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夫妇像一幅油画一样坐在我的面前,我们在B市中心广场的红马餐厅里各点了一份牛排。克劳德夫人帮她的丈夫将牛排先切成一条条,再切成小的一块块。夫人右手拿起叉子,将切好的肉喂到克劳德嘴里。中风以后,克劳德的右手已经不太好使。饭后我们又各自喝了一杯咖啡,简单的午餐,克劳德一直在说:“真的很高兴又见到你。”
半个小时之前,我还在克劳德夫妇的家中。
一切没有太多的不同,花园里的花朵似乎没有之前多了。屋子里堆满了书,克劳德夫人说:“你知道的,我也走不开,就看书。书都是女儿买的,她是诊所医生,在巴黎郊区,平时也走不开,来了就给我带很多书。儿子在南法,也很少回来。”克劳德夫人给泡了一杯茶,我环顾四周,寻找他们的猫。她说:“猫已经去世了。”我说:“走吧,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5年之前的一次出差,我几乎没有预告地造访了他,只是在将出发之际给他写了一封信。也许是我的到来比信件要快,克劳德完全没有预见到我的访问。我敲门的时候,克劳德正在花园里抽烟,隔着栅栏看见我,嘴里惊叹了一声“天哪”,手中的烟蒂掉落在地上。我们热情地拥抱,花园里盛开着各种鲜花。我被克劳德拉进屋子里,桌子正中间是他们的猫。
11年之前,我和克劳德相识在B市集邮协会的沙龙上,大区集邮协会的主席雅克将我介绍给他,不过那一刻也是我即将离开法国的时刻,克劳德说:“我们写信吧。”就这样写了11年,内容大多是温度、季节、旅行、节日。小事情如早餐吃了什么、刚刚看了什么电影之类,大事情如神州飞船上天、大区邮协主席雅克突然退出了集邮协会之类。信封堆在一起,也有半身高了。他们是热爱旅行的,最远去了俄罗斯,说圣彼得堡很美,去了两次。还喜欢波兰,喜欢捷克。有一次,等了好几个月,都不见他回信,以为他们又去旅行了,我就又写了一封,过了一个月,收到回信,但信的字体不一样。是他夫人替他写的,说克劳德中风了,右手已经不能写信。之后我都在信尾加上对健康的祝福。
现在,又要告别了,我握着克劳德冰凉的右手摩挲着,直到有些微热,克劳德的左手紧紧地又握在我的手上,一字字表达着对彼此和家人的问候。克劳德夫人开来小车,要送我去车站。我说不用,他们把车开走,又开回来,还是送一下吧,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说不用了,车站很近,走着就行,他们又挥手开走了。广场上并没有人,车子就这样在我身边转着圈,我看着他们渐渐远去。还记得克劳德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叫克劳德,和克劳德·莫奈的名字一样。”
或许我们的生命都曾如恒星般热烈,当我们终归黯淡崩塌,在那片冰冷而绚烂的星云里,还会珍藏有我们彼此走近、相识、欢聚、告别、远去的瞬间。
文 赵阳 图 谢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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