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材市场门口贴出要搬迁的消息,海报被雨水浇湿,软塌塌地糊在墙上,周围的商户视而不见,依然在柜台忙碌着。
王自力曾经的铺位闲置着,他没有转租出去,而是留作纪念,墙上斜挂着建材市场十佳商户的锦旗。据说这曾是容城最忙碌的商铺,旺季,他不得不从浪水镇雇了几个年轻人来帮忙。市场里的人提到王自力,对他的生意手段充满不屑的同时,对他的勤奋却赞赏有加,他们说他是建材市场里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一个,上货也是亲力亲为。他有一次全神贯注地清点数目,没注意到货架上那盒倾斜的钢钉,是玉茹及时拉了他一把,才躲过一劫,他却对她大吼起来:“你是不是成心想害死我?”商户都知道他易怒的毛病,谁也没有吭声,只有对面铺位的田淑贞跳出来,责骂王自力的不识好歹。
这个名字让我心跳了一下,我把头扭向对面,还是田淑贞当年负责的门面,换了一个穿着漆皮高跟鞋的年轻女人在忙里忙外。问到和田淑贞有关的情况时,她朝里屋撇了撇嘴:“问他。”
出来的是田淑贞的前夫,他对她现在一无所知,“我们已经离婚三年了,大家各做各的,平常没有联系。你问她和王自力的关系?她在这儿的时候就有点看不惯他,我劝过,说都在一个地方做生意,不要把关系闹得那么僵。她也不听,没给过王自力好脸。但杀人,她做不出来,他们没什么深仇大恨,她只是心直口快,但不会跟人结仇。”临走的时候,他追出来,给小王递了一根至尊真龙,小王厌恶地摆摆手,他有些尴尬,“如果田淑贞有事,孩子的抚养权能要回来吗?”
我们又走访了另一家商户,只剩一个脚搭在门框嗑瓜子的中年女人在店里,店里的其他东西基本搬空了,她说要搬到新的建材市场去,她没有其他门路,只能忍受不断上涨的租金。谈到王自力的时候,她表现出了老容城人的不屑,“他这个人很固执,听不进去别人的劝,也不念过去的好。我不能说他死有余辜,但这几年他得罪人的事我没少听说。不过你让我具体说是谁,这不好说,我们容城人没那么心狠手辣。”
“那田淑贞你了解吗?她跟王自力关系怎么样?”小王问她。
“她?”女人瞄了一眼对面的铺位,“她是一个好人,就是命苦,那个男人死活要跟她离婚,这里每个男人都看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她的事你应该去问问玉茹,她们走得很近,是一条藤上的苦瓜。”
警方决定从田淑贞入手。她并不是容城人,而是我要去的麻城的人。我在麻城这个地方停留了短短两天,就感觉到那里的人像这城市的名字一样麻辣、烈性、富有正义感。我负责采访的美食节曾发生一起打斗,起因是不新鲜的食材让顾客吃坏了肚子,可最后扭打在一起的却是两个无关的路人。
我给麻城的记者朋友打了个电话,请他抢在警方之前帮我更多了解这个女人。很快,朋友给我回了电话,简要地勾勒了她的过去,“她曾经是这个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心思不在学习上,初中毕业就去了广东打工。每年春节回来的时候,总有一些人在背后说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倒也不在意,继续在村子里走来走去。十年前,田淑贞回来办了一场婚礼,村民说她嫁了容城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年纪也不小了,特别能喝酒,喝多了就开始说狠话。结婚以后,她就不常回村里了。三年前她一个人回来过一次,来去匆忙,跟谁也没打招呼。有在容城打工的人说她离婚了,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可谁也没有机会亲口问她。”朋友在电话里抱歉地说,他认为这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警方认为,田淑贞将名字改成张婉玉,是为买凶杀人所做的准备。这个问题抛给她时,她却一脸无辜,“我一到广州就用两个名字,不想前夫找到我。他一直想夺回儿子的抚养权,就想尽办法把我逼到绝路。他打了一圈电话给广州的朋友,让他们不要跟我合作,还到处散播我是骗了他钱被发现才离婚的。”
根据民政局提供的资料,田淑贞是2008年离婚的,因为财产分割还一度闹上了法庭,最后她只分得一套房产和儿子的抚养权。连处理这件离婚案的工作人员也替田淑贞不值,他说离婚前她的前夫就把财产转移走了,这些年田淑贞忙着在家带孩子,生意上的事情已经不再插手,连账面上有多少钱她都稀里糊涂,最后在分割财产时傻了眼。
“不是我想离婚的,是他提出来的,他直接告诉我外面有人了,让我看着办。我刚开始没同意,他就动手打我,”法庭上,田淑贞撩起了额头的刘海,向大家展示被殴打过的伤痕,她的前夫则僵硬地坐在台下,嘴里嘟囔着“胡说些什么”。
建材市场的商户们也纷纷提供田淑贞夫妻关系破裂的证据。
“她老公娶她时,也不是头婚,娶她就是为了生个儿子。有一次她老公喝多了说起她以前在广州打工的事,啐了一口吐沫,说不知道她以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圆房那晚都没见红。”
“田淑贞还真生出了儿子。他老公让她在家带孩子,自己却从老家雇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很快两个人就眉来眼去上了。田淑贞很少来店里,她看走了眼,把那个女孩当成亲妹妹看待,带她去买了几身衣服,还让老公多给她开点工资,说一个女孩在外面赚钱不容易。我们当时都在背后笑她。两人关系败露后,田淑贞用手撕那女孩的衣服,还用指甲抓她肩膀,骂着麻城最难听的话。她前夫看不过去,当众给了她一巴掌。后来田淑贞就很少过来了,偶尔路上看见,也是低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