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善记(6)

时间:2015-08-06 14:35:16 

那您认不认识一个叫沈小雁的女孩子?我接着问。

这个……我不是花塘村的,你得问九爷,九爷见的人多,记性好,没有谁他不晓得。破马褂倒很识趣,将我推给了马九爷。

马九爷反问我,那个女孩子多大了?花塘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人。

她是从上海来的,当年插队在这里。

马九爷乜斜了我一眼说,那些上海的青年呀,早走了,村子里一个也没有了。

我发现我问话的方式让马九爷产生了歧义,只得把天马行空微信里的信息全盘托出。马九爷似乎听明白了,沉想了片刻才说,对,好像当年是死了一个女孩子,在河里淹死的,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一个,是哪一年的事呢?哪一年的事呢?他搔了搔脑袋,向我歉意地笑了笑说,想不起来了,没记性了。又提醒我说,你得问清楚,她哪年死的,葬在哪儿,有谁知道.不然怎么找她?

我把马九爷说的这些问题发微信给了天马行空,可是,许久许久,我的手机都静默着,没有回复。我也没有打电话给天马行空,也许他记错了,沈小雁的遗骸说不定早让她的家人寻回去了。我内心也有些畏麻烦,不想给自己找事。

那天收工时,马九爷突然说,小赵,你去找个人,桂花妹子,不,你该叫她桂花婆婆,兴许她知道。

桂花婆婆我知道呢,她做的桂花糖最好吃。马小丫卖弄着说。

桂花婆婆把你惯坏了!马九爷瞪了她一眼,她吐了一下舌头,噤声了。

我同马小丫的距离越来越近,迟早有一天她是我的菜,想跑也跑不掉,但在马九爷跟前不敢表现出来,得有所收敛。我父亲既然把我交给他,肯定他们关系非同一般。按正常情况推断,我父亲不可能有他这种朋友,无论哪个方面都不可能扯得上牵连。我把不准我的父亲,像他这种暴发户本来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只要有利益,只要能让他得到好处,什么人都会结交,什么事都会干得出来。我担心马九爷会把我的不轨偷偷告诉我父亲。我不惧怕作为“赵先生”的父亲,但恐惧作为“赵打铁”“赵蛮牯”的父亲。“赵打铁”“赵蛮牯”从来没有道理可言,哪怕在我母亲跟前,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他的淫威。我多少得向马九爷学着点,以便应付“赵打铁”“赵蛮牯”的突然拷问。

从我第一天站到小土包跟前开始,马九爷捡坟的程序始终一成不变,不多一个步骤,也绝不少一道程序。烧纸,上香,放鞭炮,唠唠叨叨一会儿之后才能破土动坟。这对谁的耐心都是一种考验,不单花木瓜的脸色难看,破马褂也皱起了眉头。如果捡的坟不过一座两座,倒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可是,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座坟在等着马九爷。忍无可忍时,花木瓜同马九爷商量说,九爷,您能不能简化些手脚?这可都是无主坟。马九爷白了花木瓜一眼说,无主坟也是坟,一座坟这么捡,一百座坟也是这么捡,你要是等不及了,我走就是,我不在场随便你怎么弄。只要我在这儿,就由不得你胡来!

马九爷一意孤行,该怎么干仍旧怎么干,丝毫也不马虎。破了坟墓表层的土,就要提醒大家小心,别伤着坟下的金坛,或者棺木。年久的原因,坟墓大多水土流失得厉害,覆盖的泥土变薄,有的棺木都腐烂了,弄不好就会伤到死者的遗骸。等掘了土,撬开棺木,马九爷吩咐我赶紧撑开那把黑布伞,谨防死者的遗骸暴露在阳光之下。打水的事交给了破马褂,破马褂偏又惜力,舍不得走远,在就近的某个泥坑打来半桶浊黄的泥水,招来马九爷一顿臭骂。破马褂,你睁大眼睛瞧瞧,这是水吗?一桶泥浆!你洗把脸给我试试,看你还有脸没脸。破马褂的脸挂不住了,红一团白一块。花木瓜劝说,九爷,这儿离河远着,将就着洗吧。洗你个头!马九爷终于发火了,一脚踢翻了水桶,浊黄的泥水淌了一地。闹腾的结果就是,破马褂不得不走远找个干净的水源,挑来两桶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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