涣散,总是在公园和垃圾桶周围出没,在他那些邋遢的照片上还贴了张古旧的彩色照片,相中人的眉眼依稀能看出这个流浪汉的影子,似乎就是这个流浪汉年轻时的模样。

李震继续往边上看,之后出现的照片全是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男子,他经常出入一家民间借贷公司,看穿着打扮似乎是个街头混混。

墙壁角落零散地放着些失踪孩子母亲的照片,她呆滞地坐在疗养院后院中,呆滞地坐在一棵树下,呆滞地看着远方。

墙上还有许多剪报,几乎都是关于白先生洋房的报道,从旧到新,盖满大半面墙壁。

“喂,李震,这里有封信,给你的。”

“给我的?”李震转过身去,谷雨指指地上一角,那里确实躺着一个洁白的信封,上面写道:给李震李警官。

李震并没有立即打开那封信,他抓紧了信封冲出了事务所,正撞上拿着饮料上楼的姚律师。姚律师喊道:“你去哪里??”

“白先生的洋房!”

姚律师和随后出来的谷雨互相看看,不由分说地追了上去。

夜色渐深,三人飞车,一路往白先生的洋房而去。

李震不等谷雨停好车就从车上跳下来,一路跑进了洋房,他嘴里念念有词:“木棍,割痕,新的切口,是新的,栏杆的切口,栏杆……黄金……满地黄金……家里只有那么点黄金了……是黄金!我知道了!是黄金!”

谷雨跟不上他的思路了,看着他一进屋就扑向了一楼通往二楼的栏杆,姚律师拱拱谷雨,问道:“他怎么了?”

谷雨摇摇头,李震又冲向倒在客厅里的牌匾,他抓着手里的信大声说话:“是黄金!这些楼梯栏杆里藏着黄金!但是切口不是新的!你看切面木头的颜色!女佣突然变得有钱你们还记得吗?一定是因为……”

谷雨道:“你怀疑女佣杀了白先生,为了黄金?”

李震摇头:“不不不,没那么简单,肯定没那么简单,女佣死了,还有谁死了?阿梁的哥哥、阿梁……还有那个演员,失踪小孩儿的父亲……这些人都和那一天……白先生的干尸被发现的那一天有关……

“那个孩子……白先生的那个孩子……干尸被发现的那天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铁马市10月24日1:00PM

李警官您好,

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成功晋升为一个杀人犯了吧。这并不是一封自白书,我也不曾想为我的犯罪行径开脱,我回来是为了复仇,所有死去的人,都是罪有应得。

我的父亲白先生唱了大半辈子戏,是个戏痴,尽管平时为人痴痴傻傻,却也没忘记祖上留下来的规矩,白家长子必要照看父辈尸体直至自己撒手归天。理论上来说,我父亲死后应该由我照看他的尸体,可我没能做到,我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的父亲。

李警官,您既然来到这里,想必已经知道失踪男孩儿的故事了吧。我还记得那一天,这对夫妻来到我家,我父亲出门了,我和小涛在浴室里玩耍,他受不了天热,脱了衣服就跑去外面说要去游泳,我不会游泳,只好继续玩我的玻璃珠。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小涛,不,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阿梁了。我时常想,如果我没邀请他来浴室玩耍,他没有去外面游泳,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他的父母不会来到我们家里,浴室的秘密不会被人发现,那个挡在浴室门前的柜子不会被人推开,里面的黄金不会滚落出来,爷爷的尸体不会被带走,父亲不会想要搬家,不会在把藏起来的黄金拿出来的时候被那个女佣看到,那么……一切或许都会是另外的故事吧。

可是我邀请小涛去浴室玩耍了(那是我唯一能自由玩耍的地方,我有先天性的血液疾病,只有在那里和我的房间里,我才不会被阳光伤害),小涛因为天热脱下衣服就跑了,他的父母来了,爷爷的尸体被发现了,我们的秘密被发现了,小涛的父亲看到了黄金,女佣也看到了父亲藏匿黄金的地方……

这个故事还是这个故事。

我的父亲倒在了浴室里,小涛的父亲砸了他一下,他拿走了一些黄金,跑走了,后来女佣来了,她发现了昏迷过去的父亲。

她用黄金砸死了父亲。

那一年我六岁,我躲在浴缸后面,吓得尿了裤子。

我从家里逃了出来。

李警官,您应该知道小涛的父亲是个演员吧?黄金并没有使他的生活好到哪里去,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流浪汉。我的计划非常简单,就得到了他的帮忙,我找到他,让他扮演我剧本中的一个角色,一个法力无边的法师。是我带他去见了阿梁的哥哥,后来的一切您应该都在报纸上读到了吧,阿梁的哥哥一家自杀了,而我们法力无边的法师因为无法承受这一惨痛的事实也自杀了。

您或许要问我,阿梁的哥哥一家何罪之有。在这件事上我必须向您道歉,是我的失误导致了一切超出控制,我原本的计划只是需要阿梁去寻找黄金,我需要他听从我的安排,拍那场戏,假死,接着进监狱,接着被你们戳穿他的骗局,接着他将承担一切的罪名。

但是由于我的失误,造成了那一家三口的枉死,一命抵一命,现在我所有目的已经达成,我的复仇已经完成,请到月亮湾寻找我的尸体吧。

“所以,你找到他的尸体了吗,在月亮湾?”

“你读完了,能还给我了?”

“找到了吗?”

“找到了。”

“他叫什么?”

“不知道。”

“我不喜欢被人诬陷的感觉。”

李震点了根烟,他跷起二郎腿,闭上眼睛,陷在座椅里,静静抽完了这支烟。

直到最后,李震都不知道白先生的名字。

他只是一具溺水肿胀的尸体,一个无人熟悉的电影学校大一新生,一个别人的高中同学,一个不可告人的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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