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三角2.0:寻求平衡

时间:2016-03-31 10:14:39 

“回到城市原点”揭示的是一种回归过程,虽然回归何时与何处仍然是一个问题。

站在深圳蛇口的港湾大道上,很远就能看到一个土黄色的筒仓式建筑巍然耸立着。10个巨型的圆柱连成一体,高处印“大成面粉”、“铁人面粉”八个大字。醒目的红绿色字体加上建筑物不同寻常的形态,散发与今天的城市氛围格格不入的另一种时代气息。

事实上这是一处工业时代的建筑遗存,作为昔日大成面粉厂富有特色的建筑物,筒仓一直被用作存储小麦等谷物原料。大成面粉厂最早成立于1980年,1990年被台湾大成食品集团接收,创出外销的“大成”牌和内销的“铁人”牌两大烘焙专用面粉品牌。2010年,面粉厂随着蛇口产业转型结束运营。

工业时代的废弃遗存如今被激活重生,成为第六届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的主展场。尤其面粉厂原先1.6万多平方米的8号仓库,柱帽加上无梁楼盖是经典的工业建筑构造,它的建筑框架原状被保存下来,内部置换为展览功能。8号楼南侧的入口处矗立着一个空荡荡的超高钢构水泥棚架,与双年展艳蓝底色橙色文字的招贴画形成奇异的拼贴。

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是以城市和城市化为固定主题的双年展,从2005年举办至今已有10年历程。这一次,四位策展人将阐释的主题聚焦于“城市原点”(Re-Living the City),强调设计师对城市环境中人与场所的体察,促成更具平等、想象力和可持续性的居住环境,尝试在现有城市基础上催生一座新城的可能性。

不同于更加现实与功利的“重新建设、设计或规划”,Re-Living中的“Re”揭示的是一种回归过程,它属于城市生活中每个人的每一天,虽然回归何时与何处仍然是一个问题。

赖特建筑学院院长艾伦·贝斯奇(Aaron Bestsky)是这届双年展的策展人之一,他也是2008年第11届威尼斯国际建筑双年展的主持人。他的个人观点简单明了:“当今世界人们的物质条件已经足够,譬如足够的建筑、足够的物品、足够的图像等,当然,城市和建筑空间也已足够,无需再去制造或建设更多。但我们依旧大兴土木,耗尽不可再生的自然资源和公共空间,却忽略了如何对现有资源进行改善和重新利用。”

“我们应该把建筑视为对现状条件一种深思熟虑的汇集,从现有的东西中发现新的潜力,由此产生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新的关系。”艾伦·贝斯奇解释说,“可持续建筑不仅仅是利用风能、地热、太阳能等,在施工和使用之初就不该浪费任何资源。也许,当建筑师受委托设计一栋新建筑时,都要问一问自己是否真的有必要建造。如果人们确实需要更多的空间,通常也能在现有建筑和社区中找到。”

由艾伦·贝斯奇主持的“3D拼贴城市”部分占据了8号楼主展场的一层,里面有垃圾或旧材料的直接收集组合,有对现有空间或建筑结构的占用,也有电脑和建模手段演示各种场景等。回收利用和适应性再利用是其中的部分内容,更多是以比喻性的变形模式出现。

美国艺术家丹尼斯·马赫(Dennis Maher)用琳琅满目的微型建筑模型、玩具、雕塑、纪念品等拼贴出他的“世界屋洞”,在深圳“世界之窗”和他在纽约水牛城的家这两个相距甚远的建筑幻想场所之间,架起一座时空之桥。罗马建筑事务所Nemesi的“再生”项目观念更为激进,他们把从垃圾填埋和回收处获得的固体物质,用黑色塑料盒子包装起来作为建筑模块。走到模块背后,密集的、色彩缤纷的废弃物散发着一种骇人的美感。

“我们不再谈论标准尺寸或黄金比例,而是一种基于残余材料、由偶然性决定的建筑模块,这是利用我们自己制造的垃圾形成的健康生活空间。”Nemesi的主持建筑师弗朗西斯科·德罗古(Francesco Delogu)说。

150个养着活鲤鱼的鱼缸,从蚕丝网袋中悬垂而下,组成一片奇异的白色丛林。来自波士顿的HoodDesign以这样一件“共生村”隐喻性艺术装置,探讨珠三角水乡城市类型学的共生关系。蚕丝代表养蚕业的桑树种植,玻璃鱼缸代表河流以及利用鱼粪积肥、农作物施肥的过程,这是上世纪80年代之前农民与水乡生态系统的共生状态。

追溯起来,拼贴和集合作为艺术创作手段源于20世纪早期,艺术家使用不完整的、被损坏或者无用的真实物品,组合成通常没有中心关注点的构图。图案与节奏来自拼贴和集合,不稳定的、抽象化的构图赋予已然死亡的材料第二次生命。

对于秩序和组织原则处于核心地位的建筑领域来说,拼贴式建筑是直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才出现的,建筑师将新旧材料混搭,在各种场景上堆积不同功能。具体做法有对历史建筑和废弃建筑的用途改造,在城市层面对废弃空间进行重新利用,设置城市农业、园艺或者弹出式“小公园”等。

声音也是城市生活的景观之一,来自柏林的建筑小组TOPOTEK1创作了《音声拼贴》,一件音声混合作品。在他们看来,深圳城市景观中平淡无奇的现代建筑呈现同质化的倾向,制造业也生产着同质化的产品。相比之下,由市民决定的城市声音景观更有活力。1000多个塑料音乐盒排列成一整面墙,覆盖在工业化制造的外表之下,这些组装部件都是东莞生产的产品。扭动每个音乐盒的按钮,就听到音乐盒播放的音调和旋律,每个部分构成一个器乐曲调。这样,观众可以集体创作出一件不断演化的、独一无二的音声汇编作品。

面对“回到城市原点”的主题,每位策展人都提出了各自的策略,策展人刘珩主持的南沙原创工作室就位于珠三角地区。在她看来,经过30年的时间珠三角就出现了强劲经济增长与社会、生态环境退化并存的现象,这明显是缺乏平衡的结果。高速城市发展带来了经济奇迹,代价却是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更为极端和紧张。

“深圳故事讲述的是中国一座城市的未来,同时也是城市在发展过程中面临生活、空间、交通、边界等各种因素的冲突和平衡。故事中缺失的是平衡的观念,一种既根植于传统文化又具有新时代意义的观念。”刘珩说。

可以说,中国的许多城市化发展沿袭着西方的模式。从19世纪初到20世纪初的100年时间里,伦敦人口从100万增长到650万,巴黎人口从50万增长到300万,纽约则从3.3万增长到350万人。但是,深圳的人口从1万人增长到1000万,仅仅用了30年的时间。

在珠三角地区,现代化是一种独特的、多重时空交错的现象,工业制造发展与数字媒体、后工业时代服务型经济并存,农民工大规模进城与农村本身的城镇化同时发生。如今,以“世界工厂”著称的珠三角超过4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内生活着4000多万人,这里已经迅速发展成中国最大的都市圈,某些指标甚至达到了世界最大都市圈的水平。

欧宁是2009年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的策展人,他在20多年前从广东西部的家乡小镇移居深圳,十几年后又离开了它。他把深圳描述为一座24小时城市:白天,它的行政系统和商业机器高速运作;到了夜晚,热火朝天的民间生活会接续城市的能量。前者隐蔽在各种建筑的室内空间,编织着看不见的权力网络,后者则完全暴露在街头,它制造的喧嚣是城市活力的象征。

“深圳以‘锦绣中华’、‘世界之窗’这些微缩景区作为旅游吸引力,这个城市本身也是一个微缩标本,把正常城市数百年的发展历程压缩在短短30年的时光中,把人们的梦想打包成可以马上兑现的物质。”欧宁评价说。

城市积累了大量财富之后,是否会进而追求另一层面的东西?在这届双年展上,刘珩借用密斯·凡德罗“少即是多”的经典语式,提出了珠三角2.0时代“平衡即是多”的概念。平衡不同于单一方向的成长模式,它考虑了彼此关联的多种要素。城市中的人、土地、精神、历史、建筑等,所有这些构成了珠三角2.0的内容,更全面的平衡体现在“多维度的流动平衡”,一个运行高效、人口密集的城市也应该是充满各种可能性的地方。

多年来,创办于1999年的“都市实践”建筑事务所一直充当深圳建筑设计领域的代表者。他们提出的问题更为现实和具体:深圳的空间需求在不断增长,土地供应量却在下降,空间从何处获取?不断攀高的塔楼是否能支撑未来的城市发展?紧凑的城市空间是否是带来高品质生活的有效途径?深圳是一个大城市,但它是一个大都会吗?

这一次,“都市实践”主持建筑师刘晓都、孟岩展出了《深圳未来高密度环境中多元混杂的栖居方式的推测与设想》,一个颇为冗长的标题。曼哈顿容积率在10以上,香港中环地区容积率在8以上,在珠三角2.0时代无地可用的困境下,高空、高密度建筑模式已成事实,意味着建筑只能向空中发展获取空间。

“都市实践”的提案来自他们事务所的一个真实案例。为深圳一家开发商所做的白石洲城中村地块设计,总共500万平方米的项目中包含了住宅、公寓、办公楼、商场、酒店等综合功能。一个1比50的模型展示着空中庭院、花园等高密高空的生活场景,人们住在高空建筑中,但仍然拥有地面上所有的设施,在空中生活、购物、工作等,共享邻里生活。

深圳前海曾是一块“被人遗忘的土地”,但作为珠三角的脊梁连接着香港、深圳和广州,这个地理优势注定了前海逃脱不了被填海和开发的命运。前几年政府规划出15平方公里的前海深港服务区,期望那里成为未来的“中国曼哈顿”。

向海洋扩张向来是城市蔓延的方式,早在日本建筑师丹下健三的“东京计划1960”中,就已经把海洋和天空预想为人类未来的栖息地,他以线性结构模糊陆地与海洋的区别,将混乱的城市形态推向有序的海洋文明。虽然这是不乏理想色彩的城市主张,本质上仍然在借用工业技术侵占海洋领域。

MAD建筑事务所注意到,从上世纪90年代起,深圳湾由于填海造地占用海域面积引发海湾纳潮量减少,湾内海水动力减弱,自然淤积速度大于自愈能力,导致污染和淤积的问题。对比深圳湾,前海未来的水体循环也不容乐观。

MAD以一座“未来海上森林岛”对未来现实提出反抗性的幻想,犹如纽约市中心的中央公园,森林岛以极大的反差漂浮在前海区域的海面上。为了让岛屿周围不受水污染的影响,MAD打通前海西侧现有的填海区来确保水体循环流畅。森林岛内以散步道网络相互连接,形成以自然和生活为主旨的公共空间。

“城市发展向来是以经济价值为前提的,而我们期望以自然的价值去建设新的城市。陆地上的高楼拥挤不堪的时候,森林岛就变成了世外桃源。”MAD事务所创办人马岩松说。但是,他也承认这更多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自下而上的做法在中国很难,我不知道如何能有效地实现”。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规学院副教授袁烽同样把目光投向了前海新区,他提出的“风塔之城”方案是从深圳前海和南山交界处的月亮湾大道西侧选取了一块基地。现在这是一块荒弃的土地,有铁路从上面穿过。“风塔之城”以一系列具有空气动力学驱动作用的垂直风塔为主角,结合遮阳屋架系统,它们作为城市的基础设施被植入到场地中。它的内核是可以产生风压的高塔,让深圳市民在炎热的夏季享受到凉风,同时作为垂直景观设施,将水平的绿色植被引入高空。

除了风塔之外,那里还可以有种植塔、运动塔、停车塔等,空出来的地表空间用来承载多样的市民活动。通过重置传统建筑与景观的关系,一种新的城市范式被建立起来。

“以往的超高建筑物都是用作办公大楼,公共建筑是否也可以像这样发展呢?比如垂直的植被塔、垂直的停车场或者垂直的运动公园,向高空发展的基础设施变成是为公共服务的。我们在设想,这样的公共空间是否会给前海及蛇口新区带来新的活力并重新定义城市中建筑、自然与基础设施的交互关系。”袁烽说。

“风塔之城”是一个由垂直景观、屋顶步行系统、铁轨和创意集市等组成的多层级微城市系统,基于机器人建造技术的“创客单元”以两层楼高的单元建筑体,用人机互动、预制技术以及建筑构件方式现场组装。“创客单元”的使用者可以自己定制不同的室内外空间,把单元置于不同的位置,就可以得到多重组合可能。这样,在立体步道与低层高密度创意社区中进行建筑位置及形态的调整,最终形成一种自下而上的自由城市体系。

文 钟和晏 图片提供 UABB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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