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唐春生,生意人。从巫山贩运煤炭至南京途中,于一九九四年七月中旬,在长江绣林镇段遭遇风浪,机船卷入洪流,船翻煤沉。我算是命大之人,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黑洞里,不见船上的其他同伴。我摸索着在洞里爬行,大约爬了二三天时间,才看到了光亮,还以为是到达岸边有救了,可是等我完全爬出去时,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孤岛。周围是一片泥浆水域,不但周围荒芜人烟,而且还望不到边际,心想死里逃生后,终究还是逃不脱死亡的阴影……当时还是大热天气,我依靠岛上的野生瓜果过了一阵。我在这个岛上疯狂地叫喊,希望得到回应而获救……后来我发现,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更不会被人发现自己流落在这个地方。这些年来,我一直吃岛上一年四季的瓜果、草根、树皮生存,活到了如今。但我不知道现在已是什么年份,反正,我好像在这里生活了几个世纪,等着哪一天慢慢死去……
谭苏和杨林同时都惊呆了,唐春生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正是二十年前唐燕死去的父亲。二人对视了一眼,示意为唐燕和面前的这个男人保守秘密。何况,唐燕仍在昏厥状态。二人走到一边,背着唐春生泪流满面。天啊,唐燕的父亲居然在这个孤堤上顽强地生活了整整二十年,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生命奇迹呀……
想到二十年前那则新闻报道,并没有说唐春生是个哑巴,可他怎么会……杨林思考片刻,犹疑道:“唐春生,你生来就不会说话是不是?”
他那浮肿的脸上沟壑纵横,分明是一种莫名的悲凉表情。接着,他在本子上写了这样一段文字:
我从地河逃生出来时,喉咙正常。当时发现口袋里只剩下一个打火机,求助无望后,我找到一个地洞生起堆火,常年没有熄灭过,打来蛇、野兔、老鼠之类的动物烤着吃。后来有个冬天下了场大雪,将火种扑灭,那只打火机的燃料也早已蒸发掉。失去火,再也吃不到熟食,只能吃野果、草根、树皮、蒿草芯……生吃一些小动物的肌肉……渐渐地,我的声带严重受损,到最后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林心里一沉。他知道,唐春生所说的那场大雪,应该就是2008年江南大地的那场雪灾。看来,他变成一个哑巴只是近些年来的事情,其声带说不定还有救。看到面色黑沉、身体浮肿,像个野人似的唐春生,二人心里掠过阵阵悲戚,同时也为他感到幸运,毕竟自己的父亲尸骨无存了。又想着,如果唐燕醒过来,知道这个奇迹般的男人就是自己父亲时,还不知她有何感想……
12 没有秘密
古堤并不长,其他段面都在河道变迁中沉没于江水、沼泽,唯独这么一小截残存下来,大自然向人类展现出它的鬼斧神工……可是,两人再也没心情研究这截废堤。
躺在帐篷里的唐燕,虽然伤口消肿许多,体温也降了,但仍处于昏睡状态,十分危险。情形大逆转,现在寻不寻找真相显得并不重要了,必须尽陕找到橡皮艇和冯伯,离开古堤。杨林拿起望远镜,站在古堤最高处朝四周了望一圈,视野里没有橡皮艇。茫茫沼泽地,橡皮艇怎么会不翼而飞?
在唐春生的向导下,谭苏和杨林寻遍古堤上的所有地方,都不见冯伯的踪迹。他们准备继续沿那条悬河寻找下去时,唐春生在纸上写下关于那条通道里江水涨落的大致隋况:夏天涨水季节,那条通道里每天都会有大水回流,并且回落得缓慢。其他时间,隔不了多久便有水灌进来退回去。这些年,我就是使用通道里的水维持生活。冯伯到底到了什么地方,难道随着悬河里的水回落进了长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迅速闪过脑海……几经折腾,时间已值午后,肚子更是咕噜咕噜地反抗起来。他们重新点旺篝火,面包、饼干、罐头、水果、烧烤什么,很丰盛,可谭苏和杨林没有胃口,胡乱地吃了一些食物填饱肚子。唐春生今天却吃到了20年来最好的一顿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