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权与均势,就这样以英国独特的地缘环境和历史机缘而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相形之下,欧洲大陆上的国家就不具备这些有利条件。要知道,在当时要建设一艘一百九十英尺,装炮一百零四门的一等战舰,要用两千棵橡树,造价达十万英镑。当然,建成后火力也是惊人的,一次弦侧齐射就要消耗半吨左右的铁制炮弹,在农业文明时代,这是惊人的火力。为了维持庞大的海军,大英帝国的国债从1700年的一千四百万英镑增加到1815年的七亿英镑。此种财政负担,转换到任何一个大陆国家身上,都是不可思议的。
试想,一个大陆国家,为了一支装饰性的海军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承受财政上的巨额负担,对它的人民而言,对它的贵族而言,意义何在?
诚然,君主可以用这支海军作海外扩张,但这必然与英国发生直接冲突,而同时来自大陆敌国的陆上威胁,却无法靠海权解决!两线作战的难局,困扰着每一个欧洲大陆国家。而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前,生产力水平无法支撑海陆双强国家的发展。这就是英国独强的又一个奥妙所在。
所以,大陆国家的君主中,虽然也屡有重视海权者,但却无一成功。如太阳王就是其中一位,1661年,当二十三岁的路易十四亲政时,法国海军只有二十艘军舰;到1677年法荷战争接近尾声时,法国海军已经拥有二百七十艘战舰了。但是,他太过咄咄逼人的战略,使之到头来,既没有统一大陆,又失去了海洋。
十八世纪中期的几场战争,更深层的暴露了法国的地缘尴尬和战略决策失误。在1740年到1748年的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和1756年到1763 年的七年战争中,法国一方面大规模卷入中欧陆战,一方面又要承担沉重的海外义务,后者包括:
(1)保护海外殖民地;
(2)为海外商船队护航;
(3)对英国的商船队展开袭击战。
结果就是“搏二兔不得一兔”。
在第一场战争中,虽然双方各损失了大约三千三百艘商船,但英国的海权优势未遭动摇,法国的海外贸易却损失惨重。在第二场战争中,法国既没有获得中欧霸权,反而失去了加拿大与印度,被英国从根本上重击了波旁王朝的霸权基础。
同样的尴尬也存在于拿破仑身上。虽然后者几近统一了欧洲,但终于还是不免功亏一篑,败于英国的海权式均势战略。
从“无敌舰队”的覆灭, 到“日不落帝国”的形成,前后共计走过了两个多世纪的艰辛历程。英国人挟历史巨潮,成其一已霸业,一时号角所向,真也是无坚不摧。只可怜了那些传统的陆权文明,一夜间,全成了纸糊的老虎。在大英帝国的坚船利炮下,一个接一个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其中就包括了日薄西山的大清王朝。
到十九世纪中叶,大英帝国主导下的地缘均势格局大致定型。诚如德意志著名的经济学家兼战略家李斯特所指出的那样:
“英国掌握了每个海洋的钥匙,对每个国家都安置了一个岗哨:对德国的是黑尔戈兰,对法国的是根西岛和泽西岛,对北美居民的是新斯科舍和百慕大群岛,对中美洲的是牙买加岛,对所有地中海沿岸国家的是直布罗陀、马耳他和伊奥尼亚群岛。它拥有通往印度的两条航线上的每一个战略要点,只有它正在努力争取的苏伊士地峡除外;它以直布罗陀控制地中海,以亚丁控制红海,以布什尔和卡拉齐控制波斯湾。它只需将达达尼尔海峡和松得海峡、苏伊士地峡和巴拿马地峡拿到手,就能够随心所欲地开放或关闭每个海洋和每条海上通道。”
但是,新的问题又产生了。大英帝国的国势诚然惊人,但是伴随着帝国的扩张,敌人会越来越多,征服的收益也会随着管理成本的提高而下降。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这一点,哈布斯堡西班牙的衰落,太阳王的黯淡,拿破仑帝国的崩溃……无不警示着后人。那么,何以大英帝国能够将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维系三个世纪之际呢?事实上,这里不仅隐藏着霸权延续的秘密,也揭示了霸权兴起的秘密。那是大英帝国霸业的第三块基石:发达的现代金融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