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个夏天似乎格外的酷热、格外的漫长。那天热得尤其乖张,过后想想,那天确实是该出些事的。
中午饭吃过后,大姐找我商量,说我放了假反正没事,不如晚上陪她去值夜班。她值夜班为什么让我去陪,我不清楚,也懒得去想,关键在于,她许了我一块钱。光是陪她值班,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在那睡一觉就可以赚一块钱。我又不傻,这样的好事到哪找去?我能不愿意吗?
大姐上班的化工厂在场部西头,出了场部,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搓板路上一路颠簸。
几根喷吐着黑烟的高大的烟囱越来越近,一股臭鸡蛋的味道也越来越浓。姐姐告诉我,那是她们厂生产的硫化碱的味道。七角井地处戈壁,西距哈密200公里,这里不种粮食、不种棉花、不种瓜、不种菜,却产两样“宝贝”:一是盐,人活着必不可少的食盐;二是硝,用于生产硫化碱的芒硝。除此以外,别说粮食、蔬菜,就连喝的水都得从外面拉。而盐化总场下面的各个分厂各个单位,不管是盐厂、化工厂、电厂、还是车队,几乎所有单位都是围绕着这两样东西在做文章;换句话说,盐化总场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是靠着这两样东西才得以生存的。
进了厂门,沿着一条两米宽的水泥路往左拐,差不多50米的样子有一排砖房,那是化工厂办公室,这时所有的门窗紧闭,看样子领导们都已经下班了。再往前十米左右,水泥路尽头,有两间孤零零的房子,也是砖房,但砖色陈旧,墙根还泛着一层白花花的碱,这就是大姐工作的化验室。化验室向南看,大概五百米外,有一排厂房,炉火熊熊的,把天都染红了一块。听大姐说,那是生产车间,里面有八台平炉同时在生产。而车间之所以跟办公室隔这么远,是因为那里的味道更加难闻,领导们受不了。
照道理,大姐九点钟才正式上班,但我们八点五十就到了。这时,天仍大亮着,太阳才刚落到西边的山巅上。用大姐的话说,她刚上班不久,得显得积极点勤快点,这样领导才高兴。我傻乎乎地跟在大姐身后,看她跟另一个阴着脸好像能拧出水来的中年妇女交接班,然后开始工作……
熬着熬着,天终于黑了下来。
大概夜里十一点多钟,我已经困得撑不住了,两个眼皮子斗来斗去。姐姐把我领到化验室里面的套间,那里有床,被褥也一应俱全。我躺了一会,想睡,肚子却不争气,胀得难受,只想找厕所。
按照大姐的指点,我沿着化验室后面的林带一路向东。听大姐说,走大概200米的样子,有厂里的公厕。本来,她还说天黑,怕我一个人害怕,想陪我一起去,但被我拒绝了。我是有点怕,可我能让她陪我吗?这要传出去,我还怎么活!
我丢不起那人。
厂区显得很空旷。银白的月光下,我影子拉得长长的向厕所走去。还没走近,随着突如其来的一阵小风,一股混合着臭鸡蛋味道的恶臭扑鼻而来,一下子就把我给冲蒙了,耳边“嗡嗡”的,似乎有无数的金色大头苍蝇,正围着我不停地飞。这让我立刻就打消了进厕所的念头,侧行进了林带,蹲到树下。
又过了一会,视线里出现两条人影,晃晃悠悠地朝这边走着,目标似乎也是厕所;人影越来越近,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接踵而来;再往后,连他们的说话声也能听见了:
“一个男人,一辈子要是不多找几个女人,简直就是白活,连猫啊、狗啊都不如。你看人家古时候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想搞哪个搞哪个,那才叫男人。”一个男人压低声说着。
另一个男人“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记住,待会我一出来,你马上就进去。”前一个男人叮嘱。
“行不行啊,会不会出什么事?”后一个男人有些犹豫。
这时,那两个人停住了脚步。他们也没有进厕所,而是站在距我几米外的林带边撒起尿来,一边撒尿一边继续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