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辰轩径直地走到了安昕的舱房前。他敲门,叫安昕的名字,但都无济於事。里面没有人回应。锺辰轩迟疑了一阵,才伸手去推门。船舱的舱门都是很沈重的,都有吸附的能力,要推门需要花点力气。
安昕就在房里。
他坐在壁炉前的扶手靠椅里,头俯向一边。锺辰轩注意到,壁炉上的花瓶里没有花,大约是已经被安昕扔掉了。他的胸口上露出一小截镶嵌著各色石头的银色的刀柄──跟文桓死的时候的样子,几乎完全一样。他的脸,正好对著门的方向,锺辰轩沈默地站在那里,注视著他的脸。
安昕在笑。就算是死了,他仍然在笑。他笑得很古怪,因为尸体已经僵硬了,所以他这个笑更显得怪异。似乎带点嘲弄,但又有点得意。他的嘴角扯开,拉成了一条诡异的弧线,那僵硬的嘴侧的肌肉让他的笑像是个木偶的面具。
一个面具落在他的脚下。
锺辰轩机械地把那个面具捡了起来。同样是他已经熟悉的油亮的黄色,斑驳的色彩,狰狞的五官,抽象而不可解的含义。
“他死了?”
程启思在他身後问。他还是跟著锺辰轩过来了。锺辰轩木然地点了点头。“死了很久了,大概是昨天半夜的时候死的,尸体相当僵硬了。跟文桓的死因相似,一刀毙命。”
程启思注视著安昕胸前露出来的刀柄,慢吞吞地说:“凶手是打算把我们全部杀死吗?那他准备如何逃离这艘船呢?最後剩下来的那个人,一定就是最大的嫌疑犯了,这是任何一个警察都能够想到的。”
锺辰轩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你觉得我们应该就这麽看著,什麽都不做,一直等到最後麽?”
“我倒想那个凶手现身呢。”程启思冷笑,“只可惜他也没胆子来找我。君兰都能一掌打掉他的凶器,我大概会拧断他的一只手!”
锺辰轩沈默了一会,才说:“他昨天有杀你的机会。我们四个人都喝了掺有安眠药的咖啡,那时候,我们都是在昏睡里,没有丝毫的抵抗力。他要杀你我,易如反掌。可他却没有这麽做,针对的只是尹雪。他这麽做,有什麽含义?有什麽动机?”
程启思说:“我至今都不明白他的动机所在。这条船就像是驶在一团迷雾里,我们走了两天了,这团雾却变得越来越浓。是不是只有等到人都快死光了的时候,我们才能够走出这团迷雾?”
锺辰轩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也许。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他的动机,但我们迟早会明白他的动机的。知道了动机,我们自然也会知道谁是凶手了。”他叹了一口气,“所以,现在一切都归结在这个‘动机’上。”
除了安然无恙的船员们(他们似乎是这次杀人游戏的NPC角色!),“希望号”上的游客们只剩下了六个人。程启思,锺辰轩,袁心怡,杜山乔,朱笑菲,君兰。当他们再一次围坐在餐桌前的时候,程启思开口了。
“今天的晚餐,全部给我们没有开过封的罐头食品,和瓶装水。先拿来我检查,再开封。”
袁心怡一直魂不守舍地歪在椅子里。尹雪的消失,就像把她的魂儿也勾掉了一半,现在都还是恍恍惚惚的。
程启思示意把餐厅里的顶灯全部打开,然後对著光,仔细检查那些食品和水。确定没有被做过手脚之後,他才点点头,让侍应生打开。
君兰苍白地笑了笑。“启思,你也变得这麽小心了。”
“我不怕死。”程启思生硬地说,“但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昨天晚上,我很可能也被人在睡梦里就扔进海里了,既然那个凶手高抬贵手放过了我一次,我自然就得更小心在意。不过……”他的眼光,慢慢地从餐桌旁边的每个人脸上扫过,“如果那个凶手敢出现在我面前,我恐怕我真会把他的脖子给扭断。”
君兰打了个寒噤。她看著面前的一盘罐头牛肉,用叉子拨弄了两下,又毫无食欲地把叉子放了下来。袁心怡却是一个劲地喝酒,度数很高的伏特加,她已经喝下了小半瓶,脸颊通红,连眼睛里也像是汪著水。
杜山乔把面包一块一块地撕碎,醮著牛奶往嘴里放。看他的样子,也是毫无食欲的,但他在勉强自己吃。
朱笑菲一勺一勺地挖著罐头豌豆。她前两天都吃得很少,似乎在节食,今天大概也是受到这气氛感染,连节食都省了。一罐罐头,已经被她吃下了大半,程启思看著她还在不停地吃,很怀疑她会不会消化不良。
锺辰轩叉起一块牛肉,又放下。他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从坐在餐桌旁开始,就没有说过话。程启思倒是已经恢复了常态,这时候就一直努力地吃,直到吃得快撑不下了为止。这时候,不管能不能吃得下,都一定要多吃,尽可能地吃饱,保持体力。
君兰失手把一个盘子摔碎了。朱笑菲这次是坐在君兰旁边的,溅出来的汤汁溅到了她的裙子上,朱笑菲不快地说:“你干什麽?怎麽老砸东西?你拿不稳麽?”
君兰没有说话。朱笑菲见一桌的人都盯著她,有点讪讪地低下了头。锺辰轩淡淡地说:“朱小姐,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凡事就忍让点吧。我们的同事刚才过世,君兰情绪不稳,也是正常的。”
他这话一出口,程启思便想起了一件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朱笑菲是跟文桓一起上船的,看样子还是非常亲密的模样。可是,文桓死後,朱笑菲连多问都没问一句,多看都没看一样,跟个路人无异。就算人走茶凉,也未免太过份了吧?
锺辰轩的眼光停留在朱笑菲的脸上。朱笑菲没有怎麽化妆,对於她这种职业的女人来说,不化妆就像是没穿好衣服一样。露出来的脸部肌肤,相当的粗糙,毛孔很大,她也没有用粉底遮上一遮。她本来抹了点唇彩,这时候因为吃饭,唇彩也没了,看起来一张脸更显得毫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