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有个叫朱蓝蓝的傻女。蓝蓝儿时并不傻,聪明可爱。她六岁那年,娘一场大病,丢下了蓝蓝和她爹朱士龙。朱士龙爱蓝蓝,出门赶集、地里干活,都要背着蓝蓝,一路上唱着忧伤的山歌,唱着唱着,他的眼睛会红起来。蓝蓝懂事,知道爹想娘,一双小手紧紧搂住爹的脖子,只有这样,才能让爹少点悲伤。
蓝蓝十岁那年,有回天下着小雨,朱士龙要到山地里干活,山路滑不能背她一同去。看看快吃午饭了,蓝蓝学着爹的样,煮了一锅小米粥,煎了一张香喷喷的玉米饼,装在小竹篮里,同爹一样,哼着忧伤的山歌去地里送饭。谁知山路像浇了油一样滑,蓝蓝摔到山沟里,摔坏了脑子,从此就说傻话、做傻事,成了小山村的傻女。
十五岁那年,有一天蓝蓝看到爹坐在门前那块大青石上,望着不远的一个小山包,那里葬着娘。蓝蓝忽然嘻嘻地笑了起来,把朱士龙吓了一跳,他叹口气,说:“蓝蓝,笑什么,我想你娘,心里难受哩!”
蓝蓝双手一背,说:“爹,你不要想娘了,你有媳妇了。”
朱士龙瞪了蓝蓝一眼。说实话,他不到四十岁,多希望家里有个女人,可一想到后娘虐待孩子的揪心事,便把这个念头狠狠压了下去。他难受地摇摇头,对蓝蓝说:“别瞎说,爹不娶媳妇,爹也娶不到媳妇。”
蓝蓝又是嘻嘻一笑,搂住朱士龙,说:“爹不哭,蓝蓝做你媳妇,蓝蓝给你做饭洗衣,陪你说话……”
朱士龙推开蓝蓝,第一回吼了起来:“闺女是闺女,媳妇是媳婦,你是我闺女,今后不许再瞎说!”
时间飞逝,蓝蓝转眼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要不是傻了,来提亲的人早把门槛踏烂了。朱士龙铁了心,要陪蓝蓝一世,不让她有丝毫的委屈。
日子平平静静地过着,蓝蓝二十岁那年,受了风寒发高烧,朱士龙把她送到小镇医院。第三天,烧还没有退,蓝蓝躺在病床上烦躁不安,趁朱士龙出去买东西,竟然拔掉了吊水,偷偷从医院溜出去,跑回了小山村。她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来到村西头的寡妇孙桂琴家。
孙桂琴正在洗衣服,突然看到蓝蓝闯进门,吃了一惊:“蓝蓝,你有啥事?”
“婶,你做我娘!”蓝蓝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孙桂琴。
“蓝蓝,你说胡话了。”孙桂琴知道蓝蓝尽管犯傻,但骨子里想娘、要娘,说这傻话也在情理之中。
蓝蓝进一步要求:“婶,你嫁给我爹,你就是我娘了。”
“蓝蓝,你糊涂了,快回家吧,你爹等你呢!”孙桂琴没有生气,站起来帮蓝蓝理理凌乱的头发,心里说:要是不傻,多好的一个妮子。
“婶,我爹会下山地,会打野兔,会编竹篓子,会做饭,会洗衣服,会唱山歌……我爹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你嫁给他吧!”蓝蓝一口气说了她爹许多好处,眼睛里对孙桂琴流露出强烈的渴望。
蓝蓝没说错,孙桂琴觉得朱士龙确实打着火把也难寻,可小山村的王阿婆有回过来替朱士龙说媒,她犹豫再三,还是摇头了。朱士龙再好,又有什么用?自己嫁过去照顾一个傻女?此刻,她怀疑是朱士龙要蓝蓝过来的,成功最好,不成功她也不好责怪。想到这,孙桂琴又好笑又来了点气,拽着蓝蓝,跑到她家,正巧碰上朱士龙也寻回家。
朱士龙告诉孙桂琴,蓝蓝在医院挂水,偷偷跑了出来,急死他了。
听了朱士龙的话,孙桂琴打消了怀疑,告诉他:“春天菜花黄了,容易犯病,好好看着,别让她再乱跑。”她没说蓝蓝求娘的事。
蓝蓝出院后,山地里活多,朱士龙怕蓝蓝再乱跑,把她锁在家里。第二天,蓝蓝垫着凳子从窗口爬了出去。孙桂琴正在场上晒山柴,看到蓝蓝跌跌撞撞地赶来,吃惊不小。蓝蓝跑到孙桂琴面前,“扑通”跪下,流泪不止,说:“婶,你做我娘,你嫁给我爹……”
蓝蓝的这一举动,再次让孙桂琴怀疑起朱士龙的心思,太过分了。她扔下跪着的傻女,奔到山地里找到朱士龙,连同上回的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并强调这事永远不成。
朱士龙满脸通红,连连道歉,跟着把蓝蓝领回了家。
为了不再让蓝蓝惹事,朱士龙放下活,在家里看着蓝蓝。蓝蓝跑不出去,急得嘴唇直冒泡,不吃不睡。过了三四天,蓝蓝瘦了、累了,已没有力气再说胡话,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朱士龙趁蓝蓝睡着,在窗口钉上木条,锁上大门,又上山地去了。
谁知道,朱士龙离开没一会儿,蓝蓝一下惊醒了。她从床上蹦下来,在屋子里乱转了几圈,发现墙旮旯有把砍山柴的斧子,立刻垫个凳子,挥起斧子乒乒乓乓把窗口的木条砍去,又钻了出去。此刻,她像跟死神赛跑似的,奔到村西头孙桂琴家,抱住孙桂琴的双腿哭喊:“婶,做我娘,做我爹媳妇,快答应我……”
这是蓝蓝第三回求孙桂琴了,一回比一回求得急。孙桂琴彻底蒙了,也被蓝蓝哭软了心,她想把这事弄明白,问蓝蓝:“告诉婶,是不是你爹叫你来求的?”
“不……不是爹叫我,是我快死了。我死了,谁陪我爹……”蓝蓝急得双手直摇。
孙桂琴心头一震,怪不得蓝蓝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她做娘,为的是替爹求媳妇,多么孝的妮子!可是,蓝蓝怎么知道自己快死了呢?
就在孙桂琴一头雾水的时候,朱士龙气喘喘地赶来了。他在山地里干活,心总是怦怦跳,放心不下跑回家,看到窗口钉的木条被砸了,再赶到村西头孙桂琴家,果然看到蓝蓝抱住孙桂琴的双腿不放。他心头又酸又痛,抱起蓝蓝说:“婶有婶的家,爹有蓝蓝,我们回家!”
可蓝蓝死也不肯离开,朝孙桂琴凄声哀求:“娘,叫你娘了……”
朱士龙尴尬地对孙桂琴说:“你别放在心上。”他硬把蓝蓝拉走了。
孙桂琴不忍心,稍稍犹豫后追上去拽住朱士龙,在他耳边悄悄说:“蓝蓝这回傻得厉害,让我先答应了她再说。”
朱士龙明白,孙桂琴是看蓝蓝可怜才这么说的。
“蓝蓝,婶答应你,做你娘,让婶收拾一下,婶就过来。”
蓝蓝一抹眼睛,开心地笑了。
蓝蓝被朱士龙领回家后,把所有新衣裳都穿在身上,一层又一层。朱士龙以为女儿迎接新娘,高兴着呢,可蓝蓝穿罢新衣又躺到床上,着急地喊:“我怎么还不死呢,新娘要嫌我的,让我快死,死啊!”
这时,孙桂琴也抱着床新被子过来了,做样子给蓝蓝看。此刻她听到蓝蓝撕心裂肺的傻话,心里纳闷起来,蓝蓝怎么还说胡话呢?
朱士龙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蓝蓝:“告诉爹,到底是谁说你要死了?”
蓝蓝哭着喊:“晚期了,我活不了几天啦……”
朱士龙恍然大悟。
原来,前些日子,蓝蓝高烧住进小镇医院,同病房住着个患白血病的女孩。那天,大夫在病房里对女孩家属沉痛地说:“这孩子,病到了晚期,活不过几天了……”这话让蓝蓝听到了,她一定误认为自己活着的日子不多了,这才有了傻女求娘的一幕幕怪异行动。
听完朱士龙的解释,孙桂琴感动了,她擦去蓝蓝的泪水,在她脸上亲了亲,说:“蓝蓝,娘不嫌你。”
“真不嫌我?”蓝蓝的眼睛一下放亮了。
“真的。医生说了,你没有病,你不会死,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好不好?”
蓝蓝惊喜地从孙桂琴怀里挣脱出来,开心地蹦着喊:“我不死,我有娘了,爹有媳妇了!”
这下轮到朱士龙惊讶了,他看到孙桂琴眼角挂着泪水,一点也不像哄蓝蓝……
(发稿编辑:陶云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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