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穿着她独一无二的小裙子。紧窄的裙身并未束住她,相反,她机敏得像只羚羊,裸露在短裙下的腿,一看就弹跳力十足。
她不像柜台里面的那些女员工,只肯偷眼看我,或是假装对偷看我根本不感兴趣,只要她面前没有客户,她就抬起面带天然微笑的面孔,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像小孩子发现了最爱的吃食。开始我很慌乱,直到她有一次向我勾了勾手指,我走过去,她小声说:为什么你头上要顶一根线头?
这就是我们的制服,有点像油画——远看一幅画,近看鬼打架,要非常小心,才不会掉线头和掉纽扣。
从这以后,我们就彻底平等了,她不再是当过我老师的资深员工,我也不再是新人行必须处处小心谨慎的小毛头。
有一次我们闲聊,她说到某个明星:门牙上居然有个嗑瓜子洞,一下子拉低了她在我心目中的档次。
我立即抛出困扰多时的问题:说到牙齿,为什么你这个年纪的人还有一口四环素牙呢?她飞快地给了我答案:我妈在卫生局工作,分管药品药材,又喜欢占便宜。
我拼命忍住笑,趁机打量她毫无赘肉的双腿,以及紧窄的小裙子:就不怕你的裙子突然爆裂?
怕什么?里面还有安全裤呢。我实在不能容忍宽松的裙子和裤子,就像没穿衣服一样。
跟一个尚无深交的异性同事说自己的妈分管药品药材又爱占便宜,还说起安全裤,实在让我应接不暇。不过,我喜欢这种豪放,除此以外,我还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就像一束噼啪作响的火把,即便站在两米开外,我仍然能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能。
我发现就你一个人把裙子改成这样。
她得意地撇了下嘴:你以为什么人都能穿得下这种铅笔裙吗?百里挑一,我告诉你,你有幸站在百里挑一的好身材面前。说着,一只手指朝下,往自己身边指了指:你非要站在那边吗?站到这边来吧,没事我们还可以说说话。
虽然我的位置是保卫部经理特别指定的,但她一说,我还是乖乖地换了过来。
实际上,调换位置后,并没有增加多少聊天的机会,我才发现,客户们是如此离不了大堂经理,很多问题纯属明知故问,还是非要凑到她桌前来问一下,确定一番。她也不嫌烦,人家一过来,就笑吟吟地站起来打招呼:就知道你今天要来,不过比平时晚了半个钟头哦。要不就是:不是要明天才来人账的吗?怎么提前了?明天单位体检?难怪呢。她不仅认识绝大多数单位的财务人员,还熟知一部分人的办事规律,一天中的什么时候来,几天来一次,办理什么类型的业务,办到哪里去,全都了若指掌,就像她脑子里装了一台电脑,眼睛扫瞄到某个面孔,这个面孔下的一切资料就跃然眼前。她甚至对那些人的家事都略知一二,比如那个煤炭公司的女财务每天必定在下午3点进来,办完事就直接去小学接孩子放学;比如交通局下面那个收费站的财务,总是最晚到的一个,因为他不想回家,他跟他老婆关系不好,两人扯皮有好一阵子了。
没人时,我凑上去说:这些人的资料,电脑里全都有,有必要在脑子里装这么多吗?
她翻了我一眼:不说你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少,倒嫌我装得太多。我又没刻意去记它们,它们自己要跑到我脑子里来,我也没办法。
也许你是个数字天才。
我上学的时候,数学最多考过70分。
那你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客户资料?还是动态的。
我跟他们打交道时间长呗。
可我至今还记不住家人的生日。
她吐了下舌头:那就只能说明我心地单纯、心无杂念。
说话间,她突然矮下去一截,再“长”出来时,嘴里鼓起一个包。她在偷吃零食。
小心被领导抓到了。
领导进来的时候我不会咽下去吗?我有那么笨吗?
刚吃过早饭,怎么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