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总算是来了。程启思从来没觉得有哪个夜晚如此漫长,长得他都怀疑天不会亮似的。动物园里的路灯全都打开了,但也是杯水车薪,大半个园子依然笼罩在黑暗里。程启思临时抽调了一队人来处理现场,他不愿意再叫动物园的相关负责人来了。夜幕之下,这里正如钟辰轩所说的,就像是一个杀人乐园──或者说是像一个屠宰场。他不希望再发生任何惨剧了。
医院里通知他,罗景的性命暂时无碍,但那一击十分沈重,现在还在重症观察室,能不能挺过去,就只有听天由命了。钟辰轩催促程启思赶去医院一趟,而且这样的事,好歹也要通知罗景的家人。程启思虽然名义上是罗景的表兄,其实他们的亲戚关系相当远了,如果要做什麽手术,程启思还无权帮他签字。
程启思不得不打电话通知了罗景的母亲。罗景的母亲是程启思叔父的妹妹,守寡多年,程启思从小避她叫表姨妈,也不知道叫对没有。他这个表姨妈叫程如馨,是个比较老式的女人,虽然罗嗦些,琐碎些,但心是好得不得了,对程启思也好得没话说。
程如馨一听说了这事,就吓得在电话里直哭。程启思拣著好话安慰了她好一阵,又给她订了机票,让她尽快赶过来。程如馨除了哭,哪里还有什麽主见,只有答应的份。
程启思打完电话,回到了重症观察室的外面。钟辰轩正在那里等他。
“怎麽样?”
“我跟我表姨妈说了,让她赶快过来。”程启思说,“有她在医院看著罗景,我比较放心。虽说现在只有护士医生才能进病房,不过他妈来了,总要好一点。说起来,他们母子也好几年没见过面了,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说著说著,不由得黯然。“我应该阻止罗景回来的。我不应该要他跟我们一起去动物园……”
钟辰轩静静地说:“罗景跟这桩案子,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系。吸引他回来的,不是你,是纪槿。
程启思摇头,喃喃地说:“不,这不是伊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在那里发生的一切,会延续到这里。”
钟辰轩说:“你回去躺一躺吧。你脸色很不好。”
程启思笑了一下,他觉得牵动嘴角的肌肉的时候,自己的脸都是僵硬的。“不用了,我要回局里。”
钟辰轩没有再反对。“手续都办好了?”
“办好了。”程启思说,一面跟钟辰轩往楼下走。“你告诉陈了和老杜了麽?让他们赶赶工,我想知道验尸的结果。”
“说了。”钟辰轩回答,“另外我找了冯平。”
“冯平?”程启思在楼梯上站住了,“你找她是为了……”
钟辰轩说:“冯平虽然也是法医,但她却有个特别的专攻项目,那就是复原人脸。这项技术虽说达不到百分之百的准确,法律上能不能作为依据也需要考量,但对於我们破案,还是很有帮助的。昨天我就找了她了,让她试著还原那具男尸的脸,现在,她又多了一件事了。我跟她说过了,前天的男尸先放下,目前最重要的是今天的女尸。”
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我也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纪槿。”
程启思闭了闭眼睛。他在回想跟纪槿那几次有限的见面。他对纪槿的容貌记得很清楚,那具女尸,就身材、头发跟肤色看来,都跟纪槿很像,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程启思也无法肯定。
钟辰轩又说:“不管怎麽说,她毕竟是拿美国护照的人。她也有父亲,有母亲。我已经让君兰联系她的家人。不过,即使他们知道了,要入境也需要时间。”
程启思这时想到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的问题。纪槿是马萨格泰人的後代,那意味著她的父系和母系之中有一边的血统一定源自这个古老的民族。他记得纪槿曾给自己看过一张照片,那是个有中东血统的混血美女,纪槿说那是她外祖母。这麽说来,纪槿的血统,来源於她母亲这一方。那颗黄金之眼上的蓝宝石,是纪槿的外祖母留给她的,那麽,她这个家族的其他人──比如纪槿的母亲──对自己家族就一无所知麽?那也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程启思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钟辰轩回答:“对纪槿说的话,我们多少得带点怀疑。她跟我们说了多少真话?我反正是抱怀疑的态度的。”他沈默了一会,忽然说,“罗景也许也隐瞒了我们什麽。”
程启思一震。“怎麽说?”
“纪槿是有家的,有父母的。我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听得出来,她家里相当富有。她对珠宝很有研究,她说‘她家里也有不少类似的珠宝’。”钟辰轩说,“如果她平白地消失在了伊朗,她家里人决不可能不去找她。纪槿是应罗景之约(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才去伊朗找他的,我不相信她家里人不知道罗景的存在。纪槿的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家里人找不到她,一定会去找罗景要人。罗景不是个善於应付这些的人,他是个书呆子。如果他没有办法,一定会找你求援的,可是这两年,他从来没有找过你。”
程启思犹豫地说:“也许纪槿家里的人不认识罗景。她可能是瞒著家人来的。”
“就算如此,如果要追查纪槿的下落,找出罗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钟辰轩说,“报案,请私家侦探,怎麽著也能查到了。换了我,如果我的亲人失踪了,一定会心如火焚的。你想想你那跳脚的表姨妈就知道了,纪槿的父母怎麽可能不关心呢?罗景决不可能那麽轻易地就能脱身。”
程启思思索著,说:“听你这麽一说,我也真觉得挺奇怪的。难道当时纪槿陷进流沙里,真的没死?她如果回了家,她父母自然也不会找她,罗景当然也就不会遇上难题了。”
“有这麽简单就好了。”钟辰轩说,“算了,等联系到纪槿的父母再说吧。我们也查不到跟她相关的资料,她毕竟是外国人,虽然……她长了一张东方人的面孔。”
开车回到局里,所有的人都顶著一对熊猫眼在干活。君兰从椅子上疲倦地转过身来,对他们说:“我联系不上纪槿的家人。”
“联系不上?什麽意思?”程启思皱起了眉头。
君兰说:“她的护照是真的,她的身份也是真的。但是,她的母亲早就死了,我想联系她的父亲,却怎麽也联系不上。我又打算找到她除了父母之外最近的亲属,但我很惊奇地发现,居然找不到她什麽亲戚!”
钟辰轩说:“一个人不可能完全没有亲戚吧。”
“我也是这麽想。”君兰说,“可是,这是事实。她就像是只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一样……真让人觉得奇怪。”她看了一下手里的资料,“她家里开著一个相当有名的珠宝行。”
程启思怔了一下。“珠宝?”
“对,珠宝。”君兰笑著说,“用我们的话说,她是珠宝商的千金小姐。不过,在她的尸体上,我们半粒珠宝也没看到,一克黄金也没有。你们确定不是认错人了?”
正在这时,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这个女人大概有三十岁出头,头发乱蓬蓬的,五官还算端正,但却似乎不太懂得怎麽打扮自己。她一看到钟辰轩,就说:“一具尸体还没折腾好,怎麽又来了一具?”
钟辰轩说:“先管後一具。我们急用,冯平,你就帮帮忙吧。”
“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才懒得管。”冯平说,“那是个年轻女孩啊,真是惨。听说是被豹子咬的?”
程启思说:“现在还说不清楚。”
冯平瞪了他一眼。“我知道这桩案子不是由我经手的,法医是陈了跟杜山乔。可你们现在是有求於我,连案情都不肯给我透露,还想我帮你们办事?”
程启思苦笑。“我哪有这意思。是真的不敢确定……”他说到这里,忽然心里一动。冯平的话提醒了他,纪槿身上的伤口,跟之前那个被豹子咬死的男人非常相似,难道说埃姆又一次杀了人,然後埃姆自己也被杀了?究竟是埃姆死在前面,还是纪槿死在前面?他始终觉得应该是埃姆先死的,但这只不过是一个印象,因为他们先发现了豹子的尸身,然後又发现了纪槿的尸体。
这必须等验尸结果。
程启思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靠在靠背椅上,闭目养神。钟辰轩拿了一叠照片进来,坐在他的对面。
程启思张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现场照?”
“对。”钟辰轩一张一张地翻看著照片,说,“在现场,并没有找到埃姆被挖出来的五脏。纪槿的尸体,虽然脸部被毁损得非常厉害,但身体并没有遭到什麽伤害。换句话说,她的死法跟那具男尸,以及埃姆,都不太相同。”
程启思问:“冯平所做的脸部复原,准确率高吗?”
钟辰轩说:“相当高。相似度应该有百分之八十以上吧?好在我们是认识纪槿的,只要复原成功,我们决不至於认不出来。”
程启思喃喃地说:“我真不知道我是应该希望她是的好,还是希望她不是的好。”
钟辰轩说:“我想办理到伊朗的签证。我觉得,我们还是再去一趟的好。你上次也办过吧?帮我也办一次,办加急。”
程启思点了点头。“我也正在这麽想。”
钟辰轩微笑地说:“不知道那位叫伊齐德的警官还在不在当地。那人挺有意思的。上次看部什麽电影,他倒很像里面那个阿拉伯的演员。”
“纪槿不是说他脸上那道刀疤很有型麽……”程启思一句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苦笑地说,“真是的,我居然连这些琐事都记得这麽清楚。说起来,也有几年了?辰轩,你看,再这麽磨下去,我还真得打光棍了。”
钟辰轩一呆,说:“你这思维跳跃得也太大了点吧。你要求太高呗,如果你真要结婚,还怕没女孩子抢著来啊。”
程启思靠在椅背上,伸展了一下手臂。“说实话,我还真向往那些古代帝王的生活啊,三宫六院……那些波斯皇帝,那日子,啧啧,一天换一个啊。”
钟辰轩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现在想一天换一个也没问题,有钱还怕找不到女人?”
他又瞟了一眼程启思,试探地问道,“你怎麽突然说起这些来了?”
程启思笑著说:“这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看著罗景,心里有点感触吧。”他面色又沈了下来,说,“我真不知道我怎麽向表姨妈交待。她就罗景这一个儿子,心疼得要命。如果罗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麽有脸面见她?”
“笃笃”,有人敲门。程启思叫道:“进来。”
李龙宇推开门,手里拿了一份报告。他走到程启思面前,把报告递给他。“这是那几瓶矿泉水的化验报告。里面确实有氰化钾,而且是大量的氰化钾。一般人只要摄入50到100毫克的氰化钾,就会造成死亡。死者摄入的量,大概有200毫克,所以只需要一两分钟就会发作,造成死者极快地死亡。”
程启思扫视著那份报告,问道:“三瓶矿泉水里都有氰化钾?”
李龙宇说:“不,只有死者喝下的那一瓶──也就是里面只剩了一点的那瓶有毒。别的两瓶都是没毒的。”
钟辰轩微微地变了脸色。程启思注意到他的表情,就说:“龙宇,你先去做你的事吧。动物园那边,先闭园,可别给媒体走露了风声。如果证实了那具女尸是纪槿,那问题就不那麽简单了,她毕竟是美国国籍。”
李龙宇叹口气说:“我知道,不过媒体的嘴,要捂住不容易,我看你们最好给上头说一声,让他们那边施压。”
“如果确实压不住我会做的。”程启思说。李龙宇带上门出去之後,程启思对坐在对面的钟辰轩说:“怎麽,你怕了?”
“我有什麽好怕的。”钟辰轩说,“我又没杀人。”
程启思笑笑说:“辰轩,如果你跟那位黄园长有点什麽关系,你最好先说出来。说实话,让人不奇怪都难。天下哪有这麽巧的事?你想想,三瓶水,只有一瓶有毒,偏偏你就挑著了,三选一的机率……”
钟辰轩白了他一眼。“我不认识他,我也犯不著杀他。我当时只是随手抓了一瓶,根本没想那麽多。我怎麽会知道哪瓶有毒,哪瓶没毒?但是事实上,确实……确实黄园长喝了就死了。”
“也许是有人事前把那瓶有毒的水放在那里的。”程启思说。
钟辰轩却皱著眉摇了摇头。“首先,能进到那个地方的人就不多。谁会知道那天晚上我们会到那里?谁会提前预知黄园长会到那里?谁又知道黄园长会心脏病发作,喝下有毒的水?就算这一切能预知到,我也决不可能知道我会拿到哪一瓶水!”
“我知道。”程启思笑著说,“所以这麽看起来,你倒是最可疑的人了。因为我们进来之後,只有你一个人接触过那几瓶水。只有你有可能挑出那瓶有毒的水,拿给黄园长喝下去……”
钟辰轩绷著脸说:“我没有理由要杀他。这位老人是个好人,我只有尊敬他的份,怎麽会杀他?”
程启思把一份资料甩在了他面前。“你认识黄祥林,但你却装作不认识他。光这一点,就足够让我怀疑你了。”
钟辰轩把那份资料拿起来,翻了一翻。“你的动作真快。”
程启思说:“我正在等著你解释呢。”
“业内的学者,互相认识很正常。黄园长是位有名的生物学家,他跟我导师孟华有些交情,所以我很多年前就认得他。”钟辰轩说,“算起来,他的後辈也不知有多少,我也只见过他一两次,他怎麽会记得我是谁?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行业的。不过,孟教授过世的时候,黄园长确实是来了的。”
程启思若有所思地说:“你说他是生物学家。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他主攻的是哪一个领域。你为什麽不说?”
钟辰轩浑身震动了一下。“你猜到了?”
“在一般的事情上,你不会隐瞒我什麽的。”程启思说,“但是有一件事情例外,那就是有关文若兰的事。”
钟辰轩点了点头。他的声音有些沈重。“没错。黄园长──黄教授──他确实也是当年对若兰的实验中的一个人。可是……他不一样。他是个旧式的学者,他坚决反对把不成熟的实验用在若兰身上,即使我们出发的初衷是好的。不管我们怎麽劝他也无济於事……”
程启思说:“可是你们确实需要他?”
“是的,他是不可或缺的。”钟辰轩回答,“简单点说,就是黄园长在某些领域有自己独到的一门技术,我们必须要这种技术。这种技术,等於是他的专利,我们一定要他帮助才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黄园长的脑筋相当执拗。但是,我们最後还是说服了他,让他参与第七研究所。”
程启思说:“你们是用什麽说动他的?”
钟辰轩抬起了眼睛。“钱,很大的一笔钱。”
程启思顿时恍然了。“这就是黄园长所说的那笔经费的来源?你们……就是用这种方式,要胁他替你们做事的?”
“不是要胁。”钟辰轩有点艰涩地说,“只是我们需要他。他实在是个好人……也是个清贫的学者,他绝对不会想到为了自己而得到一笔钱。他会认为那些钱不属於他的。但是……他也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他的善良和正直……”
程启思说:“他对这个动物园有很深的感情。”
钟辰轩无言地点了点头。“是的,他对那些动物感情很深。他不在乎自己生活清贫,但他会为那些吃不饱的动物难过焦心。在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正是动物园最困难的时候,王望年说的是真的,就在那段时间,有好几头猛兽类的动物因为营养不良而死掉。因为黄园长是个不擅钻营的人,他也没办法弄到大量的经费,虽然他已经努力地四处奔走了……”他低下了头,“所以,最後他接受了我们的条件。”
程启思问:“你们给了他多少钱?”
“很大一笔钱。”钟辰轩说,“大到可以作为那间爬行动物馆预算的一部分。我们也通过某些关系,拨了相当大的一笔经费给动物园。你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句话的问题,对某些有权力的人而言……”
程启思生硬地说:“可是那位老人,费尽力气也办不到这样的事。”
钟辰轩望著他,眼神里微微地带著些哀求的味道。“这不是我的错。我们并没有恶意。我也尊敬这位老人,像他这样的学者,如今已经很少见很少见了。现在的很多学者……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第一目标的,有时候甚至可以抛弃自己的良知……不,启思,我不会害他,我尊敬他,非常尊敬他。虽然我跟黄园长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了解他是个什麽样的人,也因此而尊重他。他很善良,很正直,而且很有责任感。虽然他对我们的作法很不满,但是他答应之後,确实是不遗余力地在做他应该做的事。”
程启思回视他,钟辰轩的眼睛清澈得一览无遗。程启思叹了口气,问道:“他认为文若兰的实验成功了麽?”
“若兰死了,实验等於中断了。”钟辰轩说,“这件事我也告诉过你。黄园长觉得很遗憾,也为若兰难受。他不愿意再提这件事,我们也承诺不再干扰他的生活。你也知道,我更是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所以我也从来没有跟你提到黄园长。”
程启思笑了笑。“在文若兰这件事情上,你就像是挤牙膏似的,总要我一点一点地来挤,你才肯说出一些事实来。我相信,辰轩,你一定还有隐瞒我的事情。我真不明白,文若兰的死究竟藏著什麽玄机?”
钟辰轩皱了皱眉。“你认为黄园长的死会跟若兰有关?”
“不知道。”程启思沈思地说,“我只是觉得挺巧合的。似乎……跟文若兰有关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卷进了我们身边的某些案子里。文家一家人,就不必说了。文家,几乎可以说是家破人亡,我实在很同情文桓,虽然某种程度上他也是自作自受。文家是文若兰的直系亲属,还可以理解,但这位黄园长……他也是跟文若兰的实验有关的人。辰轩……你们究竟做了些什麽?……”
钟辰轩的脸色有点发白,但仍然清清楚楚地说:“不管我们对若兰作什麽,都是为了她好。我们不愿意她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像孟采桦那样。只是这样而已。我们都关心她,不管是文桓还是我。”
“对了,孟采桦。”程启思大声地说,“我一直隐隐地觉得有点奇怪,现在我终於知道我为什麽奇怪了。你说文若兰体内有极不安分的因子,就像埋下的炸弹,会在某刻点燃──精神不稳定的因素早已存在在她脑子里,对不对?而且会随著她年龄的增长,继续发展?”
钟辰轩说:“说得很不专业,不过大致就是那个意思。”
程启思追问道:“文若兰跟孟采桦是姐妹,既然文若兰早已有这个倾向了,你们为什麽只针对文若兰进行治疗,却完全不管孟采桦?应该说,孟采桦的问题比文若兰严重吧!文若兰生活幸福,爱情如意,又要跟你订婚了,按理说她不该受到任何刺激。孟采桦,是在一再忍受文桓的出轨之下,才会接近崩溃的,而文若兰并没有这个诱因。你们为什麽却反而关注文若兰?”
钟辰轩脸色更白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程启思的声音更大。“别跟我说什麽文若兰的情况比孟采桦更具有潜在的危险性,别用那些专业名词来糊弄我!事实上就是,现在孟采桦在精神病院里,就像你说的一样,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性!你们都是专家,会看不出她也有精神分裂的危险性?你们为什麽不管她,只管文若兰?文家的人,都是非常疼爱孟采桦的!”
钟辰轩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後挤出了一句。“若兰和采桦的事,跟我们现在的案子无关。黄园长的死,也跟我无关。”
程启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向後一靠,深呼吸了两下,才放慢了语气,说:“我并没有认为你是凶手。我了解你,也相信你。只是我始终不明白,这麽些年了,你还是一直在隐瞒著什麽东西。有什麽值得你如此辛苦地去隐藏呢?辰轩……你就不觉得累麽?什麽事,讲出来了,弄清楚了,比搁在心里好得多。”
他抬起头,仰望著天花板。“就像我父亲和母亲那段往事。我一直把安然的东西,按照从前的样子,存放在玫瑰园的阁楼里。多年下来,那个阁楼积满了灰尘,永远地、永远地没有阳光射进来,像另一个世纪的东西。我一直觉得在那里,有某种气氛萦绕不散……其实,那也是我自己的心结,自己的心魔。最後,某一天,我把阁楼的门打开了,大大地打开了,把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搬走了,然後再把钉死了的窗户也撬开了。那时候……我看到阳光射了进来。一切都亮堂了……包括我的心。过了几天,慢慢的,里面那股奇怪的霉味也散尽了,我闻到的,就是清晨的空气的味道了……所以,辰轩,那时候我明白了,心魔都是自己制造出来的,结都是自己打上的。其实很多事,本来压根就没有什麽大不了的,是我们……作茧自缚而已。”
钟辰轩默然地听著,过了很久,才回答:“你用了多久的时间,才能解开这个心结?我也需要时间。不要逼我,启思。你再逼我,我还是只能像以前一样,消失在你眼前。”
程启思发出了一声苦笑。他看了看表。“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要去机场接我表姨妈了,如果上头找我,你帮我顶顶。”
钟辰轩微笑地说:“这时候知道我有用了?”
程启思做了个鬼脸。“你一向都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