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少女(2)

时间:2014-05-12 22:28:10 

“我在学习成为一名秘书。”她说。她上前半步,单足点地,旋转一周,双手紧锁,“我期盼做一名秘书。”她继续说,“在一间重要的办公室里工作,记下大人物说的话,一定很不可思议。你会希望我成为你的秘书吗,兰多夫先生?”

“我很希望。”他说,“我妻子曾经做过我的秘书——在二战之前。我俩就是这样认识的。”咦,我怎么好像曾经说过这句话?马克纳闷道。

“她是不是个称职的秘书?”

“她是最好的秘书。对于失去她这个好秘书,我觉得很遗憾;可我在某种意义上失去她,又从另一意义上来这儿度假的,但过得并不开心。我妻子被召去担任陪审员,不能和我一起来,因为我不能推迟假期,所以我最终不情愿地过起了梭罗式的生活。我名叫马克·兰多夫。”

“我叫茱莉,”女孩说,“茱莉·丹佛斯。”

少女的名字与她本人很相称。就像她身上的白裙与她本人很相称,湛蓝的天空、九月的和风、绿色的山岭与她很相称一样。女孩大概住在森林里的小村落,但她住在哪里并不重要。如果她想要假装自己来自未来,那么马克可以接受。马克关心的,是他第一次见到少女时心头的感觉,以及每次他凝视少女细腻的脸庞时,袭遍全身的温情。“茱莉,你做什么工作?”马克问道,“你是不是还是学生?”

“我在学习成为一名秘书。”她说。她上前半步,单足点地,旋转一周,双手紧锁,“我期盼做一名秘书。”她继续说,“在一间重要的办公室里工作,记下大人物说的话,一定很不可思议。你会希望我成为你的秘书吗,兰多夫先生?”

“我很希望。”他说,“我妻子曾经做过我的秘书——在二战之前。我俩就是这样认识的。”咦,我怎么好像曾经说过这句话?马克纳闷道。

“她是不是个称职的秘书?”

“她是最好的秘书。对于失去她这个好秘书,我觉得很遗憾;可我在某种意义上失去她,又从另一意义上获得了她,因此,我思忖着难以把这称之为‘失去’。”

“是的,我觉得你不能。兰多夫先生,我现在要回去了。爸爸想要听我讲述所见所闻,另外,我还得准备他的晚饭。”

“明天你还会来吗?”

“大概吧,最近我每天都会来这儿。兰多夫先生,再见。”

“茱莉,再见。”马克说。

马克注视着少女脚步轻快地跑下山,消失在糖枫树林里,也许还消失在240年后。第2040大街在那个地方。他笑了。马克心想,多么迷人的女孩啊!拥有这样一份难以压制的惊异感,这样一份对于生活的热情,该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啊!马克欣赏这两种特质,因为一直以来他都缺乏这两种特质。20岁的时候,马克是个性格严肃的年轻人,在法学院里刻苦学习;24岁时,马克有自己的律师事业,虽然事业当时还很小,却完全占据了他的身心——也许,还谈不上完全占据。马克娶了安妮后,曾经有一段短暂的时期,赚钱已经不再那么紧迫。然后,二战爆发了,出现了另一段短暂时期——这次较之前者,要久得多——赚钱似乎变得很遥远,有时甚至像是一种可鄙的追求。然后,在马克退伍后,仿若复仇一般,赚钱养家变得格外的急迫,主要原因是马克那时有一个儿子和一位老婆要养活。从那以后,马克全身心扑到事业上,只在最近几年,马克给自己争取到了每年四周的假期,其中有两周,马克和安妮、杰夫在他们选定的度假地度过,后两周,马克与安妮在湖畔的木屋里一起度过,那时杰夫已经返校读书去了。可是,今年马克要孤零零地消磨后两周的假期。好吧,也许并不总是孤零零的。

马克的烟斗早就熄灭了,可他并未注意到。他又一次点着烟斗,深深吸一口,再呼出来,接着便下山去,穿过森林,朝着木屋的方向走去。秋分已经到了,白天越来越短。就拿今天来说,白天已经差不多结束,朦胧的空气里已经弥漫着夜晚的湿气。

他步行得很慢,等抵达湖畔时,太阳已经落下。湖泊很小,湖水却深,树木长到了湖边。小木屋与湖岸有点距离,位于几棵松树中间,一条蜿蜒小径将它与码头相连。木屋后面有一条沙砾车道,再经由一条土路,便能驶上高速公路。他的旅行车就停在后门旁,准备随时把他赶回文明社会。

他在厨房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吃完后,进入起居室看书。库房里的发动机时而轰鸣,时而停歇。可假若没有发动机的噪声,今夜就没有了现代人的耳朵惯于听到的声音。他从壁炉旁满架子的书籍中挑选了一本美国诗歌选,然后坐下,打开书翻到了《午后山麓上》。马克把这首不可多得的好诗连着朗读了三遍。每一次阅读时,他都仿佛看见她伫立在阳光下,秀发在风中舞动,白裙仿若细雪,绕着她修长的美腿旋转。他的喉头仿佛出现了一个硬块,令他无法吞咽。

马克把书放回书架,走到屋外,站在门廊上,给烟斗装上烟丝,又点着火。他强迫自己想起安妮,她的脸庞此刻浮现在马克的脑海里——坚毅而温驯的下巴,和善同情的眼眸,还带着一丝怪异的恐惧,马克从来没能分析出缘由,还有依然柔和的脸颊,温柔的笑容——在安妮飘逸的浅棕色秀发和高挑柔软的体态衬托下,她的五官更加引人注目。和以往每次想起安妮一样,马克发觉自己惊叹于安妮的青春不老,惊叹于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和当初一样可爱,就像很久之前的那个早晨,他抬起头,惊讶地看到安妮羞怯地站在办公桌前。很难想到,仅仅才过去二十年,他就如此热切地盼望与一个年轻得可以做他女儿的姑娘约会。好吧,他并不是——并不是真的与姑娘约会。可有那么一刻,他动摇过意志——那就够了。有那么一刻,他的情绪不再宁静,他不再脚踏实地。此刻,他的双脚重新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世界已经回到了正常和明智的轨道。

马克把烟斗拍打干净,走进木屋。他在卧室里脱下衣服,钻进被窝,关上电灯。他本该安然入睡,可事实却并非如此;等到睡意终于袭来时,梦乡里却夹杂着撩拨心事的幻梦。

“前天,我看见一只兔子,”少女说,“昨天我看见了一头鹿,今天我就看见了你。”

第二天午后,少女穿了一条蓝色的连衣裙,蒲公英颜色的头发上系了一条蓝色的丝带。马克迎着山峦,伫立了半晌,寸步不移,一直等到喉咙不再紧绷;接着他走到少女身边,侧立一旁,享受和风的吹拂。可当马克望见少女喉咙和下巴柔和的曲线,他又紧张起来,然后少女转过身,招呼说:“好啊,我没想到你还会过来。”马克过了好久,才张口回应少女的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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