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百态故事,网罗古今奇闻篇、社会轶事篇、街头趣事,大红枣就是一篇经典的世间百态故事,希望你可以在世间百态故事中寻找乐趣
东阳沟是黄河上游的一条小支沟。这里,虽说是两山夹一川的冲沟地貌,但土地还算肥沃。从入河口到沟脑,共有百余里。百里之内,盛产红枣。据说,这里所产的红枣,曾经是宫廷的贡品。它有着根深蒂固的历史渊源,不但个大、皮薄,而且肉厚、油性。至于香甜,那就更不用说了。每逢中秋,漫山遍野的枣儿熟透,满沟飘香。收枣儿的时候,马路上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枣农们结伴而行,他们个个拥梯握竿、提筐携蓝,到处是一片喜庆和丰收的景象。好多人家的枣儿都是整车整车地往回拉。远远望去,阔沟的枣树就像在万绿丛中镶嵌了无数枣红色的玛瑙一样,在秋风中瑟瑟作响,加上树底下人影晃动,车流穿梭,收枣儿的场面越显得蔚为奇观!近年,在镇政府的倡导下,精明的枣农们又将本地枣儿注册了商标。他们将枣儿包装成箱,箱子上印有“东阳特产”的字样和商标。这不但大大提高了东阳枣儿的知名度,而且也打开了国际市场的销路。一时间,东阳的枣儿再度声名鹊起,饮誉海内外。从这里运出的枣儿,大部分都出口海外,远销东南亚,只有少部分专销附近的城市。种植枣树,已成为东阳镇居民的一大经济支柱。
这天,又逢七月十五。按当地的习俗,在这一天,人们要给先祖上坟的。这一古老的习俗,不知起源于何时。反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世世代代,每逢七月十五,都要上坟,而这次上坟,又不同于清明上坟。清明上坟是要在坟头上添土的,称为扫墓,而这次上坟严禁动土,只是烧纸、祭奠,称为上“秋坟”,也有人称为上“瓜果坟”。既然是瓜果坟,就少不了瓜果供品。而在东阳沟,第一瓜果就数枣儿!
何琮和何珏、何琨三人昨天就约好,今天一早就要去给奶奶上坟的。他们三人是亲堂弟兄,何琮为长孙,何珏和何琨分别是二叔和三叔的儿子。早饭后,三人各自从家带了十二个小馒头,还有炒鸡蛋、烟酒、糖果、鞭炮和纸钱之类的祭品,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地来到枣园,想摘些鲜枣,再去奶奶的坟湾。
枣儿的表皮早已由青涩泛白了。何琮拿起原本就立在枣园里的竹竿,轻轻地敲着枣茎的根部。被他敲落的大青枣,落地后基本不弹跳,只是滚落在路边的草丛里。何珏和何琨从草丛里捡起大青枣,随手抹抹,就送到了自己的嘴里。何珏笑呵呵地说:不错,很脆,能吃了,甜味也有了。何琨接着说:多打些,今年还是第一次吃枣儿哩!等何珏和何琨将塑料袋快装满了,才示意何琮停下来。
一路无话,转眼,三个小伙子已走出五里多地,就要到奶奶的坟湾了。奶奶的尸骨,安葬在东阳镇的西湾。西湾的山坡上没有枣树,只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杂草。何琮每次来上坟,山上的杂草都好像有意和何琮打招呼似地,总在瑟瑟地摆动着。何琮心想:这也许是奶奶的意思吧!因为,奶奶生前最疼爱的人就是自己。古人偏爱晚辈,有“小儿大孙子”之说。何琮是长孙,自然在爷爷奶奶的偏爱之列。
这时,何琮的手机铃声响了,何琮掏出手机,一接却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他一看,原来是坟湾里信号不好,他便吩咐何珏和何琨先向后土焚香,自己则上山去打电话。在山梁上,何琮打完电话,顺便将手机放到了山梁上,他的意思是:万一再来电话,那里信号好些。
何琮从山梁上走下来,与何珏、何琨一起上香、化纸、搛祭、破供,最后跪地叩头,又起身鸣炮。这一切做完之后,三人就习惯地往回走,一路上又是边说边笑。可回到家以后,何琮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将手机忘到山梁上了。
不得已,他只得独自一人徒步去奶奶的坟湾取手机。他坚信:手机不会丢,因为那道山梁上根本没人去。
可到西湾的湾口,何琮惊讶地发现,这里停着一辆乳白色的三菱车。他有些纳闷,整个西湾仅有奶奶的一冠坟,还有谁回到这里上坟呢?难道是有人开车来东阳沟偷枣不成?
何琮走近三菱车一看,见车牌是本市的车号,车门紧锁着,车里没人。
何琮便疑惑地往里走,边走边回头看这辆崭新的三菱车。当他上了第一道平台后,他惊讶地看见,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正伫立在奶奶的坟前。妇女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念叨着什么。何琮停顿一下,信步撵了过去。
不料想,何琮的脚步声惊动了她们,中年妇女猛然间转过身来,也是一惊,但她又马上又镇静下来。何琮抬头向她望去,只见她修长的个头,显得风姿绰绰,长发打成结,盘于脑后,白皙的脸庞,面带微笑,洁齿丹唇,光彩照人,黑色长裤,白色衬衣,浑身上下,洋溢着非凡的气质。何琮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品位很高的人。而她身边的少女,虽然穿戴入时,却萎靡不振,露出一脸的迷茫和疑惑。
何琮不解地问:请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也给我奶奶上坟?
中年妇女也不回答何琮的问话。反问道:你是何琮?还是何珏?
何琮更惊讶了。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是何琮。
中年妇女淡淡地一笑,落落大方地说:我也算是你奶奶的女儿了,你不妨叫我姑姑吧!
可我从小就知道,我奶奶只有一个女儿,她叫何润芝,嫁到了东阳镇上,我姑父姓罗,何琮自信地说。
中年妇女又是一笑:不错!可你不知道,你奶奶还有一个干女儿,那就是我。
何琮细细端详了一下这个中年妇女,总觉得她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究竟在哪见过她?便疑惑地说:我怎么没听任何人说起过?
中年妇女又是嫣然一笑,说:那不妨就由我来告诉你吧!我叫关晓琳,是枣园县一中的校长,我父亲叫关成静,是位离休老干部,这位是我的女儿,今天十七了,叫李宇。关晓琳说着指指身边的少女。少女漠然地向他点点头,何琮也回以微笑。
之后,关晓琳便开始讲述起那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也许你压根就没听说过,我父亲曾经和你奶奶相爱过。那时,他们都处于情窦初开的年龄,他们原本打算要在民国三十六年(1947)的中秋,也就是在收了枣儿之后成亲的。因为,那时的人们很穷,只有等到收了枣儿,卖了钱,才有可能靠亲友的接济结婚。可就是在那年的七月十五,我父亲也是给先人上完坟,在回家的路上,赶巧遇上了军阀马步芳的手下。他们乘坐羊皮筏子渡过黄河,来到东阳沟抓壮丁了。我父亲由于躲避不及,被马步芳的部队发现,便被抓去当了壮丁。在马步芳的军营里,他曾经开过两次小差,但都被发现了,抓回去差点被打死。直到有一天,彭德怀的部队开进兰州,南城门的一场血战,我父亲受伤被俘虏了。之后,他在部队首长的规劝下,便参加了共产党的部队。朝鲜战争期间,他又上了战场,他在朝鲜战场上担任的是机枪手。在一次战斗中,他的腿肚子被子弹穿了两个洞,所幸的是没伤着骨头。由于他在战场上表现突出,回国后,中央军委授予他一级战斗英雄的称号。转业后,开始在县民政局工作,曾经担任过县民政局局长,后来,出任了县人大主任。就在他三十八岁的那一年,有个老奶奶在街上捡到了一个弃婴。由于她无力抚养,便将那个弃婴送到了县民政局。那时,我父亲正担任民政局的局长。他心里因为有你奶奶,所以,一直没有婚娶。于是,他便将那个弃婴收养了,那个弃婴,就是站在你面前的我!
关晓琳一席话,只把何琮听得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奶奶还有这样一段鲜为人知的经历。接着,关晓琳又说:我父亲和你奶奶都是东阳镇东湾人,在我父亲被抓去当壮丁以后,由于你爷爷的父亲不明就里,他托人向你奶奶家提亲了。你奶奶的父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将你奶奶许配给了你爷爷。我父亲转业后,听说你奶奶已经婚嫁,便发誓终身不娶,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一次,你奶奶回娘家,正好我父亲也回家探亲,他们在东湾见了一次面。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父亲和你奶奶见面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你爷爷的耳朵里。你爷爷知道后,沉默了几天。后来,他想通了,常常劝你奶奶到县上去看看我父亲,可你奶奶说什么也不肯再见我父亲。她说,我既然嫁给了你,就不会再做对不住你的事。古人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这一辈子,就和你过了。你爷爷也许是出于内疚,只好自己去找我父亲。后来,他们成为了好朋友。在你爸结婚的时候,我父亲还专程赶来贺喜哩!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在每年收了枣儿之后,总要背上一背篼枣儿,背篼上还要横装上一编织袋枣儿送人?你知道他送给了谁吗?我告诉你吧!他就是送给了我父亲。
何琮听后,慢慢点着头说:是,我爷爷年年如此!可我真不知道他将枣儿送给了谁。
关晓琳继续说:就在你奶奶病重期间和西归之后,你爷爷特地打电话通知了我和我父亲。你奶奶开吊和出殡的时候,我都在场。
何琮恍然大悟,匆匆说:难怪我觉得你面熟!
关晓琳接着说:因为我父亲心里一直有你奶奶,所以,在你奶奶过世后,我每年都要替父亲来为她上坟。作为女儿,我不能将父亲的牵挂置之不理。他老人家已经八十五了,也没几天活头了。我一般都是下午,也就是在你们上过坟之后,才来到你奶奶的坟前,我怕你们知道后会乱想,不想,今天就被你逮了个正着。
何琮深深地叹口气,说:原来是这样!
关晓琳接着说:在我心里,我早已将你奶奶当做我母亲了。听了这些话,你不觉得我就是你奶奶的干女儿吗?你看,这一沟的枣树,是不是见证了老一代人鲜为人知的旷世姻缘?
何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突然点点头。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李宇说话了:我姥爷也真傻!这样的爱情有意义吗?我真不明白老一代人是咋想的!
关晓琳毫不客气地制止女儿:不许对姥爷不敬!而李宇却不服气地偏着头,连招呼也不打,扭着脖子,独自一人下山了。
关晓琳见了,无奈地说: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可救药,哪像我们那时候!
关晓琳母女驱车回县城了。临别,何琮特地要了关晓琳的电话号。他从山梁上拣起手机,回到家,见了爷爷,什么也没说。但他心里,已经有另外一个打算了。
转眼,又到了农历八月初间,各家的枣儿都熟透了。初十这天,马路上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枣农们结伴而行,他们个个拥梯握竿、提筐携蓝,到处是一片喜庆和丰收的景象。何琮和往年一样,约上何珏和何琨,一家接一家地下枣。阔沟的枣树就像在万绿丛中镶嵌了无数的枣红色玛瑙一样,在秋风中瑟瑟作响。树底下人影晃动,车流穿梭,下枣的场面比往年更加秩序井然!在下何琮家枣儿的时候,何琮看到何琨将竹竿都敲到枣身上了。他便对何琨说,下枣不能往枣身上敲,那样就伤着枣皮了,下的枣存放不了多长时间,就烂了。你得往枣茎根部敲,这样枣儿带着茎叶一起落下来,落在地上也不弹跳,利于存放。何琨听了连连称是,可何琮还是不放心,硬让岁数最小的何琨爬到树上,将低一点的枣儿一个一个地摘下。他将何琨摘的枣儿一捧一捧地装进编织袋,扎了口,用记号笔在编织袋上打了一个勾。装车的时候,他特意将这两袋枣儿放到了最上面,还不许何琨和何珏压这两袋枣。
回家后,何琮便将打了勾的两袋枣儿打开,凉在阴凉处。他反复挑选,选出外形均匀、油亮、肉厚、核小、无伤痕的枣儿,不断地拨来拨去。第二天,他用传统工艺将一半枣儿铺在热坑上,等发汗处理两天后,何琮又专程从镇上的大枣加工厂要了两个包装箱,将发了汗和没发汗的枣儿各装了一箱,用胶带封了口,提到了自己的屋里。
八月十五一大早,爷爷又和往年一样,吩咐何琮装上一背篼、外加一编织袋上好的枣儿,他又要出门了。何琮说:爷爷,你年纪大了,还是我去吧!我知道你要去哪,我也知道你要将枣送给谁。
爷爷翘起布满皱纹的脸庞,胡须斜伸向何琮的前胸,眨眨眼,心里明白孙子可能已经知道了一切。便说:要不,咱爷俩一起去吧!我还想看看我那位苦命的老哥哥哩!
于是,何琮提上两箱精选的枣儿,和爷爷一道,走向发往县城的大巴车。但就在这时,何琮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关晓琳的名字,他有些惊诧。刚接起电话,对方就说:何琮,我不得不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告诉你,我父亲已于今天凌晨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