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致
祟高的革命敬礼！
革命战友：段莉娜
一九七六年五月十五日夜
段莉娜的信中一个错别字都没有，用词恰当，行文流畅，富有感染力。康伟业读完信，首先油然而生的是对段莉娜的敬佩之情。其次，段莉娜在信中大胆使用“我们”的说法，比她本人更能够激起康伟业的感情和某些联想。康伟业灰溜溜的心咯噔一下奔腾起来。当天，康伟业给段莉娜写了一封回信，与她展开了关于一个革命青年的情绪是否可以消沉问题的讨论。一周之后，康伟业又收到了段莉娜的回信。
从此，康伟业和段莉娜开始了频繁的鱼雁传书，每周都有两封信越过长江和汉水。在通讯往来中，他们也有几次约会，可是约会的效果始终没有信中的感觉好。段莉娜的口头表达能力很强，革命道理谈起来滔滔不绝，但是绝不泄露一丝一毫的女性风光。康伟业的口才原本不差，却谈不过段莉娜，显得迟钝和笨拙。而且他们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党和国家的命运生发和展开的，与男女之情远隔万里。康伟业渐渐感到了无趣，他准备撤退。
康伟业在信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下“请你不要再回信了”这句话，但他总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把信扔进邮筒。康伟业想：人家姑娘那么好的条件，凭什么你说吹就吹。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逝世。这是一个初秋的季节，一个晴天霹雳在中国大地上震响。噩耗传来，人们如丧考妣，失声痛哭，到处有人因为过分的悲痛而晕倒。不管是什么人晕倒了，总会有一群人拥上去，抱的抱，抬的抬，有的递开水有的掐人中。共同的灾难感使中国人民一下子亲密起来，一只手总想握住另一只手，个人的肩总想依靠着大家的肩。这一天，厂长办公室突然叫康伟业去接电话。
电话那边是段莉娜！段莉娜一听到康伟业的声音就忍不住抽泣起来。抽泣使段莉娜显出了女性的温柔，她说：“伟业，毛主席他老人家……”康伟业也正沉浸在失去领袖的悲痛之中，他说：“小段，你不要哭，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化悲痛为力量。我们更重要的任务是如何继承他老人家的遗志，将中国革命进行到底。”康伟业这一次表现得相当出色。他嗓音低沉，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亲切，既阳刚又委婉。他敏感地意识到段莉娜对他的称呼是亲昵的“伟业”而不是“康伟业同志”了。
段莉娜的抽泣更加地抑制不住，她说：“我得见见你。”
康伟业趁机大胆地说：“我何尝不想见你。”
段莉娜的抽泣里面带进了一点娇羞，她说：“伟业。”康伟业索性就得寸进尺，叫道：“莉娜。”
这天下班之后，康伟业赶往武昌的蛇山公园。他们在浓重的暮色中找到了对方，两人都哽咽地呼唤了一声“毛主席”，不知怎么的人就在对方怀里了。段莉娜滂沱的眼泪弄湿了康伟业的脸膛，康伟业用他的大手一把一把地为段莉娜抹去泪水和鼻涕。这一夜，他们并肩而坐，在蛇山幽暗的秋草清香的树丛里，听着一列列火车在他们脚下哐哐、哐哐、哐哐地走过，由远及近，由近及远，仿佛历史的进程，既漫长又匆匆，不知来自于哪里，又不知归结于哪里。一切都突然变得无头无序，无依无靠，使人感到惘然失措，段莉娜的手一直猫在康伟业的手掌心时，两人都有很踏实的感觉。他们絮絮私语，从毛主席的丰功伟绩说到自己的革命抱负，从国内形势说到国际形势。谈话中，康伟业好几次抚摸了段莉娜的头发，段莉娜表现得很顺从和很害躁。
康伟业和段莉娜正式地确定了恋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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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来来往往》围绕康伟业与段莉娜之间十多年恩怨纠葛的婚姻生活，刻画了夫妻二人在20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这段社会转型期，生活境遇和情感归属上的改变，深刻反映出人们在时代变革中所普遍面临的爱情、婚姻、家庭的种种悲喜和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