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露

时间:2022-02-19 08:42:06 

黄惠子

我叫白露。我爸爸姓白,我又恰巧出生在白露这一天,我的名字浑然天成。认识我的人都说这很好。

但有件事只有我自己知道——种种巧合。是因我原本就是只白鹭。

最初我生于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睁开眼我看见一大片的明亮蓝天,蓝得足以赶走全部困惑的那种。这儿的树绿得宁静,我想像着的宁静就是永远。我的妈妈洁白如雪。渐渐我的身体也铺上淡淡一层洁白如雪的羽毛,这令我备感欣喜。

到了该学飞行的年龄。妈妈对我说,你看这树下都是水。

我说我知道。

水里有一种极其可怕极其危险的鱼。

我说我知道,叫水虎鱼。

孩子你必须记住,每只白鹭生来都面临考验,能不能飞得出这棵树,将决定你的命运。

我垂下些许沉重的眼。说我知道。

是的我已经目睹过了。我目睹过我的姐姐成功地飞离树枝,骄傲地到达妈妈身边的安全领地。我也目睹过我的哥哥因为没掌握好平衡一头栽入水中,幸好跌落的地点离岸不远,才在那帮又粗又胖的鱼们赶来之前得以逃脱。说实话我好怕,可我的家人我的亲友似乎都早已对此习惯。现在轮到我了。

我小心翼翼站在树上,一点一点挪动脚步。不太稳。不敢朝下看。我在想下一步应该落脚何处,我更在想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水虎鱼们。我见过他们,他们不大但他们成群结队,有一次就把一只受伤的大猫生吞活剥到只剩一堆白骨,仅仅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水面的血红,也很快飘散。一切都是如此迅速而不留余地。而我是这么小……突然我的脚底一滑。

摔下来的片刻我两眼发黑头脑接近窒息。直到白得发亮的水花四面溅起,发出又巨大又脆弱的响声,我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要!我拼尽全力朝岸的方向扑棱着,我恨我的翅膀为什么无法带我远离。已经晚了。稍微一丝的动静就能引来那群贪婪的家伙。顿时我感到撕扯的万般疼痛,我的上半身还在用最后的气力挣扎。

没有用的,更加激烈澎湃的水花告诉我他们赢了,遇上他们就是死路一条。我还来不及呼喊,整个身躯即刻被不可阻挡的拉力拽入水下,水下的我即刻面目全非。

近处远处我的很多同类在树上看到了这场景,我知道他们不会惊慌也不会悼念。这太常见了。葬身前一秒我想到了妈妈,我猜她也许会难过一会儿,也许吧,但也就一会儿,不久她又得去孕育新的生命了。我不知道。也许是这样。我不知道的还太多。

富饶茂盛的雨季过去了。骄阳烤大地,天空呈现赤裸裸的静寂,河流近乎绝望地趋向干涸。这是一段难熬却又必然经历的时期,水中的生物们不得不尽早转移到水深的处所,而总会有大批大批鱼类不可避免地死在半路,包括我的杀手水虎鱼。他们在痛苦喘息,奄奄一息,喘着喘着就没了气息。他们终于不再猖狂,静悄悄的干旱地表,一眼望去尸体遍布。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昔日凶残的猎手沦为眼下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盘中餐。我看到大量的鸟儿飞过来,当中就有我的同类,他们尽情享用这美味。杀了我的那群水虎鱼,被我的同类吞入腹中,其间我也认出了我的妈妈。我不敢说这算不算报应,报应不过是人类编造出来的词汇,大自然或许根本不存在这回事。

总之我又回到了妈妈肚子里。

我以为我可以安心呆着了。然而看似稳固的四周又是多么瞬息万变。才过几天,我的妈妈不慎死于豹子之口。这是一只有着华丽花纹的母豹子,看上去十分漂亮,袭击妈妈时正怀有身孕。我不怪她吃掉我的妈妈,以及我。

渐渐的,她也做母亲了,两只可爱的幼小生灵降生到这大地。我随之来到小豹子的身体里,看他们一天天吮吸着妈妈的乳汁,在温暖的嬉戏中无忧成长,温暖又清澈。

我想我已能够接受“好景不长”这个词的概念了。这天小豹子的妈妈出去捕猎,我见到另一只豹子的靠近。起先我以为是他们的爸爸回来了,但他眼里不怀好意的凶光随即证明了我的错误判断。看来他已经在附近潜伏很久,正伺机下手。现在他向他们走来,而他们毫无防备。

他开始狂暴地踢打他们,撕咬他们,把他们当作仇敌,疯了似的,尖牙利爪逼得他们无处可逃。无助的两个小家伙声声哀号换不来他的一分怜悯。直至血肉模糊的小豹子终于悲惨到一下也动弹不得,他才迈着慵懒的步伐走开。

这一幕简直令我惊呆了。或者他真的疯了,或者他们真的是他仇人的孩子。我不懂,只能给自己这么解释。除此之外没有谁向谁懈释,或说抱歉。

消息灵通的秃鹫瞬间赶到,一大群盘旋而下,毫不客气地你争我夺。他们的吃相总像在打仗。两个小家伙的妈妈还没有回来,我想她会预感到什么的。也许她会伤心一阵子,也许是这样。但是我知道顶多一阵子,她不可以痛不欲生,她要同别的母亲一样继续活着,繁衍生息。她答应过她的母亲,对吧。

岸边的鳄鱼也来分一杯羹。有我的这部分被其中一只一口吞下。要命的是他的嘴真臭,何况我已经是隔着好几层肚皮嗅到了。

谁说鳄鱼就绝对拥有了河流的王位,我看未必。这次我见到的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庞然大物。是蛇。我的天哪,这么大的蛇我还是头一次见。而此时吞食我的鳄鱼正悠闲地闭目养神。

蛇的神出鬼没早已令他声名远扬,更关键在于他柔软多姿的躯体竞能如此韧性十足,将本已足够强健的鳄鱼缠到呼吸断绝,血液停止循环。他的血盆大口将整只成年鳄鱼慢慢吞下,过程进展得异常冷静,冷静得让我颤栗不已。就是这样了,不容任何方式的反击,甚至怀疑。随后他会在这儿躺上许久等待消化,连同猎物那最坚硬的护甲,消化到什么都不剩。

当然,我还在。我听说有不少力量还很单薄的幼蛇曾命丧鳄口,幸存的,长大后反过来可以干掉强大的鳄鱼。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也许与我们白鹭跟水虎鱼的彼此为食有异曲同工之处,也许是这样。我只知道原来没有什么顶级猎手,大自然才是万物的主宰,对谁都一视同仁。

我认为我知道的够多了,但我终是发觉我知道的永远不够多。我刚刚见识到在蛇面前微不足道的人类是如何巧妙利用那些奇形怪状的所谓工具轻易将蛇捕获。我刚刚见识到好看的蛇皮是如何经由一双双聪明麻利的手被制成声音悦耳又有点刺耳的鼓。

至于蛇的肉呢,他们说,那就吃了呗。我好像是被带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被一个优雅女人那像我羽毛一般洁白的牙齿切割得粉碎。

后来这女人嫁给了一个姓白的男人。有了我。我是一个人了。我听见了自己的哇哇啼哭。

这一切只有我自己知道。尽管她吃了我但我还是感激她赐予了我崭新的重生。我明白原本就无太多理由可言。我已经学会了管她叫妈妈。将来我也会长大,也会在痛楚与喜悦的交迭间生儿育女。

我知道,我微小但将坚韧地活着。

等到某一天我不再以人的形式存活于世,请为我续写以后的故事。好吗?

(责任编辑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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