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施玉露:古法的复兴与落寞(6)

时间:2015-07-04 06:38:30 

我们去的后几天,遇上了连续的阴雨天气。站在坡顶俯视茶园,那雾气总像潮水般,一下子退了,扯出茶田里的几抹绿色,又忽然静悄悄地涌上来,摆出一种伺机将你扑倒的架势,把眼前的整个世界淹没在水雾之中。令我惊讶的是,我天天都会被各种当地人问好多遍:“你觉得什么时候会迁都?北京的天气是不是很糟?你们能呼吸得上来吗?”他们的语气里总是带出一种优越感,于是我也渐渐想明白了,放弃想寻找精耕细作,认真研究土壤、光照和茶树管理的茶人和茶园的想法——对当地人来讲,“北纬30度的高山地带,坡圆谷平,伏流百川,冬天-5℃到-2℃,高山上都会下雪,虫卵会被冻死,基本不需要农药,化肥也不用,不是怕卖不出去,而是用上化肥茶的口感不好,要用鸡粪、牛粪发酵的有机肥,配上油菜籽榨完油的油渣,这样茶才好喝”。在天赐的茶树天堂,还需如何?

我们在雨中居然遇到一位采茶的老人,站在雾气笼罩的茶海里,头戴斗笠,身披着化肥袋子改成的雨衣,猛一看颇有遗世独立的隐士之风。下雨天还采茶?原来他是想趁雨天把一些老茶树砍掉,让它们来年再长新叶子出来。立春前该做的工作一直拖到了快到谷雨,真是够悠闲的,老人家呵呵一笑,伸出三个手指,“一年能赚3万元”。这片茶园的收入已让他很觉得安逸,种茶也相当自在。

雨天更觉得山中宁静。位置高低不同的茶田周围被政府规划出保护林的范围,这时只听着画眉和喜鹊恣肆地叫着飞过,路边跑出来的山鸡很蠢,只会往前跑,不知道跳到路边树林里躲起来。老人说,如果早上静悄悄地跑到茶田来看,“野山鸡飞得哪里都是”。他家住在山下的峡谷里,他指给我看他的房子,浓雾中实在看不清楚,只能依稀辨出一条被雨水打混的河流从山上流下,那就是清江了。山里人少,除了人在种茶,几乎就是动物的主场。“这么说吧,除了大熊猫和东北虎,我们这里什么动物都有。蛇?当然有了,遇到了我就把它捉住,拿回去烤着吃特香。”

我们需要找到老树茶,跑到州农业局去问,经济作物科的工作人员推荐我们去利川的忠路镇,去年他们在那边给200棵古茶树挂上了保护的牌子,“其他地方也能零星找到,但忠路太偏僻了,古茶树留下的比较多”。

我们坐高铁到了利川市区,接着坐车两小时到了忠路镇上,最后又换车走了40分钟山路,这才到了胡家塘村。村长胡林美是村里少有的青壮年,因为两个儿子读中学无人照顾,5年前他放弃打工从外面回来,见多识广的他理所当然就被选为村长。村里大多数是老年人,每年都是只卖鲜叶,能做茶的人不多,他骑着摩托车出去了好一阵子,才在村里要来一小包村民自己炒制的茶叶,原料就是后山上的古树。他拿一次性的塑料杯给我们冲,水面上还浮出好多炒焦的黑渣子,做工果然是不敢恭维,但一喝味道却极其好,十分鲜爽,香气也悠长。

我们到村后面的农田里看古树,一棵棵随意地杵在田埂边,胡林美扒拉开树枝看树的根部,底部有脚脖子那么粗。“这棵少说有四五百年了。我们村姓胡的祖籍江西,都是湖广填四川的时候迁过来的,来了有400多年,他们来的时候这些茶树就在了。”这些古树大多长在坡地上一块块梯田的边缘,“为了防水土流失才没有砍掉”。我们陆陆续续找了几十棵老树,很多芽头都长得很壮了,但还是没人来采。“村里都是老人,这些茶根本采不过来。老树的价格也不高,嫩一点的最多十几块钱一斤,而且长得位置不好,很难采,忙活一天只能赚几十块。”

胡林美让我采一颗芽头尝尝,“细嚼,回甜很好”。我尝了下果然味道鲜嫩又清冽。“我们这是正宗的砂土壤,很适合茶树生长。”胡林美说,虽然雾不算多,但茶树零零散散地生长在高大茂盛的茨竹、水杉、樱花树之间,遮阴很好。他带我们去看后山上的一口水井。“茶树长得好也是因为水源好。我们村的人都喝那口井水,是从山上冒出来的山泉,特别甘甜。”20年前,村里集资在山泉口上修了水井,连通管道让泉水入户,夏天的时候,老老少少就集中在下游的水边乘凉玩耍,“庄稼都不需要山泉来灌溉的,每年的雨水足够多”。

胡家塘村的老茶树都被恩施的一家茶商收购了。后来找到这家公司,原来老板娘王姐的老家就在胡家塘村。“我每次回老家喝茶,都觉得比外面的要好喝。后来才知道,老家的茶是老树茶,叶子比龙井43号要厚,梗也粗些,喝起来回甘更好。”她觉得古茶树珍贵,就想着拿来做茶,去年州农业局给古树挂牌,也是他们去跟政府呼吁要保护的。王姐的问题在于制作恩施玉露的技术能力,她只能少量地让当地的茶师手工做一些出来,作为高档茶叶卖给极少数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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