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是非常敏感地用直觉去把握时代”(4)

时间:2015-08-19 06:47:40 

三联生活周刊:他本身也是商业之中来的?

戴锦华:我觉得这跟商业之中来的没有关系,跟个性有关系。我说的侯导的承担也包括这种承担。在接受投资时他考虑的是,你信任我,你给我投资我是要给出回报的。我访问时他跟我讲,9000万元投资只有一半是来自银都机构,剩下的一笔笔都是他自己找来的。对于艺术电影来说经常处在两极,一极是完全膜拜在资本脚下,忘了它是艺术、文化;另外一边就是觉得电影是文化艺术,你甭跟我谈钱,那也是不可能的。电影也需进入商品逻辑中,讲投入产出,也要利润。我觉得在这个意义上,侯导的为人是与众不同的。我忘了是拍哪部片子时我到台湾,那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跟他联系了,后来他非常平静地告诉我他现在把房子拿回来了,车也拿回来了。就是押房子、押车去完成电影,连太太也回娘家去住了。他一直就是这么拍电影,这个人非常独特,我也很少对一个人抱这么深的敬爱之情。

三联生活周刊:现在很多导演都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就是在大的资本社会里如何讲好一个故事。

戴锦华:其实我能理解现在的一些电影,不光是大资本市场、追逐低幼化观众拥趸的问题,电影行业当前其实还需重视数码转型问题。数码转型整个改变了人类的社会文化生态,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面临的问题其实是电影会不会死亡的问题,胶片死了,但胶片却是电影的一切。特别有意思的是,《刺客聂隐娘》是50万尺的胶片,从媒介的意义上讲,它在时代的另一端。数码转型对电影来说太直接了,把电影媒介替换掉了,我一直说,随着媒介被替换,三堵墙没了:电影跟电视、电影跟卡通、电影跟录像艺术。所以你看到现在电视导演拍电影,电影导演大量流向电视业,录像艺术家进入电影业,电影的卡通化,所有动漫里的超级英雄都成为好莱坞唯一全球赚钱的东西。在这个大的变化前景之下,电影到底还是不是讲故事的艺术,这件事要从头讨论。实际上是,现在大家都有点张惶,连好莱坞都面临这样的问题,除了漫威英雄,别的都没有保障。

三联生活周刊:现在的中国电影还是在大时代背后在做事?

戴锦华:我已经说了十几年了,电影是夕阳产业,但非常好玩的是,中国在全球电影崩解的时候起来了,而且看这个趋势我们这个市场规模将托住好莱坞,使好莱坞电影工业能够继续延续,但是你毕竟要看到这个变化发生的大趋势是不会改变的。所以我自己的观点是电影还是会滑坡,但是可能滑到一个程度就会停下来。但是那个滑下去的电影是延续我们已有的电影模式,还是完全变成一个新的艺术形态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我觉得数码转型造成的断裂应该不亚于有声片到无声片,这是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当中的极端关键的一步,以前你毕竟有胶片,现在照片就是数据,数据可以完全进行简单的重组。现在指纹都靠不住了,我们只能用虹膜辨识。有人觉得我讲这些东西离电影很远,其实这就是我们最真切的现实,因为没有一种艺术会如此直接地遭受到这次转型的冲击。

三联生活周刊:如果放在这样的大时代里看侯孝贤的东西,他还在固守着原有的方式?

戴锦华:我倒不这么认为,虽然他是用胶片拍的,但他这回拍的唐传奇总体说来是一个想象性的故事,只是他仍然用他的方法去记录一个想象性的故事。这本身也是很有症候性的,就这个转型而言,是大自觉当中的一部分。我们现在以为有了数码,就更能做奇观了,其实不是,因为奇观已经不是电影的长项了。这一次面对冲击,世界的电影人都有点像当年面对电视冲击时的那种态度,我们宽银幕,我们跟电视拼。但其实不需要,过去你有大资本,你可以去拼奇观,现在一台电脑,加上想象力就可以了。其实数码转型后面就是那个“后人类主义”,我们大家现在还在说人道主义、人性之类的,其实它已经全面把我们带入到了“后人类”的文化状态,所以那些超人、飞人充满我们的荧幕,其实是一种潜意识的产物。好玩的就是,侯导坚持说聂隐娘是个人,她是走过来的,不能飞过来,因为有地心引力。这本身是人和“非人”的一个潜在的对话。但你搞不清楚的是,为什么现在有些电影用一堆奇观来呈现人性,这其实是有点滑稽的。

主笔/王恺 记者/李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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