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抵达梅斯时,魏尔伦的家乡已初露秋意,就像他的名诗《秋日之歌》中描述的景象。这一趟去梅斯是为了看展,新蓬皮杜正在做Michel Leiris这位法国20世纪重要作家的回顾大展,Leiris的非洲行纪是人类学的经典著作,其岳父是大收藏家,他和毕加索、米罗、贾科梅蒂、培根、巴塔耶等人是好友,这样一个融合了文学、艺术、人类学的展览很有吸引力。
新蓬皮杜就在梅斯火车站边上,梅斯火车站的建筑令人印象深刻,巴黎北站固然华丽宏大,但这里能让人感到新古典中掩不住的现代气息,甚至会有颇为强烈的压迫感。梅斯是洛林的首府,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新的普法战争,1908年德国人在这里兴建了这座车站。我们现在下车踏上的站台当年是下客卸货用的,另一侧的下马高站台现已拆除,但整座车站仍然保持了浓郁的军事气息。
有了这样的初体验,蓬皮杜的怪异竟也不那么刺目了。回想博物馆机制的诞生,其实和火车站一样,也是在19世纪中叶,工业化和新兴的市民阶层渴望出发,渴望在周末前往可以企及的远方或古代,于是火车站和博物馆就人头攒动起来。
时移境迁,新时代的博物馆又多了许多政治政策的考虑,梅斯的新蓬皮杜就和法国这些年的“去中心化”政策直接相关:为了适当切分过度集中于巴黎的文化设施,法国政府开始在外省建立新的文化地标,梅斯的新蓬皮杜就是第一个范例。2010年的揭幕展览大获成功,之后也一直有不错的展览,这一点可以说远胜朗斯的新卢浮宫,虽然从建筑的角度说后者更为成功。
我选择在周末前来,虽然是假期,远道来参观的人却也不多。人类学的田野调查、内心和外在的远征、种种文学和艺术的行动,为的是什么?这些场域对于Leiris来说,全都是“真理的田野”,一切尝试都是为了对世界和自我的认识,因而结果和所谓的科学方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中的自我转化。音乐和舞蹈也是如此,Leiris在爵士乐中看到了新时代的神圣,他认为这是我们时代的圣乐,可以让人进入出离自身小我的“狂喜”。展览和远方能给我们的,除了知识和外在的风景,可能也会有这种内在的风景和灵魂的高潮,这大概是旅行的意义,在途中我们走向内心。
看完展览,蓬皮杜的餐厅已经关门,只能到市中心去果腹,不过还好饭后正好可以去梅斯大教堂逛逛。到了这里才发现之前的荒凉属于城郊,大教堂前的小广场可谓人山人海,还有一对北非的新人在市政厅前结婚,笙鼓震天中亲朋好友全都载歌载舞。沉入内心后再走向永远饥饿的肠胃和永远喧闹的人群,这大概是生活的常态,不得不如此,但又何妨如此。
梅斯老城的街上能看到不少嵌在路面的铜片,上面有恶龙,指向大教堂,那是本地的传说。据说当年恶龙作乱,瘴气笼城,最后圣徒前来赶走了恶龙,于是人们把被征服的恶龙作为梅斯大教堂的标志。这大概和圣塞巴斯蒂安的殉难图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向瘟疫表示:你不要来此地横行。
现在大教堂地下墓穴还留着中世纪的恶龙木雕,而四下的花窗有历代匠人和艺术家的心血之作,因而这教堂也被叫作“上帝之灯”。在太阳和阴影的游戏中,在静默与世俗喧嚣的拉锯中,管风琴震动透过彩色玻璃照花人脸的斜光,能切中我们当下生存的,大概是真正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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