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雕说:"你有什么资格谈论人生!不过是个花囊子、糟树根罢了。"
金老歪击掌笑道:"大哥这话差矣,我踏遍江湖,寻尽绝色,方知人生的辛苦和真谛。我认为,一般人对生活抱有两种态度,一种是纵欲的人生,追求人世间的享乐,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纵情任性,无法自拔,譬如本人。另外一种是禁欲的人生,视欲望如毒蛇,譬如两位下棋的和尚……"
僧人甲说:"阿弥陀佛!古老一池塘,一蛙跳在水中央,"扑通"一声响。"
僧人乙说:"阿弥陀佛!冷月明,一夜绕店行。"
金老歪说:"纵欲的人生固然不好,但是禁欲的人生使人形同死灰,毫无生气,好比种花栽草,浇水过多,必定腐烂而死,而缺少水分也会干枯而死。"
蔡若媚说:"高见,精辟。我赏你半个黄橙。"
蔡若媚从正在走过的伙计盘中拿起半个黄橙抛给金老歪。
金老歪接过黄橙,放在鼻边嗅了嗅。
金老歪说:
好香,好橙。
新橙如刚开脸儿的新娘。
甜净的美,
在白脂的玉盘里的脆响。
而切橙的刀子,
确曾在紫金山间的石头上,
磨过……
两个僧人听了,一怔。
棋子"啪"地落地发出响声。
老雕说:"好诗,好诗,原来你还有花花的诗肠子!"
黄栌听了,一阵冷笑,停下绣花针。
黄栌说:"雕虫小技。"
金老歪说:"那你来一首。"
黄栌说:"来就来一首。"
黄栌说:"戏总会演完,有一天,我们总得将幕布落地,我绣穿红尘的戏服,你露出真实的胴体,靴子的响声远去了,只剩下空空的桌椅……"
老雕说:"有味道!有味道。"
金老歪说:"我这10年私塾白念了。"
黄栌冷笑一声,一拂玉袖,一股强风袭来。
老雕的稀发抖动。
蔡若媚手中的花手帕飘起来,落在僧人甲的秃头上。
僧人乙看见,一发功,那花手帕飘了起来,飘到二楼,落在黄栌的绣盘上。
众人惊愕了。
棋盘飘走,棋子散落。
僧人在石地上用手指切画出一块棋盘。
二人依旧聚精会神地对弈。
老雕暗暗吃惊,坐在一张茶桌前。
蔡若媚飞快走上楼梯,附在金老歪的耳边说:"我看今天凶多吉少,都不是善主,还是小心为妙。"
金老歪说:"有好戏看了。"
蔡若媚说:"我估摸着,他们在等什么人?"
金老歪说:"等谁呢?"
门开了,一阵风卷进来,夹杂着一股香气。白蕾、王璇、龙飞、七哥走了进来。
白蕾问:"掌柜的有空房吗?"
蔡若媚看得呆了,听她呼唤,急忙应道:"有,有,二楼最东间一间,屋暖炕热……"
蔡若媚扯扯金老歪的袖子:"这小妞儿怎么这么像小薇?是送军火的人到了吧,那个妇人就是我家的三老婆王璇。"
金老歪说:"虽然是自己人,这年头太乱,还是加些小心。"
白蕾说:"又不是冬天,要什么屋暖炕热,你要把我烙烧饼?"
蔡若媚说:"不,不,说错了,屋爽炕凉,要不要一壶好茶?"
白蕾说:"我还没吃饭呢。"
蔡若媚说:"哟,别饿断了小姐的肠子,小姐吃点什么?"
白蕾问:"你这里有什么?"
蔡若媚如数家珍地说:"有驴肉、马肉、鸡肉、鸭肉、骆驼肉,包子、饺子、饼子、果子和面条。"
白蕾说:"来四碗牛肉面,少放点辣椒。"
蔡若媚朝里间喊道:"来四碗牛肉面,热乎的,少放点辣椒,客人怕辣着肠子!"
白蕾说:"画蛇添足,没把你当哑巴卖了。"
金老歪说:"我去端去。"
蔡若媚用眼睛一瞥他:"没你事,你又不是这店里的伙计,是不是又看上了这小白菩萨脸?我告诉你,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四人拣了空座位坐下来。
老雕的双眼狠狠地盯着白蕾。
二楼黄栌也冷眼瞟着白蕾。
金老歪在白蕾对面坐下。
金老歪说:"掌柜的,来一碗智慧水饺。"
蔡若媚说:"真是铁丝尿罩子——瞎编!哪儿有什么智慧水饺?"
金老歪说:"就是多搁一点木耳。"
老雕在一旁听了,笑道:"狗屁!我们那里有的是黑木耳,吃了多半辈子,也没有见多长几个脑子!"
一个伙计端着四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四人桌前。
金老歪探头看了看,对那个伙计说:"鸡蛋太少,多放一些鸡蛋。"
蔡若媚"啪"地啐了一口唾沫:"那是牛肉面,放的哪门子鸡蛋?!张飞战韩信——乱弹琴!"
金老歪问白蕾:"小姐这是出远门呀?"
白蕾一掷筷子:"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金老歪说:"我是好心,今天这客店味道不对呀,我是替你们着想呀!"
白蕾说:"你还是等着吃你的智慧水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