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梁非常配合,他大概也想这桩命案尽快有个结果,以免影响酒店的生意。
好在客人很少,林梁几乎把大部分的酒店工作人员都动员起来了,大有一副不把酒店翻个底朝天不罢休的架势。从餐厅到酒吧到储藏室,一个都不放过,更不要提所有的酒店房间了。
程启思对钟辰轩说:“你认为,哪些地方最可疑?”
钟辰轩呵了一声。
“这个可就很难说了。毕竟,我们怀疑的东西有那么多,要逐个逐个去分析,我还不如把酒店翻一遍来得痛快。”
程启思固执地说:“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分析。毕竟,在之前的好些案子里,你的心理分析都相当准确。”
“很多人我连交谈都没有交谈过,我怎么可能分析得出来。”钟辰轩想了一会,说,“现在有两个可能,要么我们会在一处很明显的地方发现,要么……我们就会一无所获。”
他又解释说:“第一种可能,就是凶手现在需要我们发现。如果我们什么都找不到,就只能说明凶手还需要这套衣服,所以不会让我们看到─如果我们在某个意想不到、特别隐秘的地方发现,也应该是后一种可能性。”
程启思说:“你觉得哪种可能性大一些?”
钟辰轩又想了好一会。
“说实话,我认为前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凶手想杀的人已经死了,这件衣服没有意义了。”
程启思笑了。“那我们就来证实一下你的想法是不是正确吧。”
从早上一直翻腾到正午,还是一无所获。程启思亲自找遍了所有客人的房间,红衣服是看到不少,但却没一件是他想找的那件。他找得又累又饿,出来迎头却碰上了优哉游哉的钟辰轩。
“启思,你不吃午饭吗?”
程启思看着钟辰轩那张含笑的脸,一股无名火就冒了上来。“我在这里累死累活,你在干什么?看海景吗?”
钟辰轩笑着说:“我可没忘了你啊,这不,就是来找你去吃饭了?”
程启思唉声叹气地说:“好吧,让我先去洗个澡。我这一身汗的,自己都觉得难受。”
“那我们在餐厅见。”钟辰轩说着,就向电梯口走去了。
程启思回了自己房间,拿了身干净衣服,就进浴室去洗澡了。他正对着镜子刮胡子,忽然听到从露台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声,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彷佛是什么重物坠地。
程启思心中一寒,立即冲到了露台上。他往下一看,只见下面的海滩上有一个人面朝下地趴在那里,四肢扭曲成一种奇怪的形状,一动不动,显然已经当场死亡了。
穿红衣的女人。
程启思一时间动弹不得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海滩上逐渐地聚集了从酒店里出来的人。
程启思这层楼只是二楼,他能够看清楚下面围拢来的每个人,三三两两地围在尸体旁边。他看到陈重带着红雨姐妹从酒吧过来了,而童知琳本来坐在海滩一边的沙滩椅上,这时也站了起来。
不出片刻,钟辰轩也出来了。他很快地朝上望去,看到程启思正在二楼露台上,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下来。
程启思到了海滩上,钟辰轩已经让林梁去找了条节庆时用的彩线,把尸体周围拦了起来,不让看热闹的客人和酒店员工靠得太近。他一回头看到程启思,便说:“你看到她掉下来的?”
“没有。”程启思恨恨地说,“我当时在洗澡,听到有人惨叫才出来看的。如果我在露台上……也许抬头一看,就能看到凶手了。”
钟辰轩说:“你认为一定是有人把她推下来的?”
程启思说:“一定是。”
钟辰轩说:“我觉得,我们似乎应该先看看她是谁吧。”
一句话提醒了程启思。那个女人因为摔下来的时候肋骨都断掉了,所以整个人都呈现出怪异而不自然的姿态,又是趴着的,分辨不出她是谁。
她有一头长长的黑发,乱七八糟地披散下来,沾上了鲜血。
程启思走过去,轻轻地把她的脸扳了起来。他失声叫了出来:“冯冬?!”
死者竟然是方晓声的妻子冯冬。冯冬一直是盘发,程启思从来没有看到她放下来过。她身上穿着那件红色锦锻的绣花女装,露出宽大的裤管,但却是赤着一双脚。
钟辰轩的眼神沉思地掠过冯冬的脚,然后问程启思:“你见到她的时候,她有没有穿鞋?”
程启思想了想。“我第一次看到红衣女人,是站在袁心怡和尹雪房间的露台上。那时候,距离远,没有注意到。
“而在海滩上的时候,她站在海里,所以我也没能看到她的脚。不过,我想没穿吧,这身衣服能配的只有绣花鞋,她总不会穿着绣花鞋进水里去踩吧?”
钟辰轩说:“你确定你当时看到的是她?”
程启思再次注视了冯冬的尸体一阵。
“这个,我觉得有可能是,但我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因为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是站着的,姿态很优美。而现在……她都摔成这样了,我实在……实在没有办法确定。”
钟辰轩笑了一声。
“记得我说过的吗?这件红衣服会以某种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个『形式』,倒是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他看了一眼程启思。“你就没担心过是尹雪吗?尹雪和袁心怡都是长头发,身材也都跟冯冬相仿。”
程启思四面一望,看到尹雪和袁心怡正站在不远处。两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尤其是袁心怡,一张脸更是白得一点血色都无。
程启思走了过去,尹雪立即问:“发生什么了?有人掉下来了?”
“是的。”程启思又对袁心怡说,“心怡,妳过来一下,我想让妳辨认一下,死者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妳所做的那套。”
“好……好的。”袁心怡的声音有些发抖,她表现出来的明显恐惧让程启思觉得有些疑虑。昨天晚上董隽的死也是谋杀,但袁心怡并没有特别的表现。
袁心怡跟着他走到了冯冬的尸体旁边。
她只看了一眼便说:“是我做的那件。”
程启思问:“你确定?”
袁心怡苍白着脸点了点头。“我确定。”
程启思又问:“只此一件?”
“是的,只此一件。”
尹雪在旁边说:“启思,心怡怕见血,有什么你一会再问吧。我先送她上去休息下。”
程启思还没来得及说话,钟辰轩就问:“尹雪,妳们刚才在哪里?”
他问得过于直接,袁心怡的脸色更难看。尹雪勉强笑了一下,说:“我们当然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叫声,就下来看看。”
钟辰轩说:“可是,妳们来得好像很迟。”
尹雪又笑了笑。“是啊,我跟心怡都怔了好一会,我又正在换衣服,所以耽搁了一阵子才下来。”
她扶着袁心怡走开了,袁心怡看起来确实是很不舒服,半个人几乎都靠在尹雪身上。钟辰轩对着她们的背影注视了一会,才蹲下身去继续去看冯冬的尸体。
程启思则转向了方晓声。
方晓声是跑过来的,跑得气喘吁吁。因为钟辰轩正把冯冬的头扶起来检查,方晓声一眼便看到了妻子的脸,顿时站不住脚,腿一软便坐倒在了海滩上。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程启思没有表情地说:“方先生,你的妻子就在刚才从酒店高处摔了下来,当场死亡。现在是失足坠楼、是自杀还是谋杀,我们都没有办法确定。例行规定,请你还是过来认认尸吧。”
钟辰轩挪开了些,方晓声盯着冯冬的尸体看了一阵,突然发疯一样扑到了她的尸体上,抱住她放声大哭了起来,眼镜也摔在了一边。
程启思和钟辰轩都没提防他会来这么一手,急忙把他架住想拖起来,但方晓声的力气大得惊人,仍然死死地拽着冯冬的手臂不肯放手,嘴里乱叫乱嚷着:“不,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妻子……她怎么会……”
程启思和钟辰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开了,林梁也指挥着几个保全过来帮忙。程启思皱着眉说:“把他送回房间去,找两个人看着他。”
林梁答应着,让保全扶着方晓声走开了。方晓声还在哭叫个不停,突然,他的声音一下子停了。
程启思和钟辰轩对这突然而来的宁静反而奇怪了,一抬头,只见方初正站在不远处,呆呆地注视着母亲的尸体。
他看了好一会,如梦初醒似地大叫了一声:“妈妈!”
方初正要往这边跑,方晓声眼疾手快,一把他把拉住了,抱在怀里。“小初,不要过去……不要过去……你妈妈她……她……”
“我要妈妈!放开我,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方初又哭又闹,在方晓声怀里乱踢乱打。方晓声搂着儿子,也泣不成声
了。
“小初,小初,你冷静点。我们先回去……小初……听话,小初……”
方晓声抱着方初,踉踉跄跄地走开了。程启思见钟辰轩还在望着他们,便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钟辰轩仰起了头,向酒店上方望去。“你觉得,死者是从几楼掉下来的?”
程启思说:“这家酒店本来就只有六层。屋顶有个可以喝茶的花园,她可能是从某个房间掉下来的,也可能是从顶上的露天花园里落下来的。”
他叫过了一个在旁边看热闹的服务员,问:“你们顶上那个花园今天有没有营业?”
“没有。”那个服务员说,“今天下雨,又没有什么客人,加上林经理把我们大部分都叫来帮助搜查了,所以就没营业。”
“没有留人值班?”程启思又问。
服务员说:“应该没有,你们再问问林经理吧。”
程启思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钟辰轩说:“这么看来,从楼顶的花园里落下来的可能性很大。我们上去看看吧。”
这时候,林梁喘着气跑回来了。“两位警官,我已经把方先生和他儿子安顿好了。现在……该怎么办?”
他哭丧着脸看了冯冬的尸体一眼。“这下可真完了,酒店的生意……”
程启思懒得理会他的牢骚,打断了他说:“林经理,你派几个人留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另外,今天你们楼顶的露天花园,有没有派人留守?”
林梁说:“本来,就算不营业也会派人值班的。不过,我把人都叫来帮忙搜查了,所以今天没有人……”他浑身抖了一下,“难道……她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程启思说:“我们会上去调查。你派人把这里看着,明白了么?”
林梁回答:“两位放心,我亲自在这里守着。”
钟辰轩一笑,说:“这天看来要下雨了,林经理不用在这里等了。劳驾你注意一下酒店大堂,如果上午那位何法医来了,马上通知我们。”
从六楼到屋顶,没有电梯,只有一段原木的弯弯的楼梯。程启思四处看了看,说:“这里完全没有监控。”
“所以凶手才会选择这里来作案。”钟辰轩说,他的眼光沉思地掠过了跟扶手相对的镜面。
楼梯一侧是悬空的,安着同样是原木镂花的扶手;靠墙的那一侧,却都镶上了镜子。
这些镜子都是一整面一整面的,加上这里光线昏暗,猛然地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夜里恐怕会吓上一跳。
走上屋顶,顿时眼前一亮。整个屋顶都种满了各色花草,大大小小的花坛和盆栽放得满满,香气沁鼻。
在花坛和盆栽间,放着一组组原木的桌椅,上面撑着几把浅色的大遮阳伞。四面都有半人高的护栏,铁制的。
程启思走过去摇了几下,说:“很坚固。”
钟辰轩说:“看看她落下来的那个方位的护栏。”
程启思走到东边一侧,伸手一摇,说:“一样的,很结实。”他又不死心地在那排护栏上东敲西敲,最后只得摊了摊手,说:“看样子,在护栏上做手脚的可能性不成立了。”
钟辰轩笑了。“你不会想说死者是自杀吧?”
“可是,你看,以你我的身高,这护栏都过了腰。冯冬比你我矮十多公分,又没有穿高跟鞋,这护栏都快到她胸口了。如果不是她自己翻过护栏跳下去的,就只能是凶手把她拎起来扔下去的……这个技术难度太高了吧。”程启思说。
“你不是在她坠楼的时候,听到过她的惨叫吗?”钟辰轩问。
“那并不能作为什么左证。”程启思说,“就算是有意要跳楼自杀的人,也有可能会发出一声叫声─那有时候是不由自主的。这个我知道,你也清楚。”
他转过头,环视着这座屋顶花园。除了花草之外,他什么都没看到。突然地,他用力吸了吸鼻子。
“辰轩,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香味?”
钟辰轩说:“这里的花很多,香气互相混杂,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叫作『特别』。”
程启思从衣袋里摸出了那块在董隽的陈尸现场发现的红色手绢。“跟这个一样的香味。你没有闻到吗?”
“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是闻到了。”钟辰轩笑着说,“我的鼻子可没有你的灵。”
程启思对他的讽刺只当没听见,走进了花坛之间,弯下腰东看看,西闻闻。忽然,他叫了一声:“是这个了。”
钟辰轩也走了过去。程启思指着的是一种大朵大朵的纯白色的花。他说:“这不是栀子花吗?”
程启思不悦地说:“你既然知道,怎么在发现手绢的时候不说?”
钟辰轩瞪了他一眼。“我一时没有想起来而已。而且,那房间的红酒味道很浓,又混合着童知琳常用的名贵香水的味道,
有点让鼻子失灵。我又不像你,还能在海滩上闻上一次呢。
“栀子花很常见,也很便宜。因为它特别香,所以在开花的季节常常会有人带着在街上卖,连进花店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栀子花真的很香,香得很浓,但却不腻人。它模样普通,就占了这个香字了。”
他又问:“你在冯冬的身上闻到了桅子香味吗?”
程启思说:“我只闻到了血腥味,和海盐的味道。”
他停住不说话了。过了很久,他才说,“冯冬真的是自杀吗?她真的是杀死董隽的凶手吗……”
“还有阿苏。”钟辰轩补充。“阿苏跟董隽的事,一定有关系。只不过,这层关系我们还不是很明了而已。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肯定跟娃娃有关。”
忽然,从楼梯那一侧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有人急急忙忙地上楼,而且踏得很重。几秒钟后,满头是汗的林梁出现在两人面前。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程启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半空。“这次又出什么事了?谁死了?”
林梁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还有人死?天哪,再有人死还得了?不是,不是有人死了,是袁小姐她昏过去了……”
程启思舒了一口气。“昏过去了算什么出事了?”
“不是啊,警官,她是因为她的娃娃才昏过去的。她的那个娃娃……就是那个穿着跟我们要找的红衣服一样的娃娃……”林梁再次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他的眼睛里带着惊恐,“头被人切下来了!还有很多血,跟人的血一样!手和脚也都断了……”
程启思跟钟辰轩面面相觑。
钟辰轩问:“现在谁跟袁小姐在一起?”
“尹小姐陪着她……”林梁急得搓手,“你们两位快去看看吧!那个娃娃的样子很可怕,就像,就像……”
钟辰轩说:“就像什么?”
林梁张开嘴又合上,如此这般了好几次,才嗫嗫嚅嚅地说:“就像方太太摔死的那个样子!”
程启思和钟辰轩回到了二楼,一进0235号房间,就看到尹雪正坐在沙发边上,低声地在跟袁心怡说着什么。袁心怡的脸色非常难看,无力地躺在沙发上。
红衣的娃娃面朝下地趴在地板上。
正如林梁所形容的那样,它的身体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四肢扭曲,脖子折断,就像是一个人从高楼摔下来那样。地板是白色的大理石,它的“血”就从身下流出来,染红了纯白的地面。
在她的身侧,有一张高高的椅子。
尹雪看到他们的眼神,就说:“本来心怡是把娃娃放在那张椅子上的。刚才,我们一回来,就看到这样子了……心怡当场就昏过去了。”
钟辰轩说:“现在没事了吧?”
袁心怡疲倦地摇了摇头。
“是谁……是谁把我的娃娃杀死的?”
她用了“杀死”这个词,让程启思觉得很是不舒服。但,看着娃娃身下的“血泊”,他又不得不承认袁心怡形容得很恰当。
尹雪轻声地说:“娃娃的眼睛,也被人戳过。”她指了指掉在地板上的一边还带着血的水果刀,“我想用的就是这个。”
程启思忍耐不住地大声说:“血?哪里来的血?这本来就是些玩具,怎么会有血?”
钟辰轩拉了拉他,示意他不要这么激动。
尹雪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这个,我也想知道。”
林梁的脸,又出现在房门处。“两位警官,那位姓何的法医到了,现在在海滩上。”
“他来得真快。”钟辰轩说,“辰轩,这里的事先放一下,我们先去看看那边吧。”
他又对尹雪说:“不要动它,一会我会让何法医把血液样本带回去检验一下,看究竟是不是人血。”
尹雪答应了一声。袁心怡的一张脸还是毫无生气,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
两个人出了房门,正好看到方晓声从他的房间里出来。方晓声的眼镜取下来了,双眼是红肿的。
看到两人,方晓声问:“我妻子她……我什么时候可以……”
“现在法医来验尸了。”程启思回答,“过一会我会找你要正式口供。方先生,请先留在房间里好吗?”
方晓声一脸倦怠地点了点头。钟辰轩问:“方初呢?”
“他哭累了,睡着了。”方晓声的眼眶又红了,“两位,我要进去守着他,小初他很爱他妈妈,非常伤心。”
程启思作了个“请便”的手势。看到方晓声房间的门关上了,他低声地说:“你觉得,他是真的为他的妻子悲伤吗?”
“看样子倒是真的哭过,伤心也是真的。”钟辰轩说,“不过,这个人也许有什么隐瞒我们的东西。”
程启思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刚才,纯白的大理石上,那一片血红令他有触目惊心的感觉,现在还余悸未消。
下到海滩上,何如锋看到他们招呼了一声。“怎么搞的,又出命案了?跟昨天晚上那桩有关吗?”
“我想是的。”程启思说,“有什么发现?”
何如锋看了看冯冬的尸体。“没什么发现。高空坠下,当场死亡。至于是失足还是自杀,或者是谋杀,我更不能判断了。”
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昨天晚上那具男尸,我倒是有一些发现。正打算打电话通知你们,这边的电话就叫我过来了。”
程启思精神一振:“哦?”
“根据死者胃里的食物消化情况,可以判断他死亡时间是在晚上九点半到十一点半左右。我不能再给得更精确了。”何如锋说。
“他是溴化物中毒。你们应该对这种毒不陌生,溴化物本身是没毒的,但只要进入人体,与胃酸一中和,就会变成强酸溴化氢。这种毒物,只有口服才会发挥作用。
“我想,溴化物是跟着酒一起进入死者体内的。溴化物的发作时间是五到二十分钟,死者先是会感到恶心、头晕,接着就会进入昏迷状态,很快死亡。而且,他在服用溴化物之前,还服用了镇静剂。”
程启思问:“这种东西好搞吗?”
“比较容易到手。”何如锋回答,“很多工业都会用到。这东西还用来美容呢,只要不大量口服,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美容?!”程启思冲口问道,“怎么用?”
何如锋笑笑。“那我可就真的不知道了。我目前验尸的情况就这些,如果有新的情况,我会告诉你们的。”
他正在扳动着女尸断掉的手检查,忽然有点诧异地说:“她的手腕上,好像原本戴着什么东西?”
程启思和钟辰轩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在冯冬的左腕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用力摩擦过留下来的。因为红衣的长袖很宽大,垂下来把手腕盖住了,所以之前并没有发现。
钟辰轩说:“像是有人在她手腕上扯下了什么。也许是……手炼之类的东西。”
何如锋赞成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这道痕迹很新,应该是不久前的事。”
“难道是推她下楼的人?”程启思说。“她死前跟凶手纠缠过?”
何如锋说:“这就得看你们了。”
他又上上下下地看了看冯冬的尸体,说,“真是奇怪,为什么要穿上这么一身衣服?这衣服只能出现在民国电视剧里,居然还有人敢穿出来?难道她想死后变成厉鬼,找人算帐?”
程启思心里一动。“你的意思是……”
何如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哦,我是随口胡说的。不是说在十二点的时候,穿上一身红衣自杀,就会变成很有法力的厉鬼吗?”
程启思笑着说:“没想到大家都挺信这些的。她倒不是午夜十二点坠楼的,而是正午十二点。不过,如果按这么说,那她就是自杀的。”说完这句话,他心里又怦地跳了一下。
何如锋信口说的“十二点的红衣女鬼”,他也听人说起过。如果照这样推想,那冯冬就是自杀的了?她在生前杀了董隽还不够,死后都要化为厉鬼?有什么仇恨能够如此强烈?
程启思摇了摇头,嘲笑自己这些漫无边际的思路。钟辰轩瞪了他一眼,说:“你在这里傻笑什么?”
程启思苦笑地说:“我只是在想刚才何医生说的话。她真的是因为深到无法化解的仇恨,才会杀了人后自杀吗?”
“你真这么认为?”钟辰轩想了想说,“她丈夫说,冯冬昨天一晚上都在房间里,陪儿子看电视。”
“你当然也清楚,丈夫肯定是会为妻子开脱的。”程启思说,“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冯冬是为了什么要杀死董隽,然后自杀呢?”
“最简单的无外乎是这一男一女勾搭上了,冯冬想要董隽离婚,而董隽表明自己只不过是玩玩,所以冯冬由爱生恨,把他杀了。”钟辰轩说。
“于情于理,大方向上还是说得通的。只不过,很多细节问题就无法解释了。比如,她是怎么离开董隽的死亡现场的?她跟阿苏的死有没有关系?心怡的娃娃,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应该去问方晓声的口供了。”程启思说,“既然他妻子已经死了,他也犯不着再为她隐瞒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