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两人都如了愿。两人都高兴得要死。
两人邀着上山打毛栗。顺着那条小溪往山肚子里钻。一路走一路唱:
山花儿红哟山花儿香,
山花儿不如好女郎。
有朝一日情哥哥来哟,
亲亲牵我哟入洞房……
两人钻进那石洞。玉竹说:“就不晓得那人么样。日后我们在娘家发壮他规矩不……”
琼枝笑说:“怕他不规矩?不规矩就叫他交二百块换梁钱!”
玉竹说:“你不怕行换梁大礼?”
琼枝说:“他舍得摸二百块钱么?”
“倒也是。”玉竹说,“他舍得掏二百块钱,我俩就不怕换梁大礼!”说着笑起来。玉竹觉得身上有股热劲,一股冲劲,便一把搂过琼枝,说:“琼枝妹我俩要是一男一女该多好哟!”琼枝被搂得好兴奋,说:“要是一男一女你敢这样抱我!”
“我就敢!因为我俩好呀!”玉竹说,“你说我俩好啵?”
琼枝说:“当然好!”
“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
“可以交心啵?”
琼枝只顾点头。
玉竹说:“那我俩换……”
琼枝问:“换么事?”
“换老公,我的给你,你的给我。好么?”
琼枝笑了。“还没见着人,么样好换?”
“等见着人就换,中不?”
“换就换!”琼枝笑嘻嘻的。
说句玩笑话,琼枝自然不会当真的。
(六)
李天婆叫人把她抬到鸡爪街去了。二十里山路李天婆是走不动的,所以必须用篮子抬。即便走得动李天婆也决不会走。因为寨子里有的是抬篮子的人。
第二天李天婆就被鸡爪街的人抬回来。李天婆回来就去见猫胡子老爹,说:“定啦定啦!”似乎她又为寨子立了个大功。猫胡子老爹就是:“定了好啊!定了就让她们发壮。”
依风流寨的乡风,亲事定下来,男方就得送定亲礼,女方这边就得置办酒席。
酒席都摆在那破旧的堂屋里。
因为有两家,所以办酒席必须有先有后。至于谁先谁后,那自然得由猫胡子老爹决定。猫胡子老爹决定这事很有头脑也很公平。他按年纪大小把玉竹家排在头天,琼枝家排在二天。这天每家出一个人,到堂屋与新姑爷见面,而后陪新姑爷吃酒。
玉竹与琼枝头几天都与各自的未来老公见过面了。
玉竹的老公大号毛犬,二十多岁,长得牛高马大。头回见面玉竹就有点心惊胆战。因为定做了他的堂客,将后就得天天跟他睡觉。听香梅姐说,鸡爪街的汉子虽疼堂客,但夜里一上床就凶得要命。毛犬那么牛高马大,再一凶不就要弄死人了……
人已到齐,就要开席了。
猫胡子老爹戳着烟筒拐棍在堂屋里出现了。猫胡子老爹理所当然被请上东边首席。西边首席便归李天婆。待二老坐定大家才坐定。家家都带着小孩儿。小孩儿们或跪在凳头或扒在桌角。一律张着嘴,如同一只只八哥。
杯子里斟满高梁酒。
猫胡子老爹端起杯子,轻声一喊:“喝!”
于是人们都喝,都吃。
第一道菜是花生,第二道菜是枣子。有人将花生抓到手又悄悄塞进衣袋,有人夹起大枣丢进张着的孩儿嘴。眨眼间两大海碗空空如也。趁这机会猫胡子老爹说话了。猫胡子老爹用眼挖住新姑爷:“寨里换梁的的规矩改了革,晓得么?”
新姑爷说晓得。
“晓得就好!”猫胡子老爹说。
这酒席玉竹和琼枝是不能上的。但可以看。于是玉竹家办席琼枝来看。琼枝觉得毛犬“晓得”两个字说得很好听。琼枝家办席玉竹自然也来看。玉竹靠壁站在那儿,便拿眼去捉琼枝的老公春发。正巧春发答完猫胡子老爹的问话车过脸来,于是便与玉竹的眼光一碰。碰得玉竹脸儿一红,扯脚跑了。因为玉竹想起那天与琼枝说换老公的话来。一句玩笑她竟当起真来。玉竹的心发慌发跳,骂自己开了个鬼玩笑。
见过人以后,玉竹总觉得春发比毛犬好。春发那双眼睛火辣辣的燎人,而毛犬那眼睛阴暗暗的没半点神气。玉竹很想找琼枝说说这印象,可又怕琼枝晓得她在心里把玩笑当了真。可当了真有什么用呢?老公是人,不是个物件,怎么换得呀!
玉竹想着,不禁自个儿笑起来。