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霖将骑马打球俑的照片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看到照片,姜老先生怡然的目光中闪过刹那的激动,但也只是瞬间,便隐入了深邃的眼眸中。他并不问照片的来历,转身向屋里走去。赵靖霖紧随其后。
宽大的书案上铺开了一幅画卷。从纸质、绘画技巧、画中人的衣着装饰来看,应该是一件古物。这是一幅叙事画作,讲述了一对情侣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中间是一段空白,画尾却是血淋淋的场景——女子浑身是血,男人抱着她悲痛欲绝,仰天长啸,状如受伤之兽。
赵靖霖心里一颤,他从姜老先生手中接过放大镜,女子的五官清晰完整地呈现在面前——弯弯的眉眼,眼中有泪,正三分痴三分嗔三分怨地看着自己。这不就是梦境里的女子吗?赵靖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降临。他失态地扔掉放大镜,逃出书房。
姜老先生对赵靖霖的表现没有任何惊讶,随他走到院中,语气淡淡地告诉他,那幅画卷记录的是唐太子李润和未婚妻裴嫣的凄情。李润是武则天的孙子,深得圣恩,特赐国子监丞裴粹的女儿裴嫣为婚。后来李润失宠,被告发私下议论武则天和男宠张易之兄弟一事,武皇盛怒。裴嫣得到消息,赶去通知李润,却被武则天的爪牙杀害了,不久李润也被赐死。后来二人被合葬一处,这个骑马打球俑就是他们的陪葬品之一。
骑马打球俑竟然有这等来历!知道了来龙去脉,赵靖霖的呼吸渐渐平稳。他将那幅图用手机拍了下来,潜意识中,他想记住裴嫣。临走时,姜老先生说了一句颇有禅意的话:“看似灾祸,又是缘分,无论是祸是缘,泰然处之吧。”
三
赵靖霖刚在办公室坐稳,助理尚敏就进来了。“赵总,杰森刚才来电话了,说欧洲某国的政要对那对古绞胎瓷花瓶很感兴趣,问您有没有绝对的把握。看来他是想用那对花瓶讨好对方。”
杰森是欧洲对华工艺品贸易的大合作商。靖霖公司和曾氏工艺美术品公司正在抢夺欧洲市场,谁想在那里分得更大的蛋糕,就必须得到杰森的帮助。前段时间杰森放出风,对古胶胎瓷很感兴趣。几天后在古城举办的拍卖会上正好有一对古绞胎瓷花瓶参加竞拍,赵靖霖想把它们拍下来送给杰森,可又对那对花瓶的真伪拿捏不准,才想请倪殳出面。
“倪殳那丫头犟着不肯假释,真让人头疼。”赵靖霖皱着眉头。
倪殳是成功恢复绞胎瓷工艺的第一人倪忠国的女儿和唯一传人,只有她可以辨别那对绞胎花瓶的真伪。赵靖霖不想输在拍卖会上,因为输的不光是钱,还有他在工艺美术界的声望以及欧洲市场。
“赵总,我刚打听到一个消息,倪殳虽然和母亲的关系有些僵,但和父亲感情很深,如果她知道这次拍卖会上有绞胎瓷的话,说不定会出来的。”尚敏提示。
听尚敏这么说,赵靖霖紧皱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人性里都有弱点,而这些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小小弱点,如果运用得当,就是击破对方的利器。
“曾氏的总经理曾大伟这些天在意大利,据说他和杰森的私人助理罗丝关系非同一般。”
“曾大伟去了意大利?”赵靖霖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这样看来,倪殳的假释是整局棋中的关键一步了。“我马上再去趟监狱,看能不能劝她出来”
赵靖霖正准备出去,手机响了。看了一眼号码,一丝惊喜在赵靖霖的眼中闪过。“程局长呀,你好你好我能忙什么?这不正在等候您的召唤吗?好,马上到。”挂断电话,他对尚敏说,“程局长约喝茶,假释的事情只能等到明天了。”
“明天就是正式开拍的日子啊”尚敏有些担忧。
“看运气吧。”赵靖霖说。欧洲市场固然重要,可程局长掌握的濒危文化扶持资金更重要。
熟悉程局长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儒雅的官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喜爱养花,尤其是兰花,什么建兰、蕙兰、春兰、墨兰、寒兰、莲瓣兰,养了个遍,因此有“兰花局长”的雅号。据说他最近又玩起了陶瓷。
赵靖霖进来时,程局长正端着一个青花陶瓷杯,一边玩赏,一边品茶。这个杯子并非传统的青花,从造型到上面的釉画都很新潮别致。但这些热闹表相只是针对外行,对于赵靖霖这样的行家来说,答案是另一重天:如果陶瓷是一门学业的话,程局长手中这个杯子只能算是小学生的作业。
赵靖霖是有备而来的。既然程局长是“兰花局长”,他当然要投其所好了——恭恭敬敬将一盆开得正盛的莲瓣兰放在程局长面前。莲瓣兰属于国兰,唯有滇西的深山中才有,因其稀有,价格也令人瞠目。赵靖霖送的这盆虽不是极品,但市场价也要在三到五万元之间。
趁程局长看兰花的时候,赵靖霖端起那只杯子。“哟,程局,这杯子真漂亮!哪儿来的?我也求一套去。”根据最近的传闻,赵靖霖不敢掉以轻心,怕这个杯子和程局长有关,不然他不会放着茶舍高档的杯子不用,却端着小学生作业把玩。
“赵总,你可是内行,这杯子真像你说的那么好?”程局长顿时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