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乡的风俗，团年饭是早晨吃。我家的团年饭在除夕上午9点开始，兄妹几家一起在大妹家吃的。吃完团年饭，我回到老家给亡父和逝去的先人们烧纸上坟。事完之后，就沿着荒草蓬生的小路朝前走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我年前探访过的一位老人的村子前。明媚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村子，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我向村中走去，到了老人家门口时，看到老人斜坐在门前的木椅上闭目沉睡。我不忍心惊动老人，就在离老人丈余的一个条石上坐下。约半小时后，老人突然从椅子上歪倒，我疾步上前扶起老人。“又是你呀，么时来的，么不叫我呢？”老人边问边进屋端出一张椅子让我坐。
我问老人：“过年了么还是你一个人在家？”老人沉吟了一会儿后说：“唉，提起这个就不开心。年前，在海南的老大说要回来，把我接到街上去过年，腊月二十六又让大女来告诉我，说突然接到一批活，月半前就要完工，为了赶活就不回了。还把小的也叫去帮忙，两个都不能回来。大女叫我到她家过年，她家关系太复杂了，我不想去。我们这里的风俗，女儿不能在娘家过年，初二才能来拜年。湾子里其他人都在外面买了房子，没人回来过年了，就只有我一人独守空门，过一个人的年了。”说完老人一声苍凉的长叹。
“今天过年你做什么好吃的了？”我问老人。“一个人不想做，做了也不想吃，这几天人本身就不快活，今天还没煮饭，我想晒会儿太阳后再下碗面吃。”我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1点半了。我又问：“过年割肉没有？”这回老人回答很快：“割了两斤，初二时女儿来拜年要做个碗。”老人说后又问我：“你喝茶不？”看到老人期待的目光，我说：“喝点开水吧，我自己倒哈。”说完我进到屋子里，找到一个一次性杯子，从香案上一只辨不清颜色的铁壳暖水瓶中倒出仅有的大半杯水。说是开水，其实仅仅不冰人。老人见状忙说：“几天没烧开水，还是大前天人不快活时烧的一壶水。你坐一会儿，我去烧水。”“不麻烦了。”我拦住老人后，就认真打量起整个屋子来，感觉屋里的摆设比上次来更乱，旧衣服、破鞋子随便扔着，破蛇皮袋、塑料袋满屋都是，蜘蛛网上挂着厚厚的灰尘结成了棒也没清扫。可见老人这些时心绪之乱，精神之差。看着看着，我不禁伤感起来，不敢久待，一口喝下杯中水后就向老人告辞。
老人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眼中泛着光问：“你不多坐会儿？”我也紧握着老人的手说：“今天过年，我还要回县城家中守岁，下次再来陪你好好聊聊天。”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老人眼睛一阴，扭过头去说：“啊，是的，过年是应该在家中守岁，祝你新年大发！”老人一扭头把我的眼泪也扭出来了，我不知说什么好……
我不敢盯着老人看，快步走出屋子，急急地向村前的小路走去。阳光正好，四周寂静，我感觉到老人就在村前凝望着我，但我不敢回头，我想加速逃出老人的视线，但脚步却非常沉重，一路上脑海中都是老人泛光的眼神和幽幽的语气。
湖北红安 张剑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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