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强调外在动作和结构的《天注定》恰相反,《山河故人》是一部完全着重于内在情感层面的电影。拍的也是自《小武》开始贾樟柯就迷恋并且坚守着的主题——中国社会巨大变动带给人的生存危机。只不过在贾樟柯看来,情感是成长的,比如爱情,29岁拍《站台》时候的爱情,和45岁的《山河故人》里的爱情有很大的不同。“感情也是一时一地的理解,和你经过时间的磨砺、情感的磨砺,再回头看情感是不一样的。我就把主题放在时间和情感上了。”
所谓的“美学放松”也仍旧是要有依据的。比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小津,三四十年代的费穆,在贾樟柯看来,“那时候他们的创作在美学上的不自觉性,是特别放松、自然的,他们不会刻意经营美学,但是他们最后形成了美学。于《山河故人》,这就是理想的样式。因为我们面对情感的时候,可能也会有很多个人的经验记忆,这些东西是朴实存在的,电影只不过是把它们调动出来”。
不过真放下匠心,却是非常困难的。拍涛儿的父亲在他乡去世的一场戏,前后拍了两天,赵涛和贾樟柯却还僵持在悲痛感情的外露程度上。入戏颇深的赵涛总是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但是贾樟柯觉得,就电影而言,就该更多点冷静和克制。“赵涛就问我,这个地方和家距离大概多少公里,我说300公里。她又问:‘我来过这里没有?’我说:‘你来过这个地方,但你没来过医院。’我还说:‘能看出你很悲伤但是很镇定,因为这么远来处理这个家事。’她说:‘好的,我试试。’可转眼又是泪流满面。演完她说,她觉得这一场不应该克制,她说你看一个女人离了婚,孩子也不在,跟父亲相依为命,父亲突然就去世了,毫无征兆。她正要看父亲,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嘛,她应该痛苦,最起码不应该是克制的,而是释放的。她说,我又跑到东方美学上了,克制啊、含蓄啊,但作为一个女人,她觉得就应该哭。”
贾樟柯考虑了一夜,决定依着赵涛情感的自然去演。他理解赵涛的执拗,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太切近自我和当下的故事。“可能是‘70后’这一代人,比如我自己,大都是无神论者,起码在无神论的教育下长大,我们这一代人很多就是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这是我能理解的正常反应。拍电影要有匠心,并且大多数匠心是好的,因为是独特的对情感的观察方法,但有时候也剥夺了一个人正常的喜怒哀乐,匠心有时也连着偏执,就是把人的正常反应,活生生的人的情感扭曲过来,为美学而美学。所以我想既然是拍一个情感故事,就要表达情感的准确性,特别是当下中国人的状态,所以就尽量调整到不要用惯性美学的要求去处理情感,而是用情感正常的投射方法,哪怕面临随之而来的风险。”
未来时的爱恋
在《山河故人》里,贾樟柯有意而为的冒险远不止于此。故事写了近一年,几乎是自然而然地,故事时空拓展到了地球另一端的2025年。脱离喜剧或者科幻的前提,而写实主义地呈现未来,是罕见的叙事形态。贾樟柯为这个不太远的未来时,进行了周到的考量,更未来,并且更深入主导生活的电子设备;更加疏远而焦灼的人际、父子关系;甚至他又在那个未来的时空里,写了一段大胆的爱恋,电影里董子健扮演的年轻男孩Dollar和张艾嘉扮演的中文老师Mia,就谈了一场炽烈的忘年姐弟恋。
“最初我想写一个萍水相逢的爱情,在那样的(澳大利亚)环境里面,大家都是一个流放者,感情的需要是强烈的。我想过写两个年轻人的故事,但Dollar是一个孩子,某种程度上,他对未来,对很多生活不了解,他处在叛逆期,正解决很多棘手的问题,可能这时候对他而言,与有经验、经历理解过感情的人在一起是种合理的情感需要,所以Dollar相爱的人比他成熟,她是一个过来人。这个人的年纪就越写越大,尤其写到这个人物能调动起Dollar对母亲的记忆,男孩记不清楚妈妈曾经去机场接他回家,也记不清楚母亲和他一起听那首《珍重》,一切早成为记忆里模糊的倒影,成为某种潜意识的依据。我愿意在某种程度来说,这个未来是从1999年的故乡山西里长出来的,而这个孩子,作为成长的一部分,他在跟过去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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