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显然不太愿意提起案子。
“还问这些干吗,我都说了三百遍了……”
“那你就再跟我说一遍。要不然你我还有什么可聊的?”
赵胜无奈地斜睨了他一眼:“如果知道是她,我当然不会动手。我以为自己是在……”
“切西瓜。”
“对。”
“你没听见喊声吗?孩子没哭吗?”
赵胜摇头。
“没听见,只有电视的声音。那时,我在看新闻……看新闻的时候,我就想弄点东西吃。之前我睡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醒来后,就觉得嘴巴又干又苦,我想到当天早上买的西瓜,就搬起它,跑到厨房……切了……”赵胜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好一会儿,才说下去,“我真的以为是在切西瓜。”
“那么,你吃了没有?”
“什么?!”赵胜似乎吓了一跳。
“你说你以为自己在切西瓜。那切完之后呢?你吃了没有?”高竞又问了一遍。
赵胜面如死灰:“我,我……吃了……”
“好吃吗?你没觉得那跟西瓜有什么不一样吗?”高竞继续问道。
赵胜猛烈地摇头:“那就是西瓜的味道。妈的,我其实觉得我就是在吃西瓜,如果我觉得有什么怪味道,你说我还会吃吗?”
“然后呢?你吃完之后干了什么?”
“我把西瓜皮扔进塑料袋,接着出门倒垃圾。”
“然后呢?”
“散步。我喜欢在我们家附近的广场转转,那儿常有人卖唱,我就听会儿免费歌曲,接着就回家睡觉。”
“你总是在那个时间散步,还是偶尔出去一次?”
“好几年了,我差不多每天看完新闻都会出去散步,一般两小时后回来。我没算过时间,但差不多就这样吧。”
“有谁知道你有这习惯?”
赵胜耸耸肩:“我哪知道!”
“至少跟你住在一起的人应该知道吧?”
“那是那是。”赵胜点头。
“所以廖珊知道你有这习惯。”
“对。”赵胜笑了。
“还有你的邻居。或许他们经常在那个时间看到你出门。”
赵胜撇嘴摇头:“不知道。”
高竞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玻璃墙,不知道董坤有没有站在那后面。
“跟我谈谈廖珊。她是怎么住到你家来的?”
“年初,我在马路上碰到她。她那时提了个大行李箱,正从一家酒店里出来。我好多年没看见她了,如果不是她叫我,我是肯定认不出她来的。她比过去漂亮多了,过去她给我的印象是,穿得挺寒酸,又不会打扮,可现在她不仅穿得体面时尚,还化了妆,手腕上还套了个翡翠镯子,看起来像个阔太太。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说,她跟家里人吵架,搬出来了。当时,她急着找个住的地方,而且是当晚就要入住,她不想住酒店,酒店又贵又脏。她让我帮忙想想办法。恰好我那会儿一个人住,家里正好有间空房,我本来还怕她会嫌弃呢,谁知我一开口,她就答应了。从那以后,她每个月给我一千块。”
“这么说,她只是你的房客?”
“差不多吧。不过,当着外人,我叫她‘老婆’。是她让我这么叫她的。她说,这样对我对她都方便一些,免得邻居说三道四的。我觉得也是,从那以后就这么叫了,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你说得没错,其实她就只是我的房客。”
“那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他提了个常规问题。
赵胜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答:“好像是那天早上。她在刷牙洗脸准备出门,我刚起床,想用厕所,我们就在厕所里打了个照面。”
“她要去哪儿?上班?”
“不,她不上班。”
“她不上班?那她靠什么生活?她怎么支付每个月给你的房租?”
“我不知道,大概有存款吧。我没问过。”
“那天早上以后,一整天,你都没再见过廖珊吗?”他继续问道。
赵胜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她好像是中午回来的。我正睡觉呢,听见关门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哭声,我被他们吵醒了。那孩子闹得很,我坐起来想骂她,可她已经一溜烟跑到自己房间去了。”
“然后呢?”
“她打电话给我。”
“打电话?你们住在一套房子里,她还打电话给你?”
“她在电话里说,她很累,懒得动,她问我能不能替她去买张火车票。”
“火车票?她要去哪里?”
“北京。”
“什么时候的火车?”
“第二天下午的。”
“你在哪里买的车票?”
“还能哪儿?我家对面的火车票预售点呗。”
“你买完火车票,回到楼上,这时候她在干吗?”
“她还在自己的房间,我敲门,她打开门——哦,对了,那时我见过她。她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像是没睡醒的样子,我跟她说话,她还一直打哈欠,她还让我把客厅的咖啡拿给她。我把那张车票给她,她给了我钱,我又把咖啡拿给她后,接着,我就又回沙发上睡觉去了。”
“在那之后,你还见过她吗?”高竞越听越觉得离奇。
赵胜抓抓脑袋,摇头道:“没有,应该没见过了。”
“你说她让你买了一张火车票?”
“对。”
“那孩子呢?”
“她没说。我也没问。”
“会不会是要把孩子送到他父亲那儿去?”
赵胜不置可否。
“她有没有提到过孩子的父亲,或者其他的亲属?”
“她说她老公很帅,很疼她,也很有钱。还说,她老公把这孩子看成他的命根子。”
“那她为什么带着孩子住了出来?”
“我也是这么问她的。”赵胜烦恼地挠着头皮,“她说,什么事出了点差错,很多事她也想不明白,她得找出原因。这是她的原话,然后,她就岔开了话题。我也没多问。老实说,只要她肯付房租,我管她是什么来历!”
“你们两个一起住了四个月,相处得怎么样?”
赵胜又嘿嘿笑了:“还不错吧。她常常买东西给我吃,这么说吧,我的早饭都是她做的,她起得早。她也常常带外卖给我,面包、牛奶、咖啡,有时候是炒面,我说,她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我也好久没跟女人住在一起了……”赵胜的微笑变得有点凄惨了,但他也看出高竞并不同情他,所以,他尴尬地清了清喉咙,继续道:“除了脾气有点怪,有时候有点喜怒无常,我觉得她还算是个不错的女人。”
“她没提起她的其他亲属吗?比如父母?兄弟姐妹?”
“她有一次提起她有个姐姐。”
“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因为那次我正在骂赵欣,我说我妹妹跟我抢遗产,谁摊上这么个亲戚谁倒霉!她就说,她也有个姐姐。”
“然后呢?”
“她什么也没说。她就是看着我说,她有个姐姐。接着,她就干别的事去了。”
“那么,她的父母呢?”
“没提过。我只听见她给一家叫什么‘明日养老院’的打电话,找一个姓杨的女人。她跟我说,她妈就在那家养老院里。真的没找到吗?”
“至少目前没有。她在你这儿住了这么久,有没有人来找过她?”
“高竞,你就饶了我吧,我记不得了……”赵胜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但当他迎向高竞的目光时,又退缩了,“人我是没见过,但有那么几次,晚上,我散步回到家,发现茶几上有很多吃的,苹果、巧克力、饮料,还有一些零食。我问过她,她说有个朋友来看她。就在出事的前一天,这位朋友也来过,给她送来不少咖啡饮料。廖珊喝的咖啡饮料都是那人送的。”
“你觉得是同一个人,还是每次都有不同的人来?”
“听她的意思,好像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她不是那种有很多朋友的人。”
“那人是男是女?”
“我觉得应该是个女的,而且应该长得不怎么样。”赵胜露出狡猾的微笑。
“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