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郭权在浙江温州干了一年的小工,他每个月能挣四千块钱左右。每天早晨郭权六点半就起床,七点上工,别人上工前都要吃几个包子馒头或米粉水饺什么的,郭权却什么也舍不得吃,人家吃早餐一天要挣三四百,他一天只能挣一百五,就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吃早餐,再说自己从小到大也没有吃过早餐,不要说吃早餐,年轻的时候两顿都吃不饱,怎么敢奢望吃三顿呢?聂维风和郭佳佳总是隔三差五地给他打电话,电话的内容都是说这里需要花钱,那里也需要花钱。郭佳佳说,她想到镇上开一个服装店,房租就要三万,加上进货和装修的钱,起码要十五万才能拿得下来,她现在还差五万,说爸爸你帮我想想办法。聂维凤说,她在镇上给郭聪看中了一块宅基地,七十个平方,要八万元,让郭权在外面不要乱花钱……
郭权当然不会乱花钱,他不打牌,不抽烟,不喝酒,工友们娱乐的时候,他在旁边看。工友们有时候发了工资,大把大把的钞票拿在手上,在没有存进银行之前会拿一部分出来潇洒一下,那就是几个人相约去洗洗脚,按摩按摩,大多老婆没有在身边的人去红灯区找小姐释放一下能量,放松放松,可是郭权是从来不会去的。工友们就挖苦他,说郭权你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女人你也不嫖,像你这样的人等于死了没有埋,你活着有什么意思?郭权不说话,他心里只是想多存一分是一分,想什么时候早一点让郭佳佳在镇上将服装店开起来,让聂维凤在镇上将郭聪的宅基地买下来,然后还要给郭聪修房子,娶媳妇,任重而道远呀!
其实聂维凤根本就不着急给郭聪买宅基地修房子娶媳妇,要不然她也不会整天在镇上荡来荡去,和这个说东家长,和那个说西家短。郭聪本人更不着急,郭聪读书不努力,初中毕业到镇上的网吧当网管,一个月一千二百元,可他半个月就会花得一分不剩。郭佳佳和女婿陈超倒是很努力,整天都巴心巴肠地赚钱存钱,但毕竟收入不高,一时之间很难达到愿望,他这个当爸爸的怎么能不竭尽全力呢?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人家不是连姓都改了吗?
郭权不会存钱,也不会打款,让别人给他存款打款他都不放心,去年年底的时候他才从老板的手里将全年的工资全部领出来。我的乖乖,他居然有整整四万元,这对于一个一天只有一百五十元收入的小工来说,这简直是个奇迹,因为并不是每天都能上班的,有下雨天要扎雨班,有时候工地材料供不上会停工,别人给郭权算了一下,郭权每个月的开销居然没有超过六百块,他甚至舍不得买洗发水,都什么年代了,他还用洗衣粉和香皂洗头,工友们看他满头的头皮屑,都说自己的洗发水你随便用,可郭权却不愿欠人家的人情,坚持用洗衣粉和香皂洗头。
回家的时候,工友们个个衣着光鲜,皮鞋擦得像一面面镜子,完全不像农民工的样子了,只有郭权保持本色,他只是把平时上班穿的衣服洗得比平时干净了一点,花五毛钱买了一小包洗发精把头认认真真地洗了一遍。
腊月二十五,郭权回到了沧浪镇的家,当他从脏兮兮的蛇皮口袋里取出整整四万元的时候,聂维凤一向呆板的面孔少有地绽开了笑容.郭佳佳本来是嫁了出去的,但郭佳佳嫁出去以后,郭聪也很少回家,聂维凤就觉得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没什么意思,就干脆赖在女儿郭佳佳那里不走了,饭熟了就吃饭,犯困了就睡觉,反正是自己的女儿,她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郭佳佳见郭权把四万元全部给了聂维凤,当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不过郭佳佳一向沉默寡言,她总是把不满藏在心里,从来也不跟人吐露。她知道,母亲聂维凤把这笔钱拿去其实什么事也办不成.买宅基地远远不够,很可能东一个西一个地就花掉了。不过郭佳佳已经打好主意,她要跟聂维凤把这笔钱借过来。
第二天,郭佳佳上街给丈夫、孩子、弟弟郭聪和母亲聂维凤都各自买了一套新衣服回来,唯独没有郭权的,一家人在穿衣镜前欢天喜地穿新衣服展示自己的风采时,郭权坐在一边十分尴尬,他干脆拿了一把柴刀上山砍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