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丫跟着学了几个动作,一举手一抬足,粗糙而拙劣,难看死了。
看不懂吧?这叫忠字舞,我同沈小雁跳的就是这个。桂花婆婆多少有些卖弄的意思,年轻时她一定是个爱出风头的女孩子。 奶奶,您好棒!马小丫没羞没耻地恭维。 那会儿我们跳忠字舞,唱语录歌……桂花婆婆被马个丫恭维后越发来了精神,边唱边跳,闹腾得没个休止。我狠劲瞪了马小丫两眼,怪她多事,马小丫还了我—个鬼脸。
好不容易桂花婆婆才安静下来,我把天马行空的微信简要地说了一遍。桂花婆婆的脸泛起了潮红,额头上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她哦了一声,一边擦着汗珠说,原来是这样……可她埋葬在哪儿我并不知道呢。
莫非她没安葬在花塘村?我问。
桂花婆婆解释说,她是葬在村子里,葬在哪个山头上我并不知道,我原本要给沈小雁送葬的,可我爹不让,小丫知道的,村里有个风俗,死者不满六十岁的,下葬都在晚上,黑灯瞎火的。而且沈小雁是非正常死亡,是在河里淹死的。村里人把这个叫溺死鬼。
桂花婆婆的神情有些黯淡,似乎还在为没能给沈小雁送葬而愧疚。
是情杀?还是自杀?是不是有很多男孩子追求沈小雁?马小丫又开始八卦了。
桂花婆婆第一次皱起了眉头,看了马小丫两眼,嘴巴动了动,好像不知该怎么说。……这个我还真没听说,村里人只是觉得怪可惜的,那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孩子,说没就没了。有些让人不敢相信……不过,还真有许多男孩子喜欢她,生产队上的也有,上海来的男孩子也有,还有县城里的……听说有男孩子为她打过架……换了我是男孩子,也会喜欢她,有人同我抢,我也会同他打架。又转脸问我,你那个老师叫什么来着?
我把天马行空的姓名告诉了她,桂花婆婆沉想了片刻才说,对,好像是有个姓谭的……
情杀还是自杀呢?……马小丫陷入了自言自语。
六
我从卧室出来时被父亲堵在了客厅。他铁青着脸,脖子上青筋暴突,双眼像火焰喷射器,恨不得立刻将我烧成灰烬。他睡衣上的一颗纽扣错了位,底襟一高一低,领口因为错位而敞开着,大半个脖子都裸露出来了。他左脚的睡裤挽到了膝头上,右边的裤管罩住了脚踝。每次暴怒时,他都衣衫不整,绝对不是什么“赵董”“赵先生”,而是同土匪无异的“赵蛮牯”。
你给我老实交待,昨天疯到哪儿去了?说呀,你哑巴了?!他的声音仿佛挥舞的铁锤,一声比一声砸得狠。
我偷偷溜了他一眼,没有吭声。我不吭声是因为没有摸清楚他的底牌,是要我说还是压根不让我说。如果他不让我说话,我只有忍气吞声,不能做任何辩解,否则会进一步激怒他。如果他真让我解释,就会静下来,拿蛮牛一样的眼睛盯着我。我必须尽快开口说话,晚一步他都会认为我在撒谎,在找理由欺骗他。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能不能轻点声,好好说话?我母亲劝说他。
你给我滚一边去!这是男人们的事情,你嘴痒找块铁砧去磨。他挥舞了一下胳膊,似乎要把母亲当废铁渣给扔出去。母亲不敢吱声了,转身钻进了厨房。客厅静下来了,只有父亲盯着我的目光发出蛇信子一样咝咝的响声。
我猜想,父亲是在我去找桂花婆婆时去了坟场,要不然没有理由这么怒气冲天。这些天,除了找桂花婆婆时离开了一次坟场,我哪儿也没去。那天拜师马九爷时,他就瞧出了我的不情愿,断定我会消极怠工,所以想方设法来监视我。这种小伎俩,别人瞧不破他,可怎么也瞒不过我。
我把去找桂花婆婆的原因从头到尾详细地给他说了一遍,还特别说明那个天马行空——谭老师,曾经对我如何如何关照。我解释的过程他的目光像蚊子一·样叮住我,似乎想从我脸上叮出什么破绽。他倒是比以往更有耐心了,也许是商场上拼杀的结果。就这些?他问我。他似乎不完全相信我的解释,或许以为是我胡编了—个故事。我点头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