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 意义和现实

时间:2016-07-18 15: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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钵中之脑

听闻美国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去世,许多人以各种方式纪念他。有人说:“应该在海滩或者沙子上画一个普特南的图像。但那是对他的描绘,还是一个无意义的痕迹?”这源自普特南写过的一段话:“沙地上爬着一只蚂蚁。爬着爬着,蚂蚁在沙地上画出一条线来。纯粹出于偶然,这线条弯弯曲曲,最后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幅丘吉尔漫画。这蚂蚁画了一幅丘吉尔的像没有?”

普特南借此要说明的是,语言的意义是外在的,符号、词语没有内在的东西赋予它们内容。一只蚂蚁在沙子上乱跑留下的痕迹可能会组成一句话,但它不是任何东西的表征。符号的内容源于一个复杂的信息、比喻的网络,以及完全外在于我们的精神状态的历史。如果外在论是对的,那么从原则上说科学无法充分地解释语言。你可以彻底地解读一个人的大脑,但仍无法理解它们的意思。无论怎么分解,意义都不在我们的头脑里。

普特南在哈佛的同事玛莎·努斯鲍姆说:“普特南是最懂物理学的哲学家,但他也明白,把哲学还原为物理学是毁灭性的:哲学是一个人文学科。”普特南1965年起任教于哈佛大学哲学系,一直坚定地调和科学的以及人文、常识的观点。他的著作中有许多生动的思想实验。1999年,《黑客帝国》上映,其主要情节是,一名年轻的网络黑客发现现实世界实际上是由一个名为“矩阵”的计算机人工智能系统控制的。这个设定可能是受到了普特南1981年在《理性、真理和历史》一书中设计的“钵中之脑”思想实验启发:一个人被一位邪恶的科学家做了一个手术,他的大脑被截下来放入一个营养钵,神经末梢同一台计算机相连接,这台计算机使这个大脑的主人具有一切如常的幻觉。再放大一下,所有人类的大脑都在营养钵中,或许并没有邪恶的科学家,或许宇宙恰好就是一台自动机,管理一只充满大脑和神经系统的营养钵。幸好,普特南指出,这种假设虽然不违反物理定律,但它不可能是真实的:如果我们能够考虑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它就不是真的。

2013年,美国学者马尔科姆·尼克尔森发表在《展望》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说,普特南不像罗素等哲学家那样出名,而他应该如此。“跟大部分哲学家不同,普特南走的不是缓慢、沉重的路线。他的风格更超然、更全景。他的步子很大,经常把论证压缩成几句话,而不是一整章。这种方式缺乏微观细节,但他用把握宏大图景的能力做了弥补。这种进路会显得天真或傲慢,除非处理得非常灵巧。罗素在他的《哲学问题》中做得很好,因为他是一位著名的、杰出的逻辑学家,而且那些被减少到很短段落的论证他已经思考了几十年。类似地,威廉·詹姆士的《实用主义》一书也很宏大、广泛。普特南也有这种本领,他是在世哲学家里为数不多的罗素、詹姆士类型的人。”

事实与价值

普特南关注的问题非常广泛。玛莎·努斯鲍姆说:“普特南在他高产的职业生涯中,详尽地阐述、创造性地解释了极其宽广的哲学领域中的核心问题。自亚里士多德以来,再也没有像他那样在各个领域做出创造性、基础性贡献的哲学家了——逻辑学、数学哲学、科学哲学、形而上学、心灵哲学、伦理学、政治思想、经济哲学和文学哲学。普特南还至少增添了两个亚里士多德未曾从事过的领域,即语言哲学和宗教哲学。在所有这些领域,他跟亚里士多德一样有着一种深入的关切:不可以把人类生活中混乱的问题加以扭曲,以符合一个过于简单的理论的要求。”

在哲学界,普特南以习惯于改变立场著称。在搞笑的《哲学词典》中,他的词条是这样说的:“希拉里:一位杰出哲学家的学术生涯中一个短暂但重要的阶段。‘哦,那是我三四个希拉里以前的观点。’”尼克尔森对此表示赞许:“经常改变立场不仅展示了他的自信心,还展现了他视野广阔的品格。他能够退一步审视某个特定的立场,注意到它跟更宏大的形而上学、语言哲学不一致。”

对于为何经常改变立场,1992年普特南在接受《哈佛哲学评论》杂志采访时解释说:“我发现有两种做法有助于我得出新的想法:一是自我批判,批判我以前出版的东西,二是读大哲学家的著作。关于第一点,我总是对我以前写的一些东西感觉不满意,我会找出那些东西,想出我为何感到不满意,如何解决,这通常会确定我下一部著作的议程。但这种前进方式也会造成循环,我发现读康德、亚里士多德、维特根斯坦、杜威、威廉·詹姆士、哈贝马斯或我哈佛同事的著作总是能开启新的可能性。随着我变得更聪明,康德、亚里士多德等人也都变得更聪明了。至于工作习惯,我喜欢散步。我要走好多英里才能写出一篇论文,而且我更喜欢在户外写。对我来说,哲学是一种健康的生活!”

在2012年出版的《科学时代的哲学》一书中,普特南思考了科学和哲学这两种理解世界的方式之间的关系。科学的立场努力用独立于心灵的、定律一类的术语来解释事物。它通常被称为描述性立场,说的是事情是怎样。另一种是道德立场,努力用依赖于心灵的、带价值色彩的术语来解释事物,它通常被称作规范性立场,说的是事情应该怎样。

过去一个世纪里,这两个立场一直被认为是相互排斥的。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逻辑实证主义者采纳的就是这一思路。他们想把所有思想都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在逻辑实证主义者的统治之后出现了反弹,科学和规范性立场之间的截然区分站不住脚了。普特南认为,我们无法清楚地把事实从价值判断中区分出来。

现代一个被广为接受的信念就是,客观事实和主观的意见与价值观是截然不同的,事实如“地球上的重力加速度是9.8米/秒的二次方”,价值判断如“舒伯特的音乐比贾斯汀·比伯的好”。我们认为,事实是所有理性的人都会赞同的,而价值判断不是能够用理性和论证证明的。普特南认为,事实和价值是交织在一起的。比如,一位科学家说由于重力等因素,月亮围着太阳转。另一位科学家赞同同样的观察,但认为在重力背后其实是看不到的外星人在使用牵引光束来移动宇宙中的物体。再多的观察也解决不了这一冲突。他们赞同所有的观察和测量结果,只是后一个理论更加复杂,而大部分人认为理论越简单越好。如果你问为什么某一个理论更好,我们往往会诉诸非事实的因素。我们可能会说,假设了更多实体的理论不如简单的理论,这是引证简单性的价值。我们可能会说,外星人理论跟许多其他判断相矛盾,这是在引证融贯性的价值。总之,不管我们要确立的是什么事实,它们都会跟我们所持的价值观有关联。

主笔 薛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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