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至1938年的两年里,随着斯大林开展的日渐惨烈的“大清洗运动”,苏联军官佛伦特少校、秘密警察远东地区负责人留西柯夫等人相继偷越国境逃至中国东北,一般的苏联公民越境的也日见增多。
其中,留西柯夫的出逃,虽然苏联表面上故作镇静、若无其事地否认这一事件,但让苏联高层陷入一片恐慌,也给日本人造成一次决不小于一场突发海啸的震荡!这位职务全称是“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远东地区部长”、军衔为大将的留西柯夫,带来的最重要情报是——苏联远东地区结集有几十万红军和一千几百架军用飞机。而至1938年6月底,日军在朝鲜、满洲的对苏兵力只有9个师团。另有2个师团在国内,其余的23个师团都部署在对华战场上。倘若此时苏联对日作战,日本将几近于螳螂挡车。同时,留西柯夫作证,待日本在日华战争中消耗了力量,苏联就打算进攻日本。根据留西柯夫提供的情报,日本陆军的首脑们绞尽脑汁,盘算在对苏联的诸多谋略工作中,能否制订一个造成苏联国内局势大乱、难以再战的最有效方案。
“熊工作”——暗杀斯大林,这个惊天计划应此而生。
制订者主要是陆军参谋本部第二部的对苏谋略专家斯波行雄中佐,日本驻德国武官冈边熊四郎少将,关东军司令部情报课的宇多川达也中佐等人,后者还负责执行这一计划。8月,他手下的长谷部太郎少佐,从哈尔滨带来七名俄国人,抵达新京长春的关东军司令部。七人中的第一人,就是留西柯夫。与留西柯夫一样,阿列克谢·瓦尔斯基也是一名高层“叛逃者”,“大清洗”中,他的老婆孩子均遭逮捕,很可能已经处决。每当提到斯大林时,他脸上立即浮现出憎恶的表情。其他五人,则来自哈尔滨白俄的“俄国爱国主义者同盟”。
据去远东之前曾是黑海地区内务人民委员会首长的留西柯夫的了解,斯大林的父亲是1890年1月25日去世的,安葬在格鲁吉亚的哥里。从1930年起,每隔三年,斯大林都必在父亲忌辰那天回哥里去扫墓。1939年的忌辰,斯大林也一定会回去。每次扫墓以后,由雪压冰封的莫斯科而来的斯大林,总要到气候风景宜人的海滨疗养胜地索契去住几天,这已经是老规矩了。在索契的活动之一,便是每天下午从2点到5点,到距别墅四公里的马采斯塔温泉去洗澡。
当然,斯大林是不会与人民一起“同此凉热”的,无论是避暑还是躲寒,他都有自己的行宫,更何况在一块儿光身赤膊地洗澡。他有专用的浴室,在专用浴室的门前站着两名贴身卫士,被允许进入浴室的,只有浴室服务员和按摩师。另外,从前面大厅和后面工作人员休息室通往专用浴室的通道上,也分别站着两名武装警卫,领袖同志没有满面红光、浑身舒坦地走出浴室,这里就不准任何人通行。在有专用浴室的那幢房子里,沿通道还有十二间稍小些的浴室,供政治局委员们使用。但总书记驾临之前,这些浴室均大门紧闭。
曾去过马采斯塔温泉的留西柯夫,当时就发现,如此严密的警卫也有不周之处。温泉使用过的水,通过下水道流入附近的河里。到了晚上,温泉的用水量减少,下水道的水只有齐膝盖那么深,人可以爬着进去。一直顺其下去,在下水道上方的一角,有个一人阔的铁栅盖,厨房地板上的污水便是通过这盖子扫进下水道的。而厨房与专用浴室的锅炉房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如此重大的防卫破绽,留西柯夫看出来了,却没说出来,大约显示出这名大将对大元帅的叛意,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斯波、冈边、宇多等人,与留西柯夫一起设计的袭击方案是,此前一日的晚上,暗杀小队陆续爬进下水道,到达上方后,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的肩上,将铁栅盖打开,第一个人进了厨房,就可以用绳索把其余的人一个个拉上来,七人再转入有专用浴室那幢房子的锅炉房里,隐藏起来。锅炉房靠房子的最里面,平时只有两名锅炉工。到了早晨,这两个人来上班,立刻将其捆绑,使之不能发声。此后,只要有热气热水供应,外面的人就不会发觉锅炉房里有什么异常。
斯大林2点钟进浴室,3点整时,换上锅炉工衣服的两人迅速接近站在工作人员休息室和通道之间的卫士,并干掉他们,另外五名突击手,则直奔专用浴室——在新京的模拟环境里,暗杀小队进行了反复训练,从站在工作人员休息室和通道之间的卫士到浴室的距离,约有十三米,从浴室门口的贴身警卫发觉前者遇袭,到拔出枪来射击,突击手离浴室尚有八米,这距离足以撂倒他们五个人。前面的活,需干得无声无息,才能迟些惊动浴室门口的贴身警卫。但暗杀小队的最好训练成绩是,可在二米之内对后者突袭。
此外,在从前面大厅通往通道的门的地方,也有两名卫士,他们离浴室有十五米,待他们发现异常,出现在通道拐角时,训练表明,这时突击手已经进逼到距浴室二三米处,五人中有三人可在外面应对,留西柯夫和列别坚科则破门而入、开枪打死光着身子的斯大林⋯⋯
1938年12月,在长谷部少佐的带领下,暗杀小队乘船“亚洲丸”离开大连港。“满洲国”外交部的日本顾问西野忠,给他们办理了前往意大利的护照和入境签证。他们使用的假居住证明和假身份证件,是由斯波中佐让登户的陆军科学研究所伪造的。次年1月14日,抵达意大利那不勒斯港。参谋本部第二部为支持乌克兰独立运动而派到德国去的竹中广一少佐,和日本驻意大利陆军助理武官大野华少佐到港迎接。在那不勒斯的土耳其领事馆,大野已经办好了加上竹中在内的九个人去土耳其的入境签证。
1月19日,到达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迎接这一行人的,是陆军驻土耳其武官有仓道雄少佐。
在制订“熊工作”计划时,冈边少将就力主非法入境苏联。冈边估计留西柯夫大将“叛逃”震动的余波仍在,如走正常渠道,他担心在入境审查这一关就可能将留西柯夫给暴露了。从地图上看,进入索契最近的外国是土耳其,几名日本军官开始商量,在伊斯坦布尔包租一条船,夜间偷偷地在索契附近的海岸登陆。但这样,行动将不得不暴露给包租船上的土耳其船员,而且还有被苏土两国的巡逻艇发现的危险。最终,决定放弃从海上潜入,而考虑从陆地上潜入的路线。
有仓道雄此前向土耳其参谋总部的朋友探询,虽然土耳其和苏联之间横亘着险峻的高加索山脉,只是在黑海沿岸有一点平地,但苏联方面似乎只是在平地部分防守严密,而在山区的防守,因视山脉为天然屏障,所设哨所很少。
从伊斯坦布尔乘船到阿尔哈比港,再转乘汽车,就可以到离苏土边境20公里的一个山区小镇博尔加。一条叫作乔鲁河的河流,通过博尔加,流向苏联境内,从巴统的南面注入黑海。河的两岸是陡峭的悬崖,河床上滚满了巨石。当地居住的亚美尼亚人说,愈接近俄国边境,河床愈平坦,难走的只是前面5公里。从博尔加沿河岸走到边境,步行约需8个小时。过了边境,就是巴统了,而从巴统到索契,约有300公里,有公路,也有铁路直达。
一行人辗转到了博尔加。镇上有几家小旅店,日本人与俄国人分开住,后者也打扮成亚美尼亚人模样,倒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次日,竹中广一、长谷部太郎两名少佐,与七个俄国人在苏土边境处分手时,气氛大约和二千年前燕太子丹送别荆轲去秦刺杀秦王无甚差别。
当时,可能除了一个人,谁都没有料到,刚入苏联境内,还未涉过乔鲁河,就遭遇苏联边防部队的截击,仿佛是守株待兔,请君入瓮。据从土耳其参谋总部得到的情报,计划潜入的这个地点,原本不但未设哨所,就是平时巡逻的概率也是很小的。结果双方发生交火。很快,乔鲁河里倒下了三个人,包括留西柯夫在内的其他四名俄国人,不得不狼狈地逃回土耳其境内。
事后,日本陆军参谋本部认定,有一个代号为“莱欧”的苏联情报人员,混在了五名白俄中,并向苏联方面作了密报。据说,对“莱欧”作了挖地三尺式的追查,此人的血水是已经流散在汩汩不息的乔鲁河里,还是此人艺高胆大,仍在逃回来的俄国人之中,此后不见透露⋯⋯
1939年1月29日,英国《新闻记事报》的一则报道说:据塔斯社报道,格鲁吉亚共和国边防部队宣布,25日击毙了三名从土耳其偷越国境的人。他们是受法西斯分子支持的托洛茨基分子,从他们的尸体上发现了手枪和手榴弹,而且还有详细的地图。他们的目的,是要暗杀住在索契的斯大林总书记,但是边防部队事先获悉了这个计划,因而击毙了敌人。外交人民委员会委员长李维诺夫向土耳其政府提出强烈抗议说,土耳其正在成为反苏的基地。
代号“莱欧”的苏联情报人员,得以混进据称是日本陆军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国际性谋略活动——“熊工作”中,显示出在日本大体量的情报战中,存在着相当程度乃至致命的疏漏。
选自《书报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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