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兰没再吱声.找出一个存折本交给了丈夫。两人上床后,她可能是心疼那些钱,辗转反侧了好长时间,终于说出一句心里话来: “明理呀,我跟你这么多年了,啥时候享过福啊?我不享福就算了,儿子刚参加工作,总得帮他在市里买套房吧。我不希望你贪钱回来,可你总不能倒贴吧。”
寇明理安慰她说: “这是特殊情况嘛。过过年来,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我就要当书记了,到时候你可就成咱金庙乡的‘第一夫人’喽,这可是花钱买不来的。”
舒兰兰转过身来,眼睛盯着丈夫看了一会,然后拿过他的一只手来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腊月二十九日上午,阮思春带着十万块钱来到闵家,当着闵晓军的面交给了他的父亲。阮思春在对这笔钱做出说明的时候,很是费了一番脑筋。他要让闵家人感觉到这钱不是必须给的,是乡里出于人道主义想方设法筹集来的,而收下钱后是千万不能对外说的,否则的话,将来有其他人发生了意外也都往公家赖,乡里就是砸锅卖铁也赔不起。
闵家父子千恩万谢。
闵晓芸的遗体是年初二火化的。遗体告别仪式上,乡机关去了不少人,当然了,那天参与喝酒的几个人也都去了,而独独没见到项小乐。岳达成也去了,作为民政局长他还向殡仪馆打了招呼,帮闵家免了不少费用。
仪式结束后,岳达成把寇明理拽到一旁,问:“明理啊,项小乐咋没来?”
“这小子好像受刺激了,整天像个闷葫芦,也不知他在干吗。”
“小项喜欢钻牛角尖哪,你们可得多关注他。”
寇明理盲目地点点头,一时没明白岳达成为何在这种场合会提到项小乐。
三
自从闵晓芸死后,项小乐感觉自己就像处于一种失重状态,走路的时候人飘在路上,怎么也使不上劲;睡觉的时候人飘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踏实;最后就连周围的景物都飘了起来,变得模糊而空虚。
那天早上,他从事故现场回来后,就闷在了宿舍里,满脑子想着头天晚上送闵晓芸的情景。那是闵晓芸第一次对他表示出亲昵,他当时就产生了想吻她的冲动,但后来还是忍住了,他想,这个吻应该在她清醒的时候进行,而不是在她喝多了酒的时候。闵晓芸依偎着他行走的时候,他感觉那条风雪弥漫的路上已经铺上了爱情的红地毯了。
可万万没想到,仅仅几个小时过后,这条路就成了闵晓芸的不归路。
阮思春来喊他开会,他没开门;有人喊他去食堂吃饭,他也没开门。夜半时分,项小乐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他在梦中看见闵晓芸走在雪地里的背影,情形和自己手机里的照片一模一样,他跟在后面拼命地喊她,但声音很快被呼啸的北风淹没了。他继续跟在她后面走,前面的路突然就到了尽头,闵晓芸突然转过身来,惨白的脸上挂着斑斑血迹,她用手做酒杯状,对他说: “小乐,咱们再炸个晷子吧。”
项小乐一下惊醒了。也就是从那天起,他的梦里经常出现这样的画面,令他惊恐不已。
项小乐和大家想到了一个同样的问题:闵晓芸为什么回家后还要再次出门呢?接连几天,项小乐每天都要在那条路上走上一两趟,他试图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腊月二十八日中午,太阳终于出来了,天空变得疏朗起来,村庄和大地也仿佛从昏睡中醒来了。下午,路面的积雪开始融化了,项小乐再次上路,当他走到离闵晓芸出事地点不远处时,突然发现路旁有一个黑点,走到近前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闵晓芸手机上的那只泰迪熊。在污渍的雪水里,湿漉漉的泰迪熊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项小乐蹲下身来一把捧起它,心跟着就颤动起来了,他恍然大悟,原来闵晓芸那天晚上不小心把手机上的泰迪熊丢了,回家后发现不在就出去寻找了。他的耳旁忽然想起闵晓芸的话: “小乐,你送我的泰迪熊我太喜欢了,你知道我为啥喜欢吗?”项小乐悲哀地想,也许这个问题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永远的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