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演《金麒麟》,袁青子演一个小角色,早早死了,就没了他的戏,他将剧团安排了几句,就洗了妆回到了窑洞。他将一件旧衣服反穿着,在炉子上生着了火,膝盖上铺了块油布,将猪头放在双膝上,找着了一根往年用的捅火炉子的钎子,在火炉里烧红了开始烙猪头上的毛。这个猪头好大,嘴巴子长长的,有着一道一道的硬棱,脖子里的肉全部翻卷着,牙裸露着,袁青子瞅着,真有几分青面獠牙的意思。
袁青子正专心致志烙猪毛哩,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陌生人捎话说,苗道长找他。袁青子不知这苗道士找自己有什么事,因为庙会归云台山民间协会主办,戏是尚秘书长请的,庙院这个道士说来是和他一样也只是打工的而已,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呢?袁青子就把猪头放下,将衣服脱了,将两只油手在油布上抹了一下,出门来了。由于手没擦干净,出得门来,他的两只手到胳膊把子就明晃晃地发光。他就只能把两只手朝外摊开来,免得油手碰到了身上,这使他走起路看起来有些怪,仿佛鸭子似的。
苗道士还在庙里忙着,他穿着道士袍,半闭着眼睛,有人来烧香了,就敲敲磬,劝人多给神神投些钱。看见袁青子了,他将手中的活扔给另一个临时雇的道士,然后走出正殿的门,和袁青子一起来到了他住的一个小偏房来。
偏房中没有其他人,有个土炕,炕上放着两床被子,还有一个绣花枕头,半露在被子外边。
两人在炕沿上坐了,道士递给袁青子一根烟,袁青子不抽,只等着他说话。苗道士问,你们团里是不是有俩人打架了?
袁青子听到他问这事,就说,唉,年轻人,一点小事,一时火气大,就动了两下手,这时早没事了,都上台演戏去了。他不明白苗道士问这些干什么,话虽然说完了,仍然用眼睛直瞅着苗道士。
苗道士语重心长地说,今天是三月十八,娘娘下凡的日子,又说书又唱戏的,就是让她高兴哩,保佑大家都发财哩,都当官哩,都有福哩,你们这样闹,这不是惹神神不高兴吗?
听见苗道士这么说,袁青子一下就蒙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苗道士的话会突然间从这里冒出来,一时就有点张口结舌了。
苗道士继续说,我刚才就发现神神不高兴了,平常人烧香,烟都是直的,可刚才忽闪忽闪的,有几去香燃着燃着就冒起明火了。许多人抽的也都是下下签,都抱怨成一河滩了。我就怀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哩,怀疑有人在做怪哩,没想到却是你们的人惹的事。
这这这,哪儿跟哪儿啊。娃娃家不懂事,闹一闹,有神神什么事嘛。袁青子不以为然。
怎么能没神神的事?苗道士语气变得有几分慷慨了。比如一家人给你过寿哩,你享受天伦之乐,快快乐乐的,结果有两个儿孙当堂打架,你能高兴吗?你还能吃得下这席吗?神神也是人啊,她也是有脾气的。今天,上山来的人都希望赚钱、当官,可不是来寻气败家的。你们惹恼了神神,神神怪罪到你们头上,比如打个头破血流或者男女伤风败俗什么的,你们不见怪,是罪有应得。可如果神神一迁怒,报应在大家身上呢?再往大的说,这山上着了火,崖里掉下去几个人,有几起动刀子事件,你说咋办哩?我可给你提前把话挑明了,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哦。
袁青子根本不相信苗道士说的这些话,因为在他心里,对神的态度也和众多人是一样的,将信将疑的,有时见了神也拜,但拜来拜去不外乎最多的就是祈求别误个人事就行,至于求神保佑发大财,一夜暴富,这些都是他从来没想过的。现在听了苗道士这些大而空而又充满了吓唬的话,就不打算再跟他争论什么了。这么大的场面,难保不发生一点儿事,本来不关自己的事,可最后硬让这苗道士和这场打架事件联系起来,那不是害白己的声誉嘛。再说出门人三辈小,将就着把问题解决了就行了。
一时就急着问苗道士,那你说咋办哩?在袁青子脑子里,这个苗道士大概就是想抽点烟、喝点酒、占点小便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