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是威尔·布鲁克(Will Brooker)最难捱的一个月。这几天,他总得花个把钟头化妆、搭配服装,才能出门。他染一头橘色头发,涂浓重的深蓝眼影,扫一层密密的闪粉,再配一条花纹抽象的领带,让颇富冲击的色彩和图案集中在面部和颈部。布鲁克在镜中一再确认自己已经和心中大卫·博伊(David Bowie)的形象完全重合,才迈出家门。
路人随之而来的注视算不得什么,布鲁克已学会主动迎上那些好奇的脸,再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不过平静的表情之下,他的腹中早已波涛汹涌–他已经连着几餐只吃辣椒,然后用牛奶佐餐以减轻紧随其后的胃痛。这种断断续续的不适感在他失眠的夜里一直相陪,绵延入梦,梦的背景音乐是大卫·博伊的摇滚乐,铿锵作响直到天明。
如此特立独行似乎和中年教授的身份不太合拍,哪怕布鲁克是艺术系教授。他怕自己风格突变的扮相在课堂上引起嘘声一片,更怕学生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对天王40年前的面孔一无所知。
布鲁克30年前成为博伊的听众,30年后决定花一年时间模仿自己的偶像。博伊的80年代与布鲁克的青年时代重合,他发过的专辑一次又一次在布鲁克的CD中循环播放,这个风格多变的歌手占据了布鲁克对流行音乐的早期记忆。多年后布鲁克成为教授,博伊就是他最熟悉也最陌生的部分。这个歌手拼命证明自己超凡脱俗,又一直期待万众瞩目,“他一生的各个时期有鲜明的风格差异,能明显看到他在试图平衡自己的才华和商业社会的需求。”
现在是布鲁克2015的夏天,同时是大卫·博伊1974的回放;这是博伊一生中最疯狂的音乐体验,也是这个实验最折磨布鲁克的地方。大卫正在挑战摇滚音乐的界限,徘徊于重摇滚、实验摇滚和流行摇滚之间,在舞台上用尽所有精力表演,在舞台下则以读尼采度日。
这些新闻中的情节通通被复制进布鲁克的生活:读博伊读的书,听博伊听的歌,看博伊看的电影。“读过他爱的科幻小说,你就能走进他的脑子中间,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博伊的脑子实在嘈杂,布鲁克之前沉稳的睡眠在鼓点重击之下变得脆弱不堪。
夜半醒来,可卡因是博伊的必需品,他飘忽的歌声常诞生于服药之后的迷糊。不过这种非法药品对大学教授来说实在出格,于是布鲁克买来6箱能量饮料,企图伪造出服用药物的效果。极度兴奋夹杂着疲倦,尼采关于上帝的预言常常在半梦半醒间出现在布鲁克的脑海中,教授觉得自己被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即使相隔40年仍心有余悸。
这个伦敦绅士一次次在镜头前模仿博伊,将手臂舒展开,搭到沙发后背,挑起眉毛做出不屑而放松的姿态,他很难辨识是这样的生活吞噬了博伊,还是博伊在驾驭这段生活–反正性情温顺的教授像个坐以待毙的猎物,暴露在博伊强烈的爱恨与欲望之下。那些摇滚天王透露给世界的只言片语,或许是为了应付好奇的观众和不依不饶的记者,却已经俘获布鲁克的心。
惟一遗憾的是,两人被分隔在时间的两岸,即便布鲁克用这一个月浓缩了博伊七八年的时光,仍然难以看清天王何以用病态的生活吸引了万千欣赏他的人,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为博伊的特立独行所感召,还是真的能从歌声中捕捉到疯狂,分享一分博伊在服药之后飘飘欲仙的快感,“但是真正有意义的,是我能在博伊的身上找到、并重新定义自己。”
文 庞礡/编辑 翁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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