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银子大

时间:2016-12-16 10:05:48 

明朝嘉靖年间,江南泾县城里有个财主,名叫韩有富,开了一家绸缎铺。本来日子过得富足有余,只可惜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输光了家中的积蓄。于是,便整日挖空心思地想弄笔银子做赌本。

这天早上,韩有富站在屋檐下又想起心事来。这时,他忽然听见了几声鸟叫,循声望去,只见几只鹁鸪正在他家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一边追逐嬉闹,一边鸣叫不已。

忽然间,韩有富一拍自己的后脑勺,说了一句:“真是天助我也!”然后,他快步出了院门,在街上溜达起来。

溜达了一圈后,韩有富回到家中,气定神闲地品起茶来。不一会儿,院门被敲响了。韩有富开门一看,见来客是他的表舅马源长。马源长也住在泾县城里,家中颇为富有。

马源长站在院子当中,抬头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然后扭头看了又看,最后,他点点头,与韩有富讨价还价起来。半炷香的工夫过后,两人成交:马源长花五百两银子,买走韩家院子中的那棵树。

马源长要买走的那棵树,到底是啥样的树,咋能价值五百两银子?那是因为,那棵树是楠木,在韩家的院子里已生长了四百多年,树高四丈,树径三尺。楠木稀少而珍贵,是做家具、建房子的绝佳材料,如韩家院子里的这般高大的楠木,在方圆两百里内,绝对找不着第二棵……

那么,马源长又是怎么忽然来到韩家,要买走那棵楠木呢?原来,今天早上,那几只鹁鸪在那棵楠木上追逐嬉戏,韩有富的脑瓜子里灵光一闪:这棵楠木又高又粗,如果把它卖掉,怕是能卖出好几百两银子。唉,守着这一堆银子,却整天在犯愁,我真是傻啊……想到这里,韩有富上街溜达了一圈,把他想卖掉那棵楠木的口风放了出去。

马源长与韩有富约好:十日之内,他付给韩有富五百两银子,锯走那棵楠木。

三天后的早上,朋友周全通不请自来,顾自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张口便道:“韩兄,今天我来到你家,是来买你家的那棵楠木的。”韩有富听了,不禁心头一喜:想不到,我要卖楠木的那阵口风,也吹到周全通的耳朵里去了──这是好事一桩啊!多了一位想买楠木的主顾,我不就能趁机往上抬一抬价格,多卖些银子吗?

韩有富清清嗓子,开了口:“不知周老弟愿意出多少银子买走那棵楠木?”周全通伸出了右手四根手指:“我出这个数。”韩有富顿时又惊又喜:“周老弟,我没看花眼吧?你愿意出价四千两?”周全通手一摆:“不是四千两,而是四百两!”

韩有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啥?四百两?周老弟,你可真会开玩笑,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我表舅马源长已经出了五百两的价!”周全通胸有成竹:“韩兄该不会忘了两个月前的那件事吧?你如果不按四百两的价把那棵楠木卖给我,我可要讨债了!”

两个月前,韩有富为上赌场,借了周全通三百两银子,说好一年后归还。眼下,周全通旧事重提,明摆着是想提醒韩有富别忘了债主,少花一百两银子买走那棵楠木,理所应当。

韩有富不得不在心里头合计开了:如果周全通此时讨要那三百两借银,而我从那将要到手的卖楠木的五百两银子中,拿出三百两还账,我便只剩下了二百两银子,以这么少的本钱再上赌场,肯定会少了许多的胜算……如此算来,倒不如将那棵楠木卖给周全通。

盘算了一番,韩有富只得与周全通谈妥:十日之内,周全通付给韩有富四百两银子,买走那棵楠木;那三百两借银,仍按原先说好的期限归还。

送走周全通,韩有富刚喝了几口茶,马源长便一头闯了进来,责问韩有富为何毁约。韩有富只好将事情的原委说给马源长听了。马源长见韩有富主意已定,只得失望地离开了韩家。而在走出韩家的大门之前,马源长说了一句话:“真是天下怪事——四百两银子竟比五百两银子大,唉……”

转眼,又过去了三天。这天下午,韩有富正在家中,又一不速之客来访,开门见山便称他要花三百两银子,买走那棵楠木。

那人叫许腊生,是赌场上的老手,一向赢得多输得少,人称赌场“常胜将军”。韩有富听完他的话,把他直往外轰:“我已与周全通谈妥,以四百两的价格将楠木卖给他,如今你却想只花三百两银子买走,当我是傻子啊?”许腊生却凑近韩有富的耳朵,说出一番话来。

这许腊生说的是:如果韩有富以三百两的价格,将楠木卖给他,他将把自己那赢多输少的赌博技艺教给韩有富。韩有富听了这话,一把抓住许腊生的手:“成交!”

许腊生离开韩家后,韩有富高兴开了:虽说将楠木卖给许腊生,只能卖出三百两银子,却可学到那高超的赌博技艺,在赌场上大显一番身手,还是相当划算的!这时,周全通来了,大声地责怪韩有富不该言而无信。韩有富只得低声下气地央求了一番,总算把周全通给糊弄走了。

约定的时间到了,韩有富正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许腊生,忽然,刘春城走了进来。

刘春城在泾县城里,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绸缎作坊,韩有富的绸缎铺里的绸缎,全是从刘春城的作坊里进的货。

刘春城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他要以二百两银子的价格,买走韩家的那棵楠木,否则,他的作坊,将停止向韩有富的绸缎铺供货。

听了刘春城的来意,韩有富不禁傻了眼:眼下,我的手里头没有本钱,并已在刘家的绸缎作坊里赊买了不少的货物,如果刘春城停止给我供货,那么,我的绸缎铺便会立即关门大吉,一家老小的生计从此没了着落。罢,罢,罢,还是一家老小的生计要紧……

左思右想了一番之后,韩有富不得不与刘春城成交,并约好十天内付银、锯树。而闻讯赶来的许腊生,毫不客气地责怪了韩有富一番。

十天后的上午,韩有富正在家中等刘春城付银、锯树,忽然,一位衙役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韩家的大门。

原来,韩有富要卖楠木一事,不知怎么,竟传到知县的耳朵里去了,于是,他派了位衙役通知韩有富:那棵楠木谁也不准卖,只能卖给他知县,十日之内,他将派人来韩家,将那棵楠木锯走,并付给韩有富十两银子。

韩有富一时拿不定主意,却听那衙役压低声音道:“你别忘了,这里是知县大人的地盘!”韩有富只得把头点了又点,心中欲哭无泪:楠木的价儿从五百两一路降到了二百两,银子一个比一个大……不过,说到底,还是知县大人的银子大,他竟要用区区十两银子,买走那棵楠木……

日子又过去了十天,这天上午,韩有富正等着知县派人来锯那棵楠木,忽然,他得知了一个消息:知县前几日因病暴毙。

韩有富惊喜之余,立即决定把楠木仍然卖给马源长,好歹多卖些银子。于是,他匆匆去找马源长。

谁知,刚走到半路,韩有富就被一名衙役拦住了去路。那衙役大声地告诉韩有富:代理知县要以五两银子的价格,买走那棵楠木,而且,今天他便要派人锯树……

选自《山海经》2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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