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后小组向大家公布了调查结果,除了她干妈那笔被冒领的六十万元,两年多的时间里,洁薇经手的理财产品中共有三笔类似的操作,而一旦发生冒领,势必发生更多的冒领和伪造,她只好三个坛子两个盖子地腾挪下去,今天用张三的钱来填,预见到张三要来对账,明天赶紧用李四的钱来填张三的洞,依此类推,用王五的钱来填李四的洞,用赵六的钱来填王五的洞……如果她不去参加那个业务技能比赛集训,很可能她干妈至今都还发现不了,她的腾挪术还会像马戏团的小丑那样危险而精确地玩下去。
难怪她那么不愿去参加业务技术比武,她必须死守自己的阵地,确保她的链条不掉扣,即使掉扣也能在紧急关头想办法把它连接好。
有一天,一个穿深蓝粗布制服的憔悴灰暗男人来到保卫部,他说他是洁薇的丈夫,来替她拿回她的个人物品。我从桌后缓缓站起来,我所认识的洁薇明明是单身。
望了他一阵,我才带他去大堂,洁薇的个人物品一直锁在那里的某个小柜子里。
路上,我忍不住说:为什么我以前从没见过你?
男人停下来,向我摊摊手:她不让我到这里来,嫌我丢她的面子,其实我们以前是一样的人,都在工厂做工,后来她遇上了贵人,才搞到这份工作。
我点头,越看越觉得他配不上洁薇。
其实我们已经婚内分居多年,只是没办手续而已,她贪的那些钱,我又没看到一分,现在却要替她承担债务,你说冤枉不冤枉?
打开大堂经理位的柜子,洁薇的气息扑面而来,没吃完的坚果、豆子,开了封的口香糖,一本关于银行结算业务的书,一本工作笔记,两支笔,一支小手电筒,一面带粉扑的小镜子,一包抽纸,还有一双备用的长筒丝袜。他扒拉了一会儿,端出抽屉,全部倒进一个塑料袋里。
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的公积金要怎么取?
我把他带到财务部,到了办公室门口,我突然伸手拉了他一下,问他洁薇现在在哪里,这里有人想去看看她。我到底没勇气告诉他,想去看她的那个人就是我。
别去看她了,谁都没去看过她,我没去过,她父母也没去过,他们已经气瘫在床上了。听说她在里面绝食,被强迫做了鼻饲。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撇下我,迫不及待地进了财务室。我在门边站着,我还有话问他。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频频向里挥手,满脸堆笑。见到我,忙不迭地跟我说:你们的福利真好,公积金比我们那里多多了。
我从他那里要来了洁薇父母的住址。我想我要是去看她的话,至少得带上她父母的最新消息,她应该牵挂着这个。他边给我写下地址边说:如果她还有什么钱没领,你们应该通知我,法律上讲,我是第一受益人。
那是一栋老旧的建筑,铺在墙体外的水管出了问题,虽不见明显漏水,但墙上的绿苔生得油光水滑,楼道黑暗,充满酸菜与煤烟的混合味道。
敲了好久,能听见有人应声,却不见人开门,想起她丈夫说的他们气瘫在床上的话,觉得自己这样执着地敲门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正要离开,一个老人跛着一条腿出现在我面前,再一看,他一只胳膊也不得劲儿。当我说我是洁薇的同事时,老人低下头,默默走向摆放着简单茶具的饭桌。
老头,谁啊?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里屋传出。
她同事。老人冲里屋喊,回头对我说:她妈,病了。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老人坚决不要,我急了,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抱住满头白发的老人。我是洁薇的好朋友。我一字一句在他耳边说。
他似乎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在我背上拍了拍:我们家好不容易有了点转机……她妈一辈子没工作,弟弟去年才找关系进了我退休的厂子……说什么好呢?太不成器了。
我想起她以前说过的话,我妈在卫生局工作,分管药品药材,又爱占便宜。她怎么那么机灵,张口就来,不由得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