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0月,鲁迅兼任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后改名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国文系讲师,每周讲授一小时中国小说史。
开学第一天,上课的钟声还没收住余音,一个黑影便在嘈杂中一闪——个子不高的新先生走上了讲台。坐在第一排的许广平,首先注意到的是他那两寸长的头发,粗且硬,笔挺地竖着,真当得起“怒发冲冠”的“冲”字。褪了色的暗绿夹袍与黑马褂,差不多成了同样的颜色。
手肘上、裤子上、夹袍内外的许多补丁,闪耀着异样的光彩,好似特制的花纹,皮鞋也满是补丁。讲台短,黑板长,他讲课写板书时常从讲台跳上跳下,补丁们就一闪一闪,像黑夜中的满天星斗,熠熠耀眼。
女生们哗笑:“怪物,有似出丧时的那乞丐头儿!”
可是,当他以带浓重绍兴口音的“蓝青官话”开始讲课时,教室里很快肃静无声——课程的内容把学生们慑住了。
从此,许广平总是坐在教室第一排。
听了一年课,她主动给鲁迅写了第一封信,两人开始互通信件,那些信件后来在1933年被编辑成《两地书》出版。
同时代的情书大多炽烈得肉麻,就像徐志摩的《爱眉小札》,无关的人看了常生出红烧肉吃多了似的腻,《两地书》却不同,琐琐碎碎的家长里短透出俏皮的会心。我们太熟悉那个“俯首甘为孺子牛”的鲁迅,他在与许广平的信里,冷不丁冒出些小清新、小温暖、小淘气,还真令人有意外的喜感。
两人照例谈女师大反对校长杨荫榆的学潮,因为学生自治会总干事许广平是学潮的骨干。也会聊变革时代思想的苦涩与纠结,但最生动的,却是那些絮叨却字字关情的闲话。
住处在三楼上,没有厕所,“二楼有一个,大约,但被一户人家私有了,也不便去使用。公共厕所在遥远的地方,需要旅游很久,才能抵达。于是,每每在半夜的时候,跑到楼下,找一棵树,草草倾泻,了事。后来,终于找了一个替代的办法,用一个瓷的罐子,半夜里尿急了,便滋进去,可以想象,那是一个需要技巧的事情,罐子的口小,若是准确度欠了,准会尿在地上。”
这是1926年秋天,鲁迅给许广平信中的白描。并非大雅的闲事,他独独写在信里告诉她。在他心里,他与她是一对熨帖的饮食男女,距离微妙,她却懂他的欢喜。
又或者,他有点发誓似的说,班里的女学生只有五个,大约也有漂亮的,但他每每不看她们,即使她们问询一些人生啊苦闷啊的问题,他也总是低着头应对。于是,许广平回信说,如此幼稚的信,幸好没有别人看到。
两个人没有想到,80多年后,我看得哈哈大笑。一番唇舌打趣,和你我身边普通的恋爱着的男女无异。
许广平给鲁迅织了一件毛背心,鲁迅穿在身上写信说,暖暖的,冬天的棉衣可省了。
没有矫情的文字,却充满了爱的温馨,还有关于心灵的隐秘、戏谑或者艰辛的分享。世界上,能与你分享光鲜和甜蜜的不一定是爱人,但能撕下表面的鲜亮,分担内里的艰难的,一定是。
或许,不是1926年秋天的毛背心拴住了鲁迅,而是,爱情本来就是一件温暖的毛背心。
年10月20日的晚上,在鲁迅西三条寓所的工作室“老虎尾巴”里,他坐在靠书桌的藤椅上,她坐在床头,27岁的她首先握住了他的手,他回报以“轻柔而缓缓的紧握”。他说:“你战胜了!”她则羞涩一笑。
年10月,两人在上海同居;1929年9月27日,儿子周海婴出世;1936年10月19日,鲁迅在上海病逝。1968年3月3日,许广平在北京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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