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被两名造反派专政队员押进了办公室,坐在“被告”凳上。两名“主审”早已“恭候”在办公桌后面——一个扮演“黑脸”,一个充当“白脸”。
室内静的出奇,唯有墙上的挂钟不紧不慢的走动声。“白脸”抽着烟,神态自若地坐在陪审席上,低头翻阅着案卷,并且用笔在上面画着符号。他二十多岁,名叫童良;是文革前夕分配到汽车队的中专毕业生担任技术员。文革中成了造反派的笔杆子。“黑脸”却正襟危坐,虎视眈眈地盯视着安然,严肃的目光如同针锥,令人不寒而栗!这人也是汽车队的修理工,是造反派的一个小头目,现在担任斗、批、改的小组长。
紧张的“冷战”持续了将近2分钟,“黑脸”才干咳了一声,平心静气地说:“考虑得怎么样了?是狡猾抵赖、顽抗到底,还是老实交待,争取从宽处理?”
虽然三个人同在一个单位,但是,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动乱中,却形同陌路人。
沉默无语。安然闭着眼低着头,似乎没有听到主审的提问,现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见他顽固不屑、无动于衷的麻木样,不知“黑脸”是真的怒发冲冠,还是故意作态,他突然站起身,把桌子拍得“啪、啪、啪!”山响,震得茶杯盖子都在抖动,继而厉声喝道:“站起来!”
安然慢腾腾地站起身,两脚并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告诉你,你的问题很严重!你不说,我们也都掌握。不审马铭,是人家态度好、交待彻底。给你机会,让你自己交待,仍然算你坦白!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要不要把马铭检举揭发你的材料念给你听听?!”“黑脸”向“白脸”童良挥挥手,示意他念材料。
童良并没念材料,而是和声细语,态度极为诚恳谦和地开导安然说:“安师傅,您是个明白人。事到如今,您和马铭的问题已经可以定案了。但是,我们还是抱着挽救的态度,想把您拉回来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对您从宽,您本人必须有所表现才行:只有完全彻底地把问题讲清楚,才会取得谅解。”说着,他站起身,给安然点燃了一只烟递了过去,然后拍着安然的肩膀,温存爱抚地叫他坐下讲。
一个武马钢枪、严肃凌厉,对安然震慑、警告,敦促交待;一个和风细语关怀备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文一武交替实施。但安然始终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尽管“文革”中一再重申:要文斗不要武斗;不要搞“逼、供、信”和体罚。但是,安然白天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晚间在大会上接受群众的批斗;下夜又要连续突审,连续几天的“劝导”,他每天的睡眠时间仅仅才两、三个小时!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其体力能不透支吗?
已是凌晨3点时分。疲乏、昏沉、心力衰败,彻底摧毁了安然的意志防线。他终于咬着牙,不让身体倒下去:“我说,我彻底交待!”
把安然的心理防线彻底摧毁了,人们都称之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为了体现“坦白从宽”的诚意,“黑脸”和“白脸”一致同意马上“休庭”,让安然回去睡觉,并且破例“恩准”他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