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历史,是左小宝搬进这个里院后,听老住户们说的。
改革开放后,实行了商品房政策,地产商纷纷出笼,大部分的里院拆迁了,原地盖起了高楼大厦,剩下不多的里院,老住户也陆陆续续搬走了。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里院的房子,都被进城打工的农民租去居住。破烂不堪的里院,住房都小,房租又便宜,绝对是打工者的乐园,有时候,一个村出来好几个人,都住在一个里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亲戚里道的,和在村里住没啥两样。
左小宝在二楼上租了里外两间,在里院里算是大房子了,里间当了卧室,支了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写字台。床和写字台都是他服务的“平安居”住户当作垃圾不要的,他尽义务给搬出来,就拉回家自己用了。外间有一个灶台,烧煤气罐,放杂物,还支起一个烧蜂窝煤的炉子,安了土暖气。炉子和暖气片也是以极低的价格收城里人的,拉回家安装上,冬天还真管用,两间屋的温度能达到摄氏十五六度。夏天依靠一台捡来的旧电风扇。刚捡来时是坏的,他三捣鼓两捣鼓好用了。
左小宝的隔壁住着一对姊妹,外省农村的。姐姐张翠,三十来岁,不知为什么和丈夫离了婚;妹妹张秀,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挺甜美,结婚后也有个小女孩儿。一年前,两口子把孩子交给了爷爷奶奶,丈夫去了南方打工,张秀跟着姐姐来到这里做家政。做家政其实就是当保姆,天天去人家家里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看孩子什么的,只不过不在主人家住,像城里的工人一样,早九晚五,上班出门,下班回家。从平日交谈中,左小宝了解到姊妹俩收入还不错,一个月近五千,除去每月的房租和吃穿用,怎么着也能剩下三千,姊妹俩很满足。她们对左小宝说,在农村,男人出外打工了,妇女在家就是看孩子照顾老人。一分钱不挣不说,有时候还得受村里强势之人的欺负。姊妹俩对左小宝也挺好,有时候包个饺子或包子,只要左小宝在家,便送过来让他尝尝。左小宝很感激,时不时也主动帮着姊妹俩提水、搬煤、修理门窗桌椅板凳什么的。他想,都是天涯沦落人,互相帮衬着实属应该。
有时候,张秀好奇,便问他怎么自己出来打工,孤孤单单的,老婆呢?他便说老婆在家看孩子,也是个女儿。张秀说,把孩子交给老人不就得了,让老婆出来,也好有伴儿。左小宝说,等等,过几年再说,并把他要让女儿在城里上学的想法说出来了。张秀就表扬他,说小宝有理想,将来定能发迹,成为城市人。又悄悄告诉他,她姐准备找个城里人结婚,把下半辈子的事情彻底解决。左小宝有些惊讶,说城里人能要个没有工作的农村妇女?张秀说,如今不是过去了,城里人也有困难的,那些下岗职工,每月也就挣个几百块的最低生活保障,真有年龄大说不上媳妇的。现在城里的女人都盯着公务员和大款,谁肯嫁下岗职工?左小宝问,几百块钱怎么过?你姐嫁过去能生活?张秀说,别看眼下这几百块钱,暂时的,下岗职工挣钱少不错,但他们有医疗保险,还有大病医疗卡,当然也有房子,等退了休,就挣的多了,起码两千块,好日子在后头呢。
左小宝不语,心里琢磨,这个张秀,会不会也有嫁个城里人的想法?要是真有那想法,她那个在南方打工的丈夫可就当孙子了,辛辛苦苦挣了钱,结果跑了老婆,鸡飞蛋打。继而又想到李玉玉,他可不想让李玉玉单独去另一个地方闯世界,李玉玉要想走出农村,就得等闺女大了,到这座城市来,和他在一起。农村女人简单,一到城里,见识了花花世界,很容易被诱惑,说变坏就变坏。
三
“平安居”的物业经理,一天找到左小宝,上下打量他一番,说,有个大活儿,不知你能不能干。
左小宝当时正在“平安居”楼下的门厅里,踩着人字梯换顶棚灯泡,一听经理说有大活儿,便下了梯子,恭恭敬敬地站在经理面前。左小宝问,什么样的大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