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梅
萧伯纳曾经说过,让想结婚的结婚去吧,让想离婚的离婚去吧,反正他们都是要后悔的。这会儿,李甲正躺在船舱里,悠悠地想,想娶妻的时候就大胆地娶吧,想休妻的时候就大胆地休吧,反正某绝不后悔。
李甲斜睨了身旁的杜十娘一眼,烛光下的杜十娘比白天里还要好看几分。李甲嘬嘬牙花:才离了那凤凰郡十几天,这女人的脸便圆了两圈,腰肢肥了四寸,却原来青楼的歌舞是让姑娘们保持身材用的。
长些肉倒也罢了,她居然要做某的正妻,也不想想,我李家大唐时乃王公贵胄,虽说如今到了明万历年间,仍是名门望族。做个小妾便也是了,正妻是万万不能的。这小杜也没半分自知之明,又哭又叫撒泼打滚抹脖子上吊,某只得暂时言语敷衍她几句。这一路少不得个把月的行程,怕找不到休她的理由么。
李甲的目光投在案几上的《凤凰快讯》上,怒火不由蹿上头顶。都是这帮没有职业操守的娱记,天天撵在屁股后头报道,什么李甲一掷千金美人笑,什么杜十娘挥泪别青楼。吵得我不带她回来都不成。搜猫网还成立了“甲壳虫”粉丝团,举大旗支援某娶小杜做老婆。网民们的意志不可违,失了人气不说,整臭一个人的名声比踩只蚂蚁还容易,断不可做这样的傻事儿。
李甲又想,这小杜就像本地摊杂志,封面花花绿绿的甚吸引人,一翻内容粗制滥造,翻来覆去就会唱一首:郎君呀。你是不是饿得慌,十娘我给你做面汤。唱倒也就唱了,那面汤还不是楼上的胖厨子事先做好的,让小杜在镜头前做做秀而已。
李甲又很重点地想到了杜十娘的百宝箱,小杜一次酒后对他说。有这箱子里的东西,我俩下半辈子吃喝不用愁的。他说道怎能这般没有志向,我李某是要出来混的。趁她沉睡。李甲从她腰上取下钥匙,悄悄打开了箱子。这小杜倒也没说假话,李甲快速换算了一下当日玉器珠宝的兑换价,用三十八秒估算出这一箱宝物约折现五万两白银。若要休她的话,当分得二万五千两。只是,这需要对方有过错才成。
盘算了半宿,李甲昏然入睡,恍惚间回到了家乡江左州,卢家小姐手执绣球朝自己掷来,李甲心花怒放,伸手接了个空便醒了。李甲揉揉眼睛,暗忖卢家小姐门当户对才色双全,更重要的是卢员外只此独女,老人家又兼有肺气肿冠心病高血压等诸多疾患,不日西去这等家业自当姓李了。
小舟轻轻一晃,杜十娘伸个懒腰醒了,对李甲说:“郎君,看看我们的点击率到了多少?”李甲打着哈欠说:“首页上已经没有我们的消息了。”十娘杏眼一睁:“这帮没良心的,我们才离开凤凰郡几天,就没人关注了?!我的金曲《做面汤》还有多少人下载做手机铃声?”李甲懒散地说你自己看吧,说着抄起一本《大明律例》翻着。杜十娘不解地问:“郎君看这等书做甚?”李甲暗笑,不看怎么给你找到七出的理由。
舟子端上两碗小米粥、一碟菜豆和两个包子,杜十娘说:“天天吃这个,清肠子呀?”舟子恭敬地说:“小可只会做这两样,还请大娘子亲自下厨则个。”听了这话,杜十娘不作声了,微笑着对舟子说:“这个就好,绿色环保新体验,我喜欢。”
船到了泥鳅河段,突然狂风怒号,下起了大雪,舟子只得移船靠岸。百无聊赖的杜十娘又唱起了她的成名曲:孤灯月下,坐着我杜十娘。缠绵的歌声飘飘荡荡飞进了孙富的耳中。那孙富也是白金级的歌迷,一句就听出了杜十娘的原声真唱,搭讪着与李甲攀谈起来。
李甲被引入了孙富的舱中,一看果然是世家子弟,平白地增添了十三分的好感,把杜十娘的独家资料透露给了孙富一二分。孙富激动地说,我可是十娘的铁杆粉条。能请她在专辑上签个名儿吗?李甲自然应承,一来二去舟前船后便混得厮熟了。
孙富天天捧了礼物来到李甲的船上,与李甲谈文学谈时事,与十娘唱民歌排曲谱,宾主甚欢。某天,李甲翻出本凌漾初老先生的《二刻拍案惊奇》,读到扎火囤一节茅塞顿开,如此这般,便定下了思量。
几天后,李甲佯醉斜在舱尾,待孙富与十娘拉扯之际,突然出现,直吓得孙富扑通跪地求饶。李甲怒斥道:“某视你为知交,你竟然做此下作事,某定要将你扭送官府,绝不轻饶。”见孙富吓得魂不附体,李甲将其扯到船尾,低声说:“你若真心想纳了十娘,倒也好商量。”孙富到此哪有不依。李甲复回舱中,对杜十娘长叹几声:“如此缘尽,真让人心伤。”十娘垂泪说:“奴愿将箱中宝物分一半于李郎。乞一纸休书。”李甲的心情宛如三伏天吃了绿豆爽,与孙富、十娘三人签字画押分割钱物。
李甲执笔,含泪写下字据:杜十娘自愿将百宝箱中之物分一半于李甲,立此存据,绝不反悔。年月日手印。另,孙富赔偿李甲如下款项:青春损失费若干、精神损失费若干、名誉损失费若干、脱发费、失眠费、误餐费、美容费、修脚费等等共计三百六十七款,折现银一千九百三十六两。孙富倒也爽快,取出银票两千两现场交讫,领了十娘到自己舟中去了。
说来也怪,第二天冰雪消融顺水顺风,李甲载了二千两银票并二万五千两的宝物怡然而去,暗道,培根说得好,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创造财富。宋真宗说得对,书中自有黄金屋,愈加用心攻读。
秋试,李甲果然高中,出任江左州长史。投婚帖到卢府,自然一求便允。李甲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好不得意,早把孙富杜十娘忘到了九宵云外。
一个周末,李甲在家与娘子晒袜子,从箱底翻出张过期的《江中日报》。扫一眼日期,竟是与十娘、孙富画押后的第三天。娱乐版新闻标题大得惊人:美女投江,从此无人做面汤!原来李甲去后第二天,孙富与杜十娘言语失和。杜十娘一怒沉下百宝箱,自己也投水自尽。幸被一官船救起。据悉,杜十娘现在江中府音乐学院任客座教授。李甲屈指一算,投江事件距今已过去一年有余,估计牵扯不到自己,心下稍安,。
哪知几天之后,《江左花边报》、捕风捉影网等媒体争相来到衙门,向李甲采访当初泥鳅河事件的起始经过。李甲拒绝了所有访问。以“无可奉告”四字挂出。媒体哪里是吃素的,先后爆出《面对杜十娘事件,李甲无言以对》、《一个长史的风流情债》、《问责政府:李甲这厮是如何做到长史的》系列报道。
德高望重的凌濛初老先生也被李甲挡在门外,杜十娘闻知凌老被拒,主动致电接受采访:奴虽身为弱女子,也要争取自己的话语权。那边孙富也不甘示弱,独家推出胡侃网专访:连环计坑了俺孙富、做面汤的猫腻内幕。点击率超过了大明朝半数以上人群。杜十娘闻知,在旧浪网、搜猫网、大明论坛、花边新闻网开辟专栏。并在江左江右江中等大小网站开博设专栏披露:孙富是标准的痞子行径,孙富骗财骗色的丑恶嘴脸,等等。杜十娘的粉条粉带们还打出了“狗肉搜:把孙富这厮揪出来”的巨幅标语,在首府燕京市步行街静坐示威,公开声讨。
凌老先生根据当事人的陈述,润色整理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一稿,在各报刊网站连载,并收人个人作品集《警世通言》一书。
著名悲情导演胡姗姗将故事改编为电视剧本,邀请杜十娘真人在剧中出演女一号。
尽管孙富一再撇清,但杜十娘自信地认为,她的正面形象至此已不容颠覆。她准备出版自己的自传三部曲:《青楼恨:杜媙的血泪成长史》、《大江西去:我和李甲不得不说的故事》、《怒沉江:我是如何与孙富决裂的》。据悉,发行量居首的绯闻出版社已重金购买其版权,一年后在大明、天竺、琉球、大食等国同期发售。
后孙富又在大嘴网爆料称。杜十娘箱中宝物纯属自吹,翡翠玛瑙珍珠均系一波斯商人走私之假货。十娘如何肯依,你来我往口水吐得漫山遍野。
舆论兀自沸沸扬扬。刺史把李甲好一顿斥责:不说话就能应对媒体了吗?要在第一时间澄清事实,把真相说出去,争取主动权!江左州发扬雷厉风行的一贯作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成立了新闻办,召集各大主流媒体成功举办了新闻发布会,澄清事实如下:
1、杜十娘沉箱事件发生在泥鳅河地段,与江左州地域无干:
2、该事件发生在李甲出任江左长史之前,和杜十娘的感情纠葛纯属其个人行为,与江左州政府无干:
3、据江左廉政公署彻查。李甲家中并无传说中之财物,另我州现已建立起严密的官员财产申报制度。欢迎社会各界监督:
4、凌老先生系我朝著名作家,其笔下故事情节、人物姓名以度据其著作改编的影视作品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5、各媒体采访李甲请直接与江左新闻办联系,非官方途径政府有权就其合法性提出质疑:
6、本事件最终解释权归江左州政府所有。
(责任编辑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