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筱舫首先建议当时在中国境内的火车机车不准驶出国境,因为进入越南境内便将归法属殖民地的越南军队掌管,火车机车恐怕日后有去无回。此外在京汉铁路工作过的翁筱舫知道日军铁甲列车的厉害,所以另提议在中越边境河口钢桥上挖出爆破口埋上炸药,以防日军在占领越南后通过滇越铁路直取昆明。在官方采纳了这些建议后,已经开始失势的法国滇越铁路公司经理巴杜非常气愤,但也无可奈何。翁筱舫的工作得到了沈昌的认可,翁筱舫决定留在昆明。
此时翁筱舫的儿子翁大昭和两个哥哥以及母亲为了避难生活在上海英租界。翁筱舫想让孩子们来投奔他,于是翁大昭和二哥坐着货船去了英属殖民地香港,再从那里坐船到法属殖民地越南港口海防,从海防坐火车一路向北,在河内过了一夜后达到了中越边境。当时中越铁路之间已经停止了货物运输,但面对大批从天津租界、上海租界逃难过来的中国人,中越边境依然开放客运。滇越铁路与东南亚的连通使得很多中国人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在河口他乘坐滇越铁路火车一路向北,于1940年7月9日抵达昆明,与父亲团聚。
同年9月10日,日军在越南海防登陆,中国国民政府宣布正式设立具有军事管制效力的滇越铁路线区司令部,对铁路运输行使调度指挥权,法国滇越铁路公司保留日常运营管理权。作为司令部工务科长的翁筱舫被委任组织撤轨队,用了4个月时间撤掉了从河口到蒙自县碧色寨的117公里铁轨,以防日军攻入后使用。此外从江西调回的国民军第60军也以滇越铁路为中心向两侧完成布防。当日军占领越南并抵达中越边境老街时,发现向北已无路可进。因此日军才再将大部队转移至缅甸,通过滇西边境攻打云南。
1943年8月1日,民国政府宣布与投降法西斯的法国维希政府断交,成立滇越铁路滇段管理处,接管滇越铁路云南段的管理权。而当1946年抗战胜利后,同为同盟胜利国的中法代表在重庆签订《中法新约》,废止1903年两国签订的《滇越铁路章程》,至此中国收回滇越铁路滇段的全部所有权。解放后翁筱舫曾继续担任昆明区铁路局工程师,直到1955年去世。儿子翁大昭在中央机器厂工作过,而后在昆明念完土木工程专业进入昆明铁路局运输系统工作直到退休,见证了8501铁道兵部队1958年修复碧色寨至河口的滇越铁路铁轨,也见证了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时中国军队通过铁路运送军备物资,以及越南为备战再次拆除铁轨的行动。中国人将滇越铁路断了再连,连了再断。
如今我来到云南,按照法国工程师阿尔贝那时所留线索,寻找法国人在滇越铁路沿线留下的文化遗产。宜良县狗街废弃的火车站里,法式候车站还在,里面堆满了农民晒过的玉米粒。而宜良县城的火车站,几座法式建筑已被定为危房不再使用。
随着公路和现代准轨铁路的不断发展,滇越铁路所使用的米轨铁路受到了越来越多的限制。由于弯道多、坡度大,车厢需要两个火车头拉动前进,火车从宜良到昆明需要将近4个小时时间,而通过新修好的高速公路坐车去昆明只要一个多小时。
法国的记忆几乎无迹可寻,而新中国成立后滇越铁路的集体记忆也在消逝。诸多车站停业,铁路局的工作人员也都迁往准轨铁路工作。宜良县火车站曾经热闹非凡,如今只剩下退休职工还住在这里,年轻人都去了昆明铁路局工作。唐遇舜今年将近70岁了,1971年知青返城时被分配到了宜良县铁路小学当数学老师,他如今还住在法国人当年留下的房子里,这里现在依旧是铁路系统的宿舍。唐遇舜记得在滇越铁路停止客运前,从宜良到昆明市的火车票也就4.5元,而现在大巴车票价已经涨到28元。由于年轻人都走了,2004年唐遇舜曾经工作过的铁路小学也被拆除。
经过100多年,越来越多的记忆灰飞烟灭,但滇越铁路本身留了下来,它承载连通东南亚的作用早已将云南彻底改变。百年历史的滇越铁路经历了连通、切断、再连通、再切断。2003年铁道部停止了滇越铁路客运服务,只维持少量货运。2005年昆河铁路改建工程开工,新建的玉蒙准轨铁路2014年通车,而后还将修建蒙自至河口的准轨铁路。92岁的翁大昭认为现代准轨铁路的修建将云南与国内准轨铁路网相连,促进了国内流通,但同时由于东南亚大部分铁路都是米轨铁路,因此选择准轨铁路将会基本切断云南与东南亚国家的连接。而今,连接的选择依然摆在中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