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人是有潜力的”——专访捷豹路虎首位华人董事潘庆

时间:2017-05-23 08:59:04 

尽管潘庆在汽车行业已经24年,但在出任捷豹路虎中国总裁之前,他从不刻意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他的新职位,不仅仅是捷豹路虎中国新帅,全面执掌在华业务,他还是双料董事——捷豹路虎全球董事以及奇瑞捷豹路虎董事。

中国豪华车市场的很多人都知道,潘庆其实是业界的“老熟人”,曾在大众集团的亚洲业务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此前的9年中,他先后服务于大众、曼恩及奥迪汽车,曾任大众汽车(中国)奥林匹克市场部总监、奥迪中国区副总裁、奥迪中国区销售总监等职务。1994年在柏林工业大学毕业后,他选择进入奔驰公司从事质保工作,之后因长于市场营销,被公司先后派往美国、东南亚等地区开始职业的历练。2008年北京奥运会之前,他负责大众中国的奥运会商业占有率业务,后来调任德国奥迪总部负责中国市场战略。

接触到潘庆的人可能会有这样一个感觉,他非常善于倾听,思维尤其严谨,多年在德国的历练在他身上打下了很深的烙印。

前不久和潘庆在美国一起试驾,近距离接触,会从他的驾驶习惯中领悟到一些他的为人处世之道。试驾地点选在犹他州西南部,犹他州的地貌一直以其复杂多样性而闻名,我们一起体验了一段非常有挑战性的沙石路段,行驶在红色与褐色的纳瓦霍砂岩上,路况可想而知。在每次要征服一个个湿滑陡峭的山丘时,他总是首先跟副驾驶和同行的教练讨论一下最佳线路。湿滑沙丘坡度很大,车轮极易打滑,如果路线选择不当就很容易陷入到沙地里。车队教练不断告诫:路线选定之后,要么谨慎起步,要么全速前进,即使出现车辆倾斜的情况,也一定要把方向盘打直。我们大约征服了30多个各种坡度的沙丘,潘庆总是一次通过,无一失手。

结束了艰苦路段的挑战,潘庆和我们分享他的驾驶窍门:“驾驶员、副驾驶以及教练是一个团队,集体做出的决定一定要坚决执行,即便出现车辆打滑也要坚持正确方向,全力加速和把握好方向盘是两大秘诀。”其实,这个秘诀用来诠释潘庆的职场技巧也很贴切,在他看来作为一个汽车公司高管,只有懂得实际驾驶,才能够切实了解到车辆性能,通过自身体验,才能够跟经销商、用户以及媒体更好地沟通。

舞台中央的潘庆已经成为中国汽车乃至全球汽车行业的一个新闻人物,他身上有很多引人关注的元素,例如第一个出任跨国车企董事的华人高管。这些标签固然让他与众不同,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潘庆走到今天,他的经历本身就是一段励志故事。

1994年申请到奔驰工作的大学毕业生有1.2万多人,最终只有16人获得职位,潘庆是第一个得到奔驰公司录用通知的人。在德国公司工作这么多年,潘庆非常羡慕一些德国同事下班铃声一响就可以跟朋友同事一起去喝啤酒,但他说自己做不到,“手头的事做不完就下班,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在奔驰工作之初,想做市场工作,英语又不是太灵光,怎么办?他跟公司主动申请去美国工厂油漆车间负责质量的苦差事,同事们下班泡酒吧的时候,他跟房东练习英语,半年后,他的英语沟通能力超过多数德国同事,后来他得到了东南亚市场总经理助理的位置。

从2012年开始,大众集团和奔驰公司都委派集团董事坐镇中国市场,其他汽车企业也纷纷提高中国负责人的集团地位。捷豹路虎进入中国相对较晚,但作为在华销售年度规模10万辆级,继奥迪、奔驰和宝马外最具成长性的“排名第四”的豪华品牌,要上新台阶,必须要在人才本土化上下功夫。

捷豹路虎公司的董事长施韦德(RalfSpeth)曾经在宝马公司担任高管,他深知几个德国汽车公司在华风生水起的背后,是把集团董事这样的重量级人物派往中国坐镇了,绝对是战略性的“指挥前移”。此次选择潘庆担任中国市场集团董事,不能不说是蓄意而为,一帮老外高管,即使助理再多,也很难从根本上弄明白中国的人情世故,捷豹路虎请来了潘庆,跟中国方面沟通的成本应该会大大降低。

三联生活周刊:你去德国留学是哪一年?

潘庆:其实去德国是我人生最大的一次冒险。我是自费去德国读书的,这个故事很长。当时家里经济条件非常差,父母用所有积蓄帮我买了一张罗马尼亚航空公司的单程机票,就这样我去德国读书了。那时我一句德语都不会,需要以最快速度学会德语。这个故事听起来非常不可能,但这就是为什么我相信人是有潜力的。

三联生活周刊:就是说,你去德国之前是没有拿到大学通知书的?

潘庆:我的母亲当时在柏林自由大学研究课题,稍微积攒了一点钱,但完全无法支持我上任何语言学校。母亲是学德语的,她推荐给我一本5厘米厚的歌德学院德语教材(歌德学院教学时说,如果学会了所有词汇,就能考过语言考试),而我还有大概不到两个月的学习时间,在7个星期后,我背完了这本书,考上了大学。

三联生活周刊:你在柏林工大攻读的是什么专业?

潘庆:学的是材料科学专业,有机材料。有机材料当时还是很超前的专业,陶瓷也属于这个专业。选择学习材料学很偶然,它本来不是我的第一专业,我起初是想学建筑的。但根据当时德国的规定,留学必须继续学习国内所学专业,所以我最后还是学了材料专业。但是我觉得中国人的优点就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会把事情做得最好。我最后学出来的成绩,不比任何人差。

三联生活周刊:你是哪年毕业的?那是一段怎样的经历?

潘庆:我是1994年毕业的。读书期间我一直在打工,所以那些年都是自力更生的状态。打工是个特别好的机会,通过打工我对德国社会有所了解。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家具搬运工,由此我开始一点点认识德国的家庭;然后我去打扫卫生,接触不同阶层的人,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

柏林当时就像是一个小孤岛,没有那么开放,所以只要勤奋的话工作就比较好找。基本每天早上去大学工作介绍所,都能找到一份工作,但都是体力活或临时工,很难找到一个星期以上的工作。通过不断的积累、朋友或者老客户的推荐,我有时可以找到3个月左右的工作。

三联生活周刊:对那段经历一定记忆深刻吧?

潘庆:印象非常深刻。虽说我当时语言考试通过了,但听力的问题非常大,只能听懂时间和数字。有一天早上去找工作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号码,但压根没听懂工作内容是什么,只知道工资特别高,大概每小时15马克。结果没想到,是为一座还未装修好的大楼搬运厨房家具,大概有几卡车。所有东西都是步行从一楼搬到六楼,半个小时以后,我真不知道腿在哪里了。

当时的想法,我现在回想起来还很清晰:第一,千万不能把肩上这些东西砸了,我没钱赔;第二,我一定能把这件事做完,事实证明我真的做完了。

三联生活周刊:你毕业后,是先在德国工作的吗?

潘庆:是的,这也是一段很有意思的经历。首先,当时对德国的了解有限,在大学里还比较学术,跟社会的接触其实不那么多;其次,我当时的经济条件有限,虽然我是很少随便羡慕别人的人,但是当时我真羡慕有钱投履历的同学:彩照、复印、文件袋、信封,再加上邮票,差不多需要15马克。最后我决定用100马克去投一家公司。

区区100马克如何分配呢?当时面试流程中有一个评估中心的环节,就是一群同龄人竞标这份工作。于是我用70马克买了两本书:第一本是关于如何面试,第二本是关于评估中心。剩下的钱用来投递履历。我把这份履历投到了中国人熟悉的德国汽车公司。

做事要专一和执着,很多事情就是靠着一股拼劲儿做成了。其实当时竞争对手很多,我应聘的公司那一年收到了1.2万份简历,最后筛选出16个人,当天晚上8点开始审评。直到很晚大家才得到通知,而第一个得到入职通知的人就是我。

三联生活周刊:应聘成功是哪一年?你在德国的这份工作做了多长时间?

潘庆:1994年。因为我是学工科的,录取以后,我进入了质保部门,自此开始了我的职业生涯。奔驰质保部的工作只是我的第一步,很快我就知道这不是我期待长期工作的地方。

我想去销售部门,但是这中间有很多障碍,第一个障碍就是英语。于是,我向导师申请去英语市场锻炼一段时间。我认为,只要有心去做这件事情,每个阶段都会有人帮助你(毕竟事情不是一个人做成的)。

1995年,我在美国工厂的涂装车间做了4个月质保工作。每天早上六七点上班,下午三四点下班,虽然很苦,但是可以利用下班后的时间跟我的老房东练英语。4个月以后,我觉得我的英语过关了,就从质保部转到销售部,并前往东南亚。在新加坡待了6年之后,又被调往东京,接管三菱扶桑卡客车全球销售业务。从那里,我终于又回到了中国,开始服务大众集团。

三联生活周刊:为什么你会成为捷豹路虎第一个华人全球董事?

潘庆:我觉得我能够做到今天,很大一部分与个人经历有关。我的人生经验是,年轻人一定要多工作、多体验,趁着自己还有很强求学欲望的时候,充分利用一分一秒去做不同的事情。因为到一定年龄以后,对世界的认识比较饱和,吸收新能量的能力也减弱了。

三联生活周刊:几个月过去了,你在切身接触到这个公司后,对捷豹路虎的看法有了怎样的变化?

潘庆:在入职捷豹路虎的前两个月,我大概有20天的时间在英国,参加了全球董事会和全球董事战略会。我体会比较深刻的是,这个公司充满了活力。捷豹路虎着力于把产品质量做好,布局全球化,在新能源车等方面的投入超过大部分车企,这是非常难得的。

跟同事接触的过程中,处处体现了英国绅士风范,这是一种比较含蓄、内敛的风格,跟以前做法不一样。但是所有的事情重在沟通,在管理过程中需要有很强的悟性。

说到团队协作和管理流程,我相信这方面还有很多需要去完善、提升的地方,但这也非常符合中国的现状。新的法律法规相继出台以后,本来就要求企业重新审视做事的方式方法,做一个合理的调整。

三联生活周刊:你认为,英国公司的构架跟德国公司的区别大吗?

潘庆:我觉得,不同公司的构架肯定是有所区别的。捷豹路虎目前的公司构架是在2008~2009年慢慢形成的。从公司组织和领导架构来看,捷豹路虎其实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公司。在我入职捷豹路虎的短短几个月中,总体来说,我认为公司正处于稳定发展中,并着重于技术和生产方面的投入。而在技术和生产上的投入,远远超过其他的传统汽车企业。

捷豹路虎非常具有创新精神,和其他企业很不一样。举个例子,去年11月的洛杉矶车展上,捷豹路虎推出了续航500公里的捷豹I-PACEConcept纯电动汽车,这辆车目前计划于2018年上市。捷豹路虎有可能成为传统汽车行业当中,第一家实现全电动续航里程500公里的企业。

捷豹路虎与其他新兴企业又不一样。在车辆研发的质量把控、路况测试等方面,还是传统造车企业的专业做法。所以我觉得,新能源车是挺好的一件事,它把所有公司重新拉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三联生活周刊:前几年捷豹路虎在中国主要以进口车为主,但是这几年SUV慢慢成为中国市场的热点消费产品。在这个时间点上,捷豹路虎董事会选择你来负责中国市场,是不是因为看重你在中国市场的阅历?

潘庆:关于捷豹路虎对我的任命,我的理解是:第一,充分表示捷豹路虎对中国市场的重视;第二,充分认识到中国市场和其他市场的差异;第三,进口与国产战略是捷豹路虎在中国整体布局中不可分割的两部分。

我们期望有更多的中国消费者体验到捷豹路虎的产品,这意味着国产化进程的推进不可避免。除了国产路虎揽胜极光、国产路虎发现神行、全新捷豹XFL之外,我相信将来国产阵容还会更加丰富。在进口车方面,我们也将进行全球布局,推进新能源车等方面的诸多决策。至于两者如何平衡,一方面这是一个市场行为;另一方面,捷豹路虎尊重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所以像在排量达标方面,一定会全面完善。

三联生活周刊:对于任何一个合资公司来说,合资伙伴之间的利益之争始终是一个微妙的问题。你作为一个华人,捷豹路虎选择了你来主导中国市场,是否有更深的用意?

潘庆:捷豹路虎和奇瑞在中国的合作,自始就秉持着双赢的原则。奇瑞捷豹路虎作为一个非常年轻的合资企业,需要时间来磨合,回顾一下最初的状况,目前磨合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通过与奇瑞捷豹路虎的合作,目前捷豹路虎共有三款车型实现国产——路虎揽胜极光、路虎发现神行、全新捷豹XFL。

三联生活周刊:你认为未来5年的时间,捷豹路虎在中国市场的大概规划是怎样的?

潘庆:市场方面,我们是谨慎乐观的。我们相信,在全球汽车市场中,中国市场的增速仍是世界前列;车型方面,我相信中国SUV市场的发展还未饱和,还有发展空间;同时,捷豹路虎在中国也追求着良性的可持续发展。

在未来的几年当中,我们要做好:客户至上,打造卓越的客户体验;我们要在管理、流程、伙伴,包括经销商伙伴的关系和服务方面,提高业务能力。在产品线方面,我们会更加丰富自己的全球产品阵容,在新能源车方面积极努力,成为产品创新力卓越的优秀企业。

主笔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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