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的妈妈是农村人，名叫马晓兰。十五年前，马晓兰从凤城老家来到省城，在一家小饭店里打工，做服务员。老板三十多岁，省城人，已经结婚生子，妻子在一家工厂上班。马晓兰年龄虽小，但长得漂亮，老板于是对她产生了邪念。那年马晓兰才十七岁，情窦未开，在老板的攻势下，她不知不觉就上了他的“贼船”。很快，风言风语传到老板妻子耳中。有那么一天，合法妻子把马晓兰和白己的丈夫捉奸在床。当时的马晓兰已经怀孕两个月，可她白己并不知道。她没办法在这里干下去了，于是有人把她介绍给城里人耿忠仁，也就是现在的老耿，两人草草结了婚。老耿那时已经下岗好几年，到处打零工。转过年小芹呱呱落地，提前生下来，大家都以为孩子是早生儿呢。谁知孩子还在嗷嗷待哺时，马晓兰却突然于某一天离开了耿家，再没回来。
女大夫了解到小芹的身世，很同情她，就用善意的谎言哄她说：“小芹，你别担心，你的病住一段时间院就会好的。”
老耿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头发直往下掉。女儿小芹需要做骨髓移植手术，且不说手术的配型需要找，光是手术费就要三十多万元啊！这对老耿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一位下岗工人、一个靠收拾小区卫生和捡破烂的人，上哪儿去找那么多钱？即便老耿有决心榨碎自己的骨头，也没用啊。
老耿决定把白己的骨髓移植给小芹，可医院在给二人配型后，发现老耿根本不是小芹的亲生父亲，骨型配不上。
老耿傻了眼，怎么办呢？他着急的是治愈好小芹的病，自己是不是小芹的亲生父亲其实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小芹的生命啊！孩子可是自己的心头肉，是自己的精神支柱啊！
他守在女儿身边，看着女儿熟睡的面孔，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熬了好几个通宵，眼皮发黏，不白觉打了个哈欠，坐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老耿在一张皱巴巴的纸上写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本人卖肾，价格面议。我身体健康，没有毛病。联系电话——×××（作家代转）。
老耿拿着那张纸，做贼似的在洗手间里东张西望，见没人注意，就颤抖着手，把那张纸贴在厕所门上，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洗手间。
刚回到病房，女大夫就把他叫了出去，说：“耿师傅，你得抓紧凑钱，同时让你爱人来做配型，如果小芹有兄弟姐妹就更好了，容易配型成功。”
“我知道了，我会抓紧的。”
老耿又给作家打电话，作家很快就赶过来了。老耿向作家介绍了情况。
作家说：“你赶紧找小芹的妈妈吧，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你知道她的电话吗？”
老耿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前不久在一次房展交易会上，我去捡垃圾，正好看到了她，她的电话号码写在一张房产销售宣传单上，我就把号码记下来了。”
作家去了小芹的病房，老耿则去楼下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他从兜里掏出一个被揣烂了的小本子，找到马晓兰的电话号码，可盯着看了半天就是不敢拨。
终于，他还是把电话拨过去了，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对方嗲声嗲气地问：“谁呀？你是哪位？”
老耿停了五秒钟，说：“是我，耿忠仁。小芹得病了，是白血病，就是血癌，她需要造血干细胞，最好是亲人容易配型成功。”还没等老耿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老耿狠了狠心，又把电话打了过去。
“我不是小芹的亲生父亲，配型失败，只有你才能救她，你是她亲妈啊！”
对方停顿了一会儿后，冷冷地说：“请你不要再打扰我，影响我的生活，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对方把电话又挂断了。
老耿傻傻地站在电话亭前，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流到杂乱无章的胡须上，剩下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回病房，心想，马晓兰真是无情无义，为什么连白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救？如果说当初她扔下小芹是因为她还小，可现在她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应该懂得亲情，懂得人情世故啊！
老耿把作家叫到一边，痛苦万分地说：“兄弟，我要卖肾，我已经写了一个纸条，贴在厕所里了，留的是你的电话，你就替我谈吧。如果这些还不够，我还可以卖我的一只眼睛，身体的其他器官也可以卖，只要能救我女儿，用我的命来换都值得。你看看我的身体，什么能卖，我都卖，我必须救小芹啊！”
“你别说了！”作家眼泪哗哗的，一阵难过，“我们大家帮你想办法，你别急，慢慢来！”
“兄弟，你先帮我联系一下，我要卖房子。”
“你卖房子，那你父母怎么办？你那小房子也卖不了几个钱啊！而且，那一带的房子马上就要动迁，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买？”作家说的是实情。
“我还有个妹妹，我把父母安排到她家里去。至于我，怎么办都好办，主要是我女儿，女儿要紧啊。现在又欠费了，医院开始催了，卖了房子先付医院现在的钱，卖了器官就可以做手术了。’
作家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了。回到家里，他赶紧上网发帖子，寻求社会的帮助，同时寻觅骨髓捐献者。
很快，作家的手机铃响了。对方是位女士，省城口音里有着明显的农村腔调。她说她要为白己的丈夫买肾，至于价格，见了面再商量，如果能配型成功，价格不是问题。作家于是约她在医院路东的图书批发市场见面。
二人如约碰了头。女士看样子三十来岁，有着沉鱼落雁之美，穿着打扮富贵华丽。她主动伸出手和作家握了握，说：“我们找个地方喝茶再聊吧。”
二人到了一家茶楼，要了盏茶，边喝茶边谈判。
“我叫马晓兰，我是为我丈夫来买肾的。”
“嗯，我叫作家，是卖肾者的朋友和邻居。我是替他来谈这件事的。”
马晓兰介绍说，她丈夫是一位明星企业家，“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现在是一家大型集团的董事长。正在他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却倒下了，得了尿毒症，必须换肾。马晓兰介绍这些，无非是想让作家相信他们的经济实力，不差钱、不赖账。作家心里知道，老耿卖肾，还决定要卖眼角膜，绝不是白残和白虐，因为他实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孤注一掷了。
作家说：“我朋友可不像你丈夫那么有能耐，否则他怎会靠卖身体换钱？但他人穷志不短。他卖肾是为了拯救白己的女儿，他女儿患了白血病，因为无钱无力救治，只好用白己的器官来换女儿的生命。必要时，他还可能要卖掉自己的其他器官来拯救女儿。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回女儿的生命，他是很伟大的父亲！”作家说着说着，眼睛湿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