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思一脚踢开了门。他努力稳定着自己握枪的手,不让两手发抖。
这个房间跟林寒这幢欧式别墅的风格格格不入,是个纯粹的日式房间。只可惜那画着一只仙鹤的雪白的纸门,已经被程启思给一脚踢破了,像是豁着一张大嘴。房间里光线幽暗,只亮着一盏筒灯。
房间里是一尘不染的雪白,空空荡荡的一种极端的美,所有精工雕刻的东西都隐藏在最细微的地方。摆设仅仅是一张黑檀木的小几,和一盆极其奇巧的盆景,像是把一个花园浓缩在了一个陶瓷的盆子里。
程启思依稀地想了起来,林寒从留学到取得医生资质,都是在日本。那么,他在欧式的别墅里保留这一个日式风格的房间,是在纪念他的过去吗?
他没有时间想更多了。因为他已经看到钟辰轩躺在地板上,只穿了件敞着领口的白色衬衣。除了这衬衣,他身上什么都没穿,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他看到程启思进来,张了张嘴,但是明显地没办法动弹。
林寒坐在钟辰轩身边的一个垫子上,正盯着面前的茶壶。壶里的水已经沸腾了,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在烹茶。
他的一只手,端着茶碗,茶碗里有一撮青碧的茶叶。可是他的另一只手,却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刀尖就指在钟辰轩的脖子上。
“程启思,我知道,你一定会认为你的子弹更快。可是,我想我得告诉你,像我这种经验丰富的医生,下刀的速度和力度,也不会差的。这里——是颈部的大动脉,一旦切断,可不是别的地方,能缝缝补补再用的。”
程启思的手心里全是汗,他知道林寒这不是凭空威胁。“你想怎么样?你手上的人命太多,你逃不了的。”
林寒笑了,他的眼睛很亮,在镜片后面闪光。“我一直在等你来,程启思。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逃。”
他一手提起了那个水壶,缓缓地把沸水注入了茶碗里,一股清香散发了出来。
“真奇怪,程启思,我一直以为你跟辰轩是那种关系,可是……我错了。你们在一起好几年了吧?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居然真的是很正当的同事关系?我简直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哪。”
“你……”程启思已经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程启思盯着那在钟辰轩脖子上闪着银光的手术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再问你一次,你想要什么?放过他,即使你要生路,我也可以考虑。”
“不,我要的不是生路。”林寒微笑,他的笑容很奇怪,有种遥远的悲伤,“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他的眼神忽然变了,像是在燃烧。“只有你能给我这个问题的答案,程启思。”
程启思没有回答。他的脸,突然像戴了个面具似的,眼睛变得空洞而冷漠,像是在看着遥不可及的地方。
“回答我,程启思。如果你不回答,我就切断他的喉管,让他在你面前痛苦而死。你想清楚,是过去重要,还是现在重要。”
程启思仍然没有说话。林寒的声音,也仍然是平静的。
“告诉我,他在哪里?”
程启思沉默。林寒手里的手术刀,往钟辰轩的咽喉上一顶,已经有鲜血渗了出来,缓缓向下流去。
“珍珠已经褪色,玫瑰已经失去光泽,经卷翻动的时候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那个刻花涂金鸳凤纹银盘,也开始发黑了,你难道真的毫无所觉吗?……一切已经是过去,你如今最真挚的爱就悬在你的舌尖上。你想再后悔一次吗?回答我,程启思,真相应该从你的口里说出来,这是你欠他的。”
“他死了。”
“啪”地一声,林寒端着的茶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手术刀又深入了一分,鲜血一滴滴地溅在钟辰轩白色的衬衣上。钟辰轩低低地“啊”了一声,这一声让林寒的手停了一下。
“人在哪里?什么时候的事?”
程启思的回答,至少在五分钟之后。林寒居然也耐心地在等着。
“312国道,一座终年积雪的雪山里,我的二十岁生日那天。”
林寒发出了一声狂叫,与此同时,程启思叩动了扳机。林寒不巧地在这个时候,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就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样。他这个动作不小,程启思这一枪也偏了,打中了他的左胸,却离心脏还差几分。林寒左手仍然紧紧抓着那把银色的手术刀,只要往前一送,就可以切断钟辰轩的喉管,但是他在看到钟辰轩的脸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
“你有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程启思的第二颗子弹贯穿他的心脏的前一刻,林寒说出了这句话。他倒了下来,头落在打翻的茶壶的沸水里,沸水迅速地烫烂了他脸上的皮肤。那张相当英俊的脸,立即布满了可怖的水泡。他却像完全不觉得痛似地,仍然在笑,眼镜的玻璃碎片甚至刺进了他的眼球。
“辰轩,我不杀你。但是,他总有一天会的,你记住,就跟杀方孟初一样。”
一声钝响,他的额头中间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小洞。钟辰轩睁大了眼睛,看着林寒合上的双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启思脸上那个刚戴上的面具,并没有摘下来,既无表情,也无情绪,一双眼睛冷漠而阴郁。他脱下风衣,裹在钟辰轩身上,抱起他就向外走。
“喂?莫明啊,这里已经结束了。在林寒家,是他打电话叫我一个人来的,所以我没叫你们。他已经死了,我击毙的。没错,他就是凶手之一,你们立即去逮捕宋艺、洪歌和代楠。辰轩受伤了,我送他去医院,你们派人过来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