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工厂

时间:2014-11-14 11:06:25 

导读:等我逐渐长大时,工厂早已不是年轻人向往之地,甚至那种将炼钢工人印刷在上面的5元钱的旧人民币也停止流通了;那些满手油污,在轰鸣的车间里神闲气定、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工人们,却大批加入了失业大军,他们在昔日的工厂门口卖羊肉串、麻辣烫,蹬三轮自行车送人……我一度相信,一切都变了。在前两个世界工厂的时代,工厂代表着未来,而现在它却象征着陈旧,高耸入云的烟囱引发的不是骄傲,而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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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798,工厂早已成为艺术

文/许知远

似乎每个晚上,我都在等待妈妈回来。那年我7岁,刚刚从苏北的一个小乡村里来到北京。我的父亲出生于1949年,当他长到18岁时,大学之门已经封闭,当兵与进入工厂是年轻人最美好的选择。于是,他成了一名铁道兵,在我出生时,他已经是一名营长,驻扎在山西的吕梁山区里挖隧道。1982年时,妈妈带着我来到北京,爸爸的工作调到了这里。

军队大院里的蚊帐厂刚刚开办,妈妈在这里找到了她的第一份正式工作,那一年她30岁,之前她是乡村小学里的一名数学、语文、体育、政治全都教的老师,每个月挣18块。

爸爸常年出差在外,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日后想来,对于新生活,妈妈和我一样都既惊喜又有点不知所措。我要结识大院里其他的小朋友,他们有时会很惊奇地发现,我的家里可真穷,没有电视机、自行车,甚至连闹钟都没有。

妈妈则要适应工厂的新节奏。她每天早晨6点钟起床,给我做饭,看着我上学,8点时,她来到车间,扔掉了粉笔,开始学习如何将漫长得没有尽头的纱布分成一段一段,在机器上将它们拼接成一个完整的蚊帐。

那似乎是中国改革的黄金时代,中国人什么都缺,购买一切生产出来的东西,妈妈的车间彻夜不停,她总是在加班,在一些夜晚,我在成堆的纱布上打滚。妈妈喜欢这份新工作,她说她6岁时,别人问她长大最想做什么,工人是她脱口而出的答案,而且她很快就成为了车间里工作效率最高的一位,她有了新的朋友,也赢得了一些尊敬,同样重要的是,她现在每个月可以挣到200元,这几乎是一位正部级干部的收入,是营长父亲的两倍多,我们的家里现在可以添置14英寸的彩色电视机了。《快乐的单身汉》等洋溢着改革开放初期的乐观情绪的电视剧,培养了我对于“青工”(青年工人)的浪漫主义情感,他们年轻、欢乐、上进,为了改进机器,夜以继日。

等我逐渐长大时,工厂早已不是年轻人向往之地,甚至那种将炼钢工人印刷在上面的5元钱的旧人民币也停止流通了。曾经是新中国荣耀象征的东北工业基地,代表着铁饭碗的国营企业,如今却是一片颓败之气;那些满手油污,在轰鸣的车间里神闲气定、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工人们,却大批加入了失业大军,他们在昔日的工厂门口卖羊肉串、麻辣烫,蹬三轮自行车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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