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地过了几个月,父母踏上漫漫寻子之路,我则被送去了外婆家。为什么不带我去呢?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了啊!我哭闹着不让他们走,他们对我保证,一定会带梁谦岛回来,我这才放开手。我无比信任他们,我觉得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并且还会带回梁谦岛。父母总是无敌的、无所不能的,他们是英雄!
然而,奈何。
我那笨得要死、不知道什么是难过的哥哥,他看不见我,会难过吗?最终,他会明白难过到底是什么吧?他还未学会如何呵护妹妹,就消失在了人海,他对我的感情,有我对他的感情那么深吗?父母卖了房子,去寻找他们的儿子。我没有家了,我明明有父母,却都不在我身旁。当我终于习惯这样的生活,一晃间,我已经是个初中生了。
我住在外婆家,邻居家的女孩叫作何露雪,和我一样大,毫不夸张地说,从我出生我就和她认识了。初到外婆家,她就神秘兮兮地问我:“听说你哥哥丢了?”
我还完全崩溃着,只是哭。后来她就不问了,她说:“你别哭了,以后我陪你玩。”
我和谁玩都没关系,但哥哥我只有一个啊!
初中时,父母还在全国各地奔走。他们很少回来,一是没有容身之所,二是没有钱。但他们有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找回儿子!
十年过去,梁谦岛变成了什么样子,是生是死,全都未知,但他们不愿放弃。
初二这年,我和何露雪十四岁,心思变得缱绻。我们一起看《双面薇若妮卡》,何露雪成天幻想着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自己,与她过着截然不同的日子,还经常神经兮兮地说:“我觉得我并不孤独,因为这世界上不只我一个。”
我从不反驳她,心底在想,这应该是我的台词。我不孤独,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我,与我过着截然不同的日子。梁谦岛一定还活着,被富贵人家收养,过着少爷般的生活。他快乐、富足、知晓难过,但生活不予他难过。我这样麻醉自己,我不想梁谦岛过得不好。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哥哥”,偏偏只有我的哥哥丢了!现在的梁谦岛在我的脑海中只是一个屹立在大风中的瘦小身影,年月漫长悠久,他离我越来越远。我在成长,以后我会读大学、工作、结婚,甚至生小孩,我会忙碌起来,再无多余的时间用于怀念;而梁谦岛将永永远远地四岁,只是四岁,可以永远无知地在外面疯跑,任性地让亲人惦念。
现在除了比较近的亲人,几乎没有人提起梁谦岛,他会被人们忘了的。我越来越懂得难过是什么,难过的时候我总是能想起《小鹿斑比》,混沌初开,那是我最初的情绪,还不复杂。
外婆家在一个小镇上,何露雪家是这个镇上经济条件最好的,她经常跟我说,她爸爸带她去买了运动鞋,或者说市内的摩天轮有多壮观,然后她会像意识到说错话似的捂上嘴:“你是从市内搬来的欸!”
我不接话,她便转了话题:“以后让我爸爸带咱俩一起去玩。”
我也曾接到过这种邀请,可我一次都没有去过,看着别人的爸爸如何如何,再想起自己那饱经风霜的父亲,我会是怎样的心情?
后来何露雪似乎懂了,她明白我为什么会拒绝她,她就不再说那样的话了,而是改成“等有空,我们一起去玩”。
初三这年,我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和何露雪去了市内。当年住过的老旧小区即将面临拆迁,住户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那个生了锈的秋千我还认识,我告诉何露雪,那天我就是坐在这上面,看着梁谦岛跑远,却没能跑回来。梁谦岛的脑子真是没有我灵光,他这么蠢,根本没有疯跑的资格!
当年卖房子,父母多次吵架。母亲认为房子被卖掉了,梁谦岛突然跑回来,进不去家门是会哭的;父亲则很有远见地知道,他们将要走很久很久,他们需要钱。最后母亲妥协,她给认识的邻居留了信,说如果梁谦岛回来,请一定一定要告诉他,他的父母一直在等他。
十年来,没有一个人见过梁谦岛,老邻居逐渐搬走,这种事在别人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一桩小事。
见我情绪低落,何露雪有点不知所措:“不是说来玩摩天轮吗?我们……还去吗?”
“去的去的!”我忙点头。
我想象过梁谦岛在富贵人家生活得很好,自然也想象过我会在这座城市和他偶遇。多年后,我一定认得出他,毕竟,他是另外一个我。
03.梁让屿,真是怪名字
不是每一个“我”都有幸和另外一个自己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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