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扬名万里
树随风摆,卷起石沙直扑向袁三和陈贵的脸庞。
两人以经商为生,在本地贱买货物运到外地贩卖,勉勉强强可以糊口。
“陈贵,你瞧那个黑点是什么?”袁三眯着眼指黄沙一片中的一个黑点。
“不知道。”陈贵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棒“走,去看看。”
走近一瞧,嘿!原来是一头大黑牛,模样倒是老实巴交,好像还怀有身孕。一双乞求的眼神投放在他俩身上。
“这谁家的牛啊?”
“估计是谁家走丢的吧。”
“袁三,要不你牵回去吧,嫂嫂身子骨弱,杀了还能补补身子。”
袁三拉起牛的套绳,牛倒是挺配合,也许它还不明白即将被残杀的命运。
刚走两步,袁三便又停滞不前“陈贵,你说这牛的主人要是找来,那可咋办啊?”
“你怕什么啊?咱自有妙计。”
两人一牛,风中步履蹒跚,不知觉中又翻过一个山头,再有三里路就到家了,两人家离的近,左右不到二十步之遥。
风沙做媒,之前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现在远处隐约一个人形,向他们这边走来,两人以为是失主,急忙忙的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待那人走近,才看清原来是一死算命的老头,不过衣冠倒是挺整洁。
“漫沙四曲撷花丑,本是无意心有忧。天何欺人芳非尽,一场浊尘终空休。”
算命的老头与他门擦肩而过轻吟一首,两人提在半空的心才放下。
“他刚说什么?”陈贵随口问。
“好像是说这天气不好的意思吧。”
两人怕再碰到其他人,便快步向家走去。
“等等”没走几步,陈贵一把拉住急匆匆的袁三,又回头看了看,算命的老头远去的方向。“如果杀了这牛,只是一时口福……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哥哥不再这样风餐露宿。”
“什么法子?”
“算命。”
“算命?不行,不行,这我哪会呀!”
“算命嘛,无非就是信口乱说,八错两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
“哥哥,就别犹豫了。”
两人只有袁三识几个字,再加上陈贵百般相劝,又出于一些贪心,便应下了这一桩肥差。
趁着天色已昏暗,又有黄沙相助,两人便把牛藏到了一处山洞里,又一起商量发财大计。直到深夜,风见小了才回到家中。
袁三在村里的房屋,算不上奢华,但已是全村最好。
陈贵是单身,年龄二十四五,孔武有力,只因家境贫寒无人相许,家中也冷清清的。常和三十好几的袁三来往,一起做生意,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一进门,一股暖和醉人心脾的感觉灌注全身。一位貌美如花,年龄二十左右的女子孤单的坐在一桌饭菜前。正是袁三的娇妻。
“巧儿,去取我那坛上好的花雕来,今天要与陈兄畅饮,这一路多亏他的陪伴啊。”
女子对着袁三和陈贵嫣然一笑,便向屋中深处走去。不久美酒佳人又出现在餐桌上。
袁三只顾和自己的兄弟把酒言欢,只是时不时看向巧儿。酒过三巡菜忌六腹,两人才渐渐停歇。
陈贵也没有回自己的居所,在袁三家倒头便睡。
一声鸡啼,直刺向云霄。初升的朝阳,用最纯洁最明亮的光照向人间,似乎盼望人的灵魂可以在这一瞬间得到升华。
两人匆匆起身,随便漱洗一番,来到牛所在的山洞,只见一坨坨的牛粪,牛却不见了踪影。
心中大惊,难道是已经被人找到了?两人分头,终于在不远处将其寻回,随便安置,便去了城内。
僻静人稀的拐角处,一片帆布上“卦仙”的字样在风中很是显眼。
袁三坐于一八卦图后,右手托着一个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找来的罗盘,些许紧张的左手由于微颤并没有拿什么东西,只是轻抚刚新粘的胡须。
“先生,看相几何?”
袁三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才知道有银子送上门来,刚欲开口,又闭口不言。
“今,不与你看。”
不是他不想赚这白送上门的钱财,只是自己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了,便没有贸然开口。
看相的中年人轻藐一眼,甩袖长去。袁三急忙用衣袖擦擦额头的冷汗。
不久时,陈贵从远处急匆匆走来。
“丢牛的是贾员外,他正差人四处打听呢,据说值钱的不是牛,而是牛身体里一种叫牛黄的东西,再一个就是这牛可是贾府的镇宅之宝啊。这个贾员外也是远近闻名的吝啬,据说去年南方大地动,朝廷来征款,他逃的一干二净。这次让他大出血,也算是为民大功一件了。”
“还有,我已经把消息散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有人来,你只要照我说的那样说准没错。”
还没等袁三开口,陈贵早已向牛所在的山洞跑去。
不久,果然有人来了,几个穿着贾府衣襟的家丁来到袁三面前。
“你就是那个算命的?”
如果说之前袁三因骗取他人钱财而难为情,现在看到这种态度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袁三一句话也没说。
“哎!”带头的家丁一声怪叫,撸起胳膊的袖子“问你呢,信不信我抽你?”
“人疑,不语。”
“若丢失的东西真重要,就请你家老爷来吧。”
家丁刚欲发作,但又一思“消息是封闭的,他怎么知道府上丢了贵重之物,莫非他真有些神通?”
“那您悄等片刻。”家丁抱拳对袁三歉意一笑,便不敢再有迟疑,一路急跑回府中。
“老……爷……。”家丁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贾员外身边。
“嗯?祖宗找到了?”老爷一脸欣喜。
“没……倒是找到了一个人。”
“你小子,”贾员外抄起手边的浇花用的瓢子打向家丁“我让你找祖宗,你给我找什么人。”
“不是,老爷,别动气。据说镇上刚来了个算命的,很神的。我都没说他就知道了我们府上丢了东西。”
“哦!?还有这等神人?那他有说祖宗在哪吗?”
“这个倒没有,他只说让您亲自过去。”
“你个龟孙子,怎么不早说,快快快,备轿备轿!”
不多时贾员外和一帮家丁便来到袁三所在之处。
“先生,久仰大名。”贾员外下轿双手抱拳。
袁三一愣,今早才刚进城,左右不足三个时辰,何来久仰大名之说。
“不敢不敢,贾员外的美名鄙人也是早有耳闻。”
“早听闻先生星象占卜、断字观相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那,先生可否算出牛的去向?”
袁三对贾员外颇有些好感,想着是不是应该少要点价。
“这是一百两纹银,望先生不嫌弃。”贾员外见袁三沉默不语,以为暗示要银两,便差人呈上一百两,紧接着又道。
“但,先生要是找不出来,那我这十多个家丁可不是空架子。”
袁三抬头看了看贾员外比翻书还快的脸,又瞧了瞧四周水泄不通的人群,一双双眼中安耐不住的兴奋,似乎只要贾员外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自己撕的粉碎。
袁三不再思索,果断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
众人一片喧哗,贾员外的脸瞬间阴沉,又马上变回最初的笑容。
“好,五百两就五百两。”
袁三手托罗盘到胸前,左手乱绕一通,光动嘴皮没有丝毫声音,却罗盘缓缓指向陈贵远走的方向。有用大拇指乱点指节,似乎像是在算什么的样子。
“牛在西南,恐有流血之灾。”
贾员外立刻差人前往西南方。不一会儿,一个家丁上气不接下气跑来。
“老……老……老爷,老祖宗找到了,但腿上有伤,需要多点人手。”
贾员外看了一眼袁三,挥手让他多带些人离去。不多时,七八个大汉抬着一头大黑牛来到贾员外面前。
“先生,贾某人来时只带了一百两,可否劳请先生移驾寒舍?”贾员外恢复了常态的笑容。
“不必了,明日午时,送于此处。”但那种笑容,使袁三不由的恶心。
袁三渐渐进入角色,说话也越有范儿。“不是我想骗人钱财,全怪他们执迷不悟。”这句话已成为良心不安的“保心丸”。
门庭若市
贾员外走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送银子的差事,袁三愈发熟练,就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
袁三见天色不早,起身收拾好东西,来到和陈贵约好的茶楼。
“呦!这不是袁大师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掌柜的,可认识贫道?”
“现在城中,谁人不知您的神通,贾员外家的牛都让您给找回来了。”
“那是自然!掌柜的,这可有雅间?”
“小五,快带袁大师去二楼的雅间。”掌柜的对正给客人上茶的伙计喊,让他放下所有活儿,来服侍眼前这位贵客。
“袁大师要是有什么尽管知会一声,这次的房费、酒菜全都免费,您肯来我们小店,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啊!”
袁三跟随伙计上二楼,其实袁三与掌柜早已相识,只是身份不同罢了。之前做生意常来歇息,那时掌柜的口气和现在可是天壤之别。
雅间内,袁三悠然渡步、欣赏。在这之前,袁三想都不敢想,现在却不费吹灰之力。不多时,酒菜呈上来,全是最为名贵的佳肴,袁三打心底里快活。
酒足饭饱,却还不见陈贵踪影。店家不敢乱猜疑袁三心思,便也没有再来人打扰。
袁三来回渡步,左右思量明日的五百两,偶尔又想想今日的一些碎银。
‘嘎吱~’门外窜出一个黑影。
“陈贵,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袁三一眼便认出了他。
“嘘~你得罪了贾员外,刚进来时,见两个贾府打扮的家丁在店外,小心隔墙有耳。”陈贵示意袁三小声,凑到他耳边道。
“你的意思是•••我被贾府盯上了?”袁三惊愕的看着陈贵。“那我该如何是好?贤弟可有良策?”
“哥哥现在就书信一封,我去寄于贾府。内容写:现已安好,劳贾员外挂心,无需再差人照看。”
袁三立刻写下书信,并交与陈贵手中,陈贵匆匆离去。
待陈贵走后,袁三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不由担心起明日的五百两,辗转反侧怎么也无心入睡。
一觉午时,袁三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昨晚几时入睡早已不详。匆匆洗漱收拾跨门而去。
还是昨日的地方,刚坐下不久便来一女子。皮肤略显些黑,外貌并不出众,但却足以让袁三垂涎若渴。
女子一身丝绸,顶首金簪银珠,必定又一大户千金。
“姑娘,何求?”
“小女子家财虽无万贯,但也温饱。家中自有父母哥嫂疼爱。唯独相貌失意,大师可有良策?”
袁三沉默不语。
女子明白袁三之意,使丫鬟掏出二十两呈与袁三。
“相貌本为天赐,更是母生。如有恻隐之思,必定有违纲理。恕贫道无能,不解于此貌相。”
“那先生可有他法?”
袁三左右思量一番。
女子使丫鬟又呈上二十两。
“虽相貌失意,但若寻得良夫,便也无大碍。”
“良夫何在?望先生明示!”
女子说着又呈上五十两。
袁三找出一张泛黄羊皮,眼睛微闭,嘴唇动而不露声,右手持笔左手紧握右手腕使其微颤。羊皮上鬼画一番,便道解其字之意。
“城外西南,父母已去孤身一人,常在外。”
其实袁三指的就是陈贵,陈贵年龄不小了,袁三是做哥哥的自然要有所操心。
女子听后即惊讶又高兴,向袁三匆匆一礼便离去。
不久时,贾府管家来此拜会。
“大师,此是我家老爷许诺的五百两纹银,请您过目。”管家挥手,来五人呈上五百两。
袁三看到贾府的人就想起了昨晚陈贵的话,仔细观察但怎么也看不出丝毫端倪。
“嗯,代贫道谢过贾员外。”
管家见袁三不再多言,自己欲言又止,最后默默离开。待管家走远,袁三心中也松一口气,这五百两终究还是自己的。
酉时时分,袁三起身欲收拾工具行李。却见衣衫粗布褴褛,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朝袁三跑来。
“先生大师,先生大师,请您等等。”
“嗯?何事为此?”
“我爹爹今早卯时上地,直至酉时未归,先生大师能不能帮我找到爹爹?”
袁三这下为难了,小姑娘哭花的脸在等待他的回应,那他又该如何作答?他对小姑娘泛起怜悯之意,若是以前商人身份大可放心帮助小姑娘,但现在身份不同,也不由得自己任意妄为。
袁三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不能让一小姑娘毁了“修行”。
“小姑娘可有银两?”
“先生大师。”小姑娘边说边展开手心,小小的手心里紧紧攥着五个铜板,铜板上的汗液似乎连铜板都为其落泪。“我就这些钱了,先生大师能不能帮我找到爹爹?”
袁三不是不想帮她,只是他自己有多大能耐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与其说会帮她不如说会害她。袁三不敢贸然开口。
“小姑娘,你来时的钱不够,恕贫道无能为力了。”
“世人心都叫豺狼牲畜给吃了,纵是真仙下凡,见此情景也不敢丝毫怠慢。为财所迷,迟早被钱所困。”
不远处,一个老太婆样的叫花子紧缩在墙角。双目已然无光,全身家当就只有一根粗棒和手里端着的一个破碗。
“可怜人呐!老妇在此数日,为自己划片净土,却阵阵铜臭味入鼻作呕。不怪他人,怪老妇未能寻的良居。”
碰头乱发的老太婆起身扶墙,艰难的向远处摸去。袁三看着老太婆远去的背影,言语虽少但句句刺入他心的深处,那个深渊里是被袁三丢弃的良心。
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十两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把这些拿着,买身新衣服。一个人的时候要学会坚强。”
“先生大师……”
袁三没有再理会小姑娘,背上收拾好的东西,向茶馆走去。刚进茶馆,掌柜的还是一样热情,但此时的袁三已毫无心思去听。
袁三回到房间内,马上书信一封于陈贵:现已一千两有余,即做一小本生意,便可维持生计。
袁三让茶馆伙计帮忙寄出。早已无心吃食,躺在床上又是难眠,昨日难眠恐无五百两,今日难眠只因五百两。
第三章为时已晚
袁三被鸡鸣惊醒,见陈贵还未来信,便背上行李打算回去和陈贵当面商议。
袁三走至城门口,数人围观皇榜,袁三刚欲上前,却听旁边有人白话。
“听说这个消息,三天前本就该贴出来,但有风沙今天才贴出。皇上急招各路能人异士,也不知道是为何。”
“有消息说是皇太后危在旦夕,皇上实属孝子,想尽各种异术替母后增寿……”
“不对,不对,是与南下一小国开战,听说他们那里的人能做法助战,光一天我军五十万兵马,就还不剩一万兵力。”
袁三一听,心惊胆战,便立刻返辙回茶馆。
“先生请留步。”
袁三听声音必定是有人认出了自己,这时才发觉自己身披道袍。
“先生请留步,在下奉旨意再此寻找能人异士,可否请先生一同前往?”
“我在茶楼有落下东西,现在回去取来,再修书一封,便与你们同去。”
袁三继续向茶楼方向走,身后已紧紧跟上两位军士。
“袁大师,这是您揭了皇榜?早就知道您大神通,此次前往必定救民于水火……”
袁三刚进门,就迎来掌柜的热情相送。袁三使劲瞪了一眼掌柜,他马上知趣闭嘴。
两位军士在门口,袁三独自在书信于陈贵:城内张贴皇榜,召集能人异士,现已找到我这儿,恐是凶多吉少,现有一千两纹银,我差人送与你处,立刻带你嫂嫂出城,走的越远越好。替我照顾好巧儿。
袁三写好交于茶楼伙计,并把包袱也卸下代送至陈贵手里。袁三如释重负,到真正接受的时候,却只剩坦然。眼角留下几滴清泪,他用衣袖擦擦,看着身上的道袍摇头笑笑,便跟随两名军士远去。
点点星光点缀晚霞,仿佛一切都落下帷幕的样子。
城外小路,一辆马车上。
“那家伙,他到死都只会感谢我。”陈贵搂着巧儿笑道。
“你啊!真坏。”巧儿在陈贵怀里撒娇。
“巧儿,现在有一千两,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会再有人管着你了。”
巧儿此时不再答话,躺在陈贵怀里,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
马车飞驰而过,路旁一颗老榆树下,一个算命的老头,衣冠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